思绪惴惴,还没想好该怎么回,新消息已经跳出来。

  [我也很喜欢。]

  朝宛咬了一下唇,熄灭手机屏幕,坐在沙发边角上,再不敢四下张望。

  陈姨恰到好处地从餐厅出来,看见她躲在角落里,愣愣地盯着果盘,开口询问:“朝小姐怎么了?是水果不新鲜吗?”

  朝宛顿时抬起头,求助般望向妇人。

  她不想待在这里,被季檀月透过监控看着。

  陈姨像能看透心思一样,蔼然笑,“那就是困了,来,陈姨带你去收拾好的房间休息。”

  逃也似地离开客厅,到卧室门边,朝宛小声向妇人道谢。

  目送她下楼,悄悄将房间锁得严严实实,顺着门坐下来,抱住膝弯。

  可是,躲到房间里又有什么用?这里也有监控。

  手机没有再振动,像是季檀月察觉到了她的惊惶失措,故意留给她喘息的余地。

  也可能是……暂时失去了观看她窘态的心思,注意力已经转到别的地方。

  会是深夜来电的“戚”吗?

  “戚”也会像她和季檀月那样,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隐秘角落里,亲昵纠缠吗。

  眼睛微微发热,朝宛不愿再继续思索下去。

  洗漱后,她小心翼翼地把灯关掉,钻进被褥里。

  回复了几条傅奚发来的信息,困意蔓延,正准备互道晚安,对面忽然发来一条微博分享。

  [朝朝,这是?!!?]

  [你不会真的在和季檀月谈吧?]

  朝宛怔怔点进去看,是一张机场路透图,隔着重重人群,相机准确地对焦在了即将没入vip通道的两个人身上。

  她和季檀月。

  原博主是季檀月的站姐,配文“温柔神颜老板和她的清冷签约艺人。”

  分明已经是几天前飞善郓州的图,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今夜上了热搜。

  返回和傅奚的聊天界面,朝宛垂着眼,打字:

  [没有。]

  起初季檀月给了她错觉,但现在她才迟迟明白,女人眼中不时的柔软,只是对金丝雀的赏玩。

  [我就知道。]

  [估计这个时候放出来消息,是季檀月想捆绑CP,给电影杀青宣传造势吧。]

  傅奚发来消息,像松了一口气。

  可朝宛却收紧手指,胸中情绪迟滞,因这两句话而翻涌搅动。

  [对了,那个密室逃脱综艺定下来了,合同已经签了,正在物色艺人人选。]

  消息一顿。

  [唉,节目组非要塞一个人进去,就是那个咱们电影院碰见那个,秦斯羽的新女友,据说最近还拍了部秦投资的烂网剧,晦气。]

  朝宛盯着消息框里的“秦斯羽”,心中蔓延冷意。

  [朝朝,要不你就趁着和季檀月捆绑营销的时机,一起来参加这个综艺呗。]傅奚心大提议。

  [季檀月好像是密逃高玩,我之前还在店……]

  还没看完,消息已经被撤回。

  朝宛抿唇。

  傅奚还不知道,她早就在那一晚的密室里发现了季檀月。虽然是女人主动暴露的。

  可是,那时候季檀月还肯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陪她玩饲主游戏,现在,她却连女人的真实心意都不知道。

  季檀月从来都没有参加过综艺。这一次,也肯定不会参加。

  认真解释几句,打消傅奚的提议,朝宛将自己严严实实埋进软枕里。

  熄灯太早,房门被轻敲了敲,显然是陈姨控制了力道。

  “朝小姐,我要走了,您一个人睡会害怕吗?”

  朝宛连忙到门边,扯着睡衣衣摆,轻声回:“不害怕的,陈姨慢走。”

  之前,她始终都是一个人在这里住。

  房间外有人应了一声,空荡别墅中荡起回音。很快,喀嚓一声,再无声响。

  朝宛失魂落魄地回到床边,没了睡觉的心思。

  打开手机,恰巧翻到那张她和季檀月的机场抓拍图,她视线微避,很快划走。

  微博账号有几条私信,因为之前删了和秦斯羽的相关照片,大多都是粉丝问她是否分手的事。

  只有一条,在众多私信中格外显眼,竟然是几个月前的旧消息了。

  [@轻雾:不再更新摄影日常了吗?]

  朝宛揉揉眼睛,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点进去看,账号粉丝小几万,显然就是她每晚失眠时戳进去的那个主页。

  又愣愣看了半晌,总算回忆起来,在《西川月》进组前,她用这个账号关注了轻雾。

  而主页上显示的是“相互关注”。

  轻雾回关了她。

  不仅回关,甚至朝宛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轻雾已经看过了她留下来的那些拙劣的拍摄作品。

  心砰砰跳,很羞耻,还有些隐秘欣喜。

  尽管如此,指尖在屏幕上悬浮良久,朝宛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轻雾。

  怔神良久,她退了出去。

  轻雾竟然在期待她更新微博。

  要试着发一条吗?

  朝宛点开相册。

  第一张是她离开善郓州机场的照片,横平竖直的机场落地玻璃,窗外是稍显冷峻的西北晨景。

  咬着唇,朝宛仓促把这张照片填进发送框里,照旧没有输入文字,按了发送。

  [@zzz0225:分享图片[图片]]

  很快,下面的评论区里有寥寥几条评论冒头。

  [小姐姐更新辣!]

  [这里是善郓州机场吗,举手,我也打卡过。]

  [失恋出去散散心也好。]

  朝宛闭上眼睛在床上躺了一会,内心惴惴,很快又按亮屏幕。

  轻雾没有评论。

  倒是多出了一条赞数很高的新评:

  [玻璃上有两个人的倒影?是又复合了还是……总之我没机会了呜呜。]

  朝宛睁大眼,在黑暗中放大照片。

  拍照片的时候,季檀月就站在她不远的地方,只不过两步,既显亲密,却又疏离。

  玻璃清晰地复写下她们之间见不得光的关系,而她全然没有注意到。

  万分懊恼,朝宛想着删除,可下一秒,新的评论就跳了出来。

  [@轻雾:很美的地方。]

  短短五个字,却倏然搅动朝宛心神。

  很晚了,轻雾怎么第一时间就能看见并回复?

  反复刷新,轻雾的评论赞数滚雪球一样增加,最终盖过了那条猜测朝宛复合的评论。

  [我关注的音乐博主评论了我关注的摄影博主]

  [原来z小姐姐和雾雾认识?]

  朝宛的账号粉丝不算太多,今晚却纷纷冒出来,评论飞快增加,都在猜测轻雾和她的关系。

  放弃删除微博,但一时脑袋乱乱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朝宛怔怔看了轻雾的主页许久。

  除去莫名的互相关注,她始终没想起来自己会和轻雾有什么交集。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y:早些睡。]

  顿时心里发凉。

  朝宛迅速关机,把自己藏在被褥里,紧闭双眼。

  为什么还要看着她。这个时候,季檀月不是应该搂着别人入睡吗?

  倦意蔓延,欣喜全被女人监视般的消息冲淡,自嘲感像盆兜头冷水,浇熄所有憧憬。

  -

  一夜无梦。拍戏时养成的生物钟作祟,朝宛早早醒转。

  下楼,陈姨在显眼的地方贴了便利贴,写了一些提醒事项,末尾还画了笑脸,提醒她吃饭。

  无微不至,却能看见季檀月的影子。

  一个人吃好饭,朝宛坐在沙发上发愣。

  忽然,她在餐厅的桌上发现了一张新的纸条留言。

  [朝小姐如果还想吃荔枝,或者有其他需求的话,可以打电话叫人送到这里。]

  想起昨晚剥荔枝却被监视的事,朝宛垂眼。

  季檀月似乎真的把她当成圈禁在笼中的金丝雀,完美处理好一切事,也剥夺了她说“不”的权利。

  忽然有些厌倦。

  如果能因为一些小事,让季檀月同样对她厌倦,是否就能逃离这里?

  朝宛忽然想起,离开善郓州之前,女人曾总是强调她要“乖”。

  可她已经听话很久。从前世起就一直听着叔母的摆布,刻意贴合秦斯羽的想法。现在入了季檀月的笼中,也要始终顺她心意吗?

  捻起桌上的纸条,朝宛目光落在“其他需求”四个字上,无声咬住唇。

  内心忽然升起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如果……凭着纸条上的许可胡乱挥霍的话,季檀月肯定会生气。

  生气的话,会不会就能放她出笼?

  -

  践行想法前,朝宛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大胆。

  她打了纸条上的电话,说了很多自己用也用不到的东西。

  一时想不到该怎么挥霍,她买了很多珍贵食材,对外说想学习烹饪,又买了跑步机,还有绘板和颜料。

  表面理由正当,实际朝宛对这些根本就一窍不通。

  电话另一头反应很快,几个小时后,她话中提及的所有东西都送上了门。

  所有人走后,朝宛蜷在沙发里,悄悄瞥了一眼雕花天花板角落里的摄像头。

  季檀月应该会生气的吧?

  因为心虚,她躲回了自己的卧室,屏息凝神,等着季檀月发来质问的消息。

  可是没有。

  直到这一天深夜,手机始终静悄悄的。

  -

  朝宛就在这种不安的寂静中度过了半个月。

  期间,陈姨来过几次,看见别墅里新添置的大小物件,有些讶异。

  “朝小姐兴趣广泛,月月还担心您总一个人住在这里会无聊呢,这下可以放心了。”

  朝宛脸很烫,心中满是对自己任性的羞愧。

  她这算什么兴趣广泛呢?明明是在胡乱挥霍,想故意惹季檀月生气。

  但好像……弄巧成拙了。

  怕浪费食材,朝宛某晚试着按菜谱自己烹饪。结果当然在意料之中,做出来的东西不仅卖相难看,还无法下咽。

  可当晚却收到了季檀月久违的消息:

  [很想尝尝。]

  就像在嘲弄她。

  朝宛紧咬着唇,委屈地红了眼圈。

  她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回卧室蒙进被褥里,心中满是对自己笨拙的难堪。

  睡前,手机跳进来一条推送。

  季檀月发了《西川月》杀青的微博。

  本来已经有了睡意,可看见这条推送,朝宛倏然从床上坐起来,心中慌乱。

  杀青之后,如果没有其他行程,季檀月似乎明天、或者后天就会回来了。

  到时候看见别墅里的一切,肯定是以为她还在闹小脾气。生气倒不至于,估计会选择一些更过分的惩罚。

  可朝宛不想再任人摆布。就像善郓州耻辱的、充斥奶油甜腻气息的那一夜一样,被束缚住双手,只能任由女人施为。

  她决心,再做一些更加过分的事。

  会让季檀月厌恶她的事。

  考虑很久,朝宛偷偷溜进了季檀月的卧室。

  只有这里没有监控,弄坏一些东西,就能惹季檀月生气了。

  季檀月的卧室每隔几日就会有专人来打扫,因此尽管空荡数月,还是一尘不染。

  只是沉闷色调依旧叫朝宛有些压迫感。

  朝宛静悄悄地关好房门,打量四周,一时没能发现什么合适的目标。

  她害怕弄坏重要的东西会给季檀月带来麻烦,因此视线自发绕过了似乎有很多重要文件的桌台、窗边显然昂贵的古董花瓶。

  忽然,朝宛发现墙角处摆着一架稍微积灰的黑色琴盒。

  卧室每天都有人打扫,按理来说不会有任何一个角落积灰,可这个黑色琴盒却像是被遗忘了,连被触碰的痕迹都没有。

  没有特意打扫,是不是对季檀月来说并不是很重要?

  拍拍琴盒上的灰,朝宛拉开拉链。

  里面是一柄浅茶色吉他,琴颈雕刻一汪弯月,有些使用痕迹,但可以看出来主人很爱护。

  朝宛莫名觉得吉他有些眼熟,手不由自主地抚过冰冷琴弦,一时怔神。

  忽然,手底咯吱一声。

  朝宛睁大眼,分明什么都没有做,可琴弦竟然已经从琴头颓然耷落下来。

  心跳倏然加速,慌乱不已。

  她把季檀月的琴弄坏了。

  忽然,身边放置的手机一阵嗡嗡声,有人恰巧发来通话邀请。

  纯白头像,上方一个简洁的字母y。

  朝宛心跳霎时加速,把吉他匆忙放回床上,一时手忙脚乱。

  季檀月怎么会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是因为没在监控里看见她吗?

  如果不是她深夜突发奇想,来季檀月房间里偷偷做坏事,或许根本不会弄坏吉他,也不会立刻就被女人发觉。

  闭着眼睛按下接听键,朝宛咬唇,等待对面质问声传来。

  可过了很久,对面始终只有忽轻忽重的呼吸声,听上去有些异样。

  “季老师……”朝宛克制语气,可话音还是染上哽咽,“我把你的吉他弄坏了……”

  对面呼吸声忽重了几分。

  停顿许久,季檀月声线微哑:“……是吗?那把吉他对我很重要。”

  朝宛愈发内疚,抽噎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分明是想故意惹季檀月生气的,可现在却有些后悔。

  “朝宛。”

  听筒里忽然传来一句沙沙低唤,像是贴着耳廓,惹得朝宛倏然脸颊发热。

  “季、季老师,怎么了?”她吸了一下鼻子,小声问。

  “……你在我的房间吗?”女人呼吸声轻忽,像在隐忍着什么,“如果不想我生气,乖,去关掉灯,然后躺在床上。”

  不明白季檀月具体想要做什么,可内疚感却驱使朝宛本能去做女人话中提及的要求。

  躺在没有余温的床上,鼻息间仿佛还能闻到淡淡的晚香玉气息,她抹了抹发红的眼睛,回答:“季老师……我在床上了。”

  这样季檀月就能不生气了吗?

  听筒里的声音断续,呼吸声很重,女人很久没有说话。

  肯定还在生气。

  朝宛眼圈又有些热,咬住唇,不想让自己发出难堪哭声,“对不起,季老师……”

  沉默良久。

  “没有生气。”季檀月嗓音很哑,“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听筒里传来衣料摩挲的窸窣声响,还有让人心热的短促呼吸。

  “季老师?”朝宛小心翼翼问,声音带了点困惑的鼻音。

  话音刚落,那边陡然低哼一声。

  朝宛睁大眼,不知所措,茫然攥紧被褥。

  声音还在持续,仿佛近在身侧,隐忍且压抑,一下子吹热她耳畔。

  “继续……喊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