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跑三圈,不要停!”

  当第一阵眩晕向秋佐袭来,她把一直握在手心的巧克力拆开塞到嘴里。

  雨点顺着脖子往下淌,越下越大,秋佐感觉浑身黏糊糊的,说不清是汗还是雨。

  始终没有人停下,包括学生。

  最后天气实在不能再跑步,秋佐听到解散的指令,一屁股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珂阳拉她去食堂,吃不下东西,她喝了三碗粥。

  “没想到社会实践这么难。”秋佐倒苦水,“好像又回到我上学的时候。”

  “吃饭吧。”宋珂阳说,“吃饱了有力气继续战斗。”

  晚自习的楼在宿舍楼对面,旧桌椅,旧房檐。

  每层楼四个教室,一个老师管两个教室,每周轮流来,剩下老师的回宿舍休息。

  今天是看晚自习秋佐,她搬着板凳坐在讲台。

  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她后知后觉地想起生理期吃巧克力会加剧疼痛,之前应急,现在果然开始报应。

  像是有只魔兽,在把她死死往深渊里拽。

  强撑着,忍耐,再忍耐,终究还是在某个瞬间达到极点。

  秋佐扶着墙往隔壁教室走,她想让另一个老师帮忙看着学生,自己去找校医开点药。

  谁知迎面撞上从教室门走出来的老妖婆。

  “孙老师,”爬楼找别的老师有点麻烦,秋佐咬了下发颤的唇,开口,“我有点不舒服,您先帮我看一下两个班行吗?”

  老妖婆看了她一眼:“说你们年轻人身体太虚,意志薄弱,谁不累,我也累啊,坚持坚持怎么了?”

  然后生怕秋佐追上似的,转身走了。

  草。

  秋佐胸腔里燃起一股火,如果不是她实在没力气,她早就冲过去给那老妖婆一个巴掌,扯着头发打。

  可是愤怒无处宣泄,终究演变成委屈。

  晚自习时间不允许上厕所,秋佐攥着手机到自习楼边的厕所,翻找联系人。

  蓝天在巴厘岛。

  纪云开或者江月明,她俩是一对,找哪个都不好。

  秋佐捂着小腹,感受着血崩,三思后拨出电话。给韦江澜。

  她是一个咽不下情绪的人,尤其是此刻,急切需要宣泄。

  对面很快接起。

  “喂。”韦江澜声线一贯清冷,“怎么了?”

  厕所里很黑,说话有深深的回声,秋佐整个人淹没在寂寥里,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别哭,别哭,”韦江澜听着那头秋佐的啜泣,心好像一把揪起来,“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秋佐把自己所有的倒霉事迹全部说了一边,她蹲在地上,用来找校医的力气慢慢在对话中耗尽。

  “我不想在基地待了。”

  “你确定吗?”

  “我确定,可是也没什么办法。”秋佐带着哭腔,“我现在感觉,我快疼晕过去了,”

  “很疼吗?”韦江澜焦躁起来,“你们基地在哪?”

  “你要来接我?”秋佐有些惊讶,暂时止住哭泣,“不行的,这种小事学校不让请假。不用麻烦你了……”

  韦江澜仍旧固执地打断:“你告诉我在哪里,我有办法。”

  秋佐报了个地址。

  对面嘈杂一阵,韦江澜顿了会,说:“这样,你用自己现在最有力气的那只手掐另一只手的合谷穴,在拇指食指合拢时虎口的最高位置。”

  秋佐用肩膀夹着手机,照做。

  “我半个小时后到,门卫如果不让进,可能还要打你电话,手机保持畅通。”韦江澜说,“我想你还是去教室坐会儿吧,现在去有人的地方,而且别受凉。”

  去有人的地方,撑不住也有个照应。

  当真是面面俱到。

  韦江澜镇定的字句从耳朵里灌进去,有莫名的熟悉感,秋佐眼眶一酸,险些又要掉下泪来。

  “从你那里到基地起码要一个小时,”秋佐残存的理智推断,“你注意安全,慢一点也没关系。”

  “没事。”

  秋佐看她不听劝,急脾气都上来了:“韦江澜,路上慢点,求你了行吗?”

  韦江澜被她语气吓了一下,顺势换成缓和妥协:“好,你先照顾好自己。”

  她随便穿了件外套,想想又拿了一件,反手关房门,下楼梯,把车从停车库里倒出来。

  然后驶入广阔寂寥的公路,一脚把油门踩到底。

  另一边的基地,秋佐掐着穴位,过一会儿,果然感觉疼痛减轻一些,差不多能走动了。

  她又坐回教室,手掐紫了就换另一只。耳边偶尔有翻书声。不如韦江澜的声音好听。

  半个小时后,秋佐接到电话,和门卫确认。

  韦江澜把电话接到手里:“好了,你现在在哪个楼?”

  秋佐看了眼时间,还真是半个小时,不多也不少。

  她有些愠怒,但终归是软绵绵的:“我说了让你路上不要太赶。”

  “秋佐,我已经到了。”韦江澜语气没有不悦,倒是有耍赖皮的意味,“告诉我在哪个楼,不然我要在这里淋雨了。”

  秋佐赶紧无线指路。

  韦江澜来的比秋佐想象的要快,她站在门外,穿了件藏蓝风衣,身上头发上都是雨水,手臂还挂着青色的外套。

  秋佐在班里交代一句,打开门,才真正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韦江澜还是那样,高她半个头的身高,看上去冷御无情的脸,凑近了,连衣服上的香味都没变。

  可是这一刻在秋佐心里,有什么东西变了。

  有什么在破土而出。

  韦江澜看着秋佐因为疼痛而苍白的脸,有几捋头发湿答答贴在额头,那双水灵的眸子让人萌生保护欲。

  不由分说把手里的外套给秋佐,等她穿好,很自然地捉住她的手,试试温度。

  冰冷的像在雨水里浸过。

  她牢牢握住,把热意传递给姑娘。

  秋佐手小一点,被她的手掌差不多包住。

  闭了闭眼,再睁开看韦江澜时,带了点认命的意味。

  管她什么直女撩姬,天打雷劈的。

  秋佐忽然很没出息地,心跳漏了半拍。

  韦江澜低头寻她的眼睛,对视:“如果要请假,谁批?”

  “……校长。”

  “校长在哪?”

  “……我打个电话吧。”韦江澜握住秋佐的左手,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识。

  “那个,手……”秋佐弱弱地提醒。

  “哦。”韦江澜放开她,脸上难得的浮起一丝窘迫。

  有点可爱。

  秋佐想着,拨通电话。

  “问她在哪,见面说。”韦江澜说。

  通话结束后,秋佐带着韦江澜到三楼,校长背着手,在走廊等她们。

  “校长,您好,”韦江澜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我是秋老师的姐姐,家里人生病,老人说想见我妹妹一面,我现在开车带她回去。”

  急切的表情,慌乱的语气都被她拿捏得恰到好处。

  韦江澜一边观察校长的表情,就知道差不多成了。

  当编剧时见过演员演戏的场面,都是些大牌明星,她倍受熏陶,又好学,情感如何拿捏就一直记在心里。

  她自己也才发现,还可以有这样的用处。

  “那你们赶紧走吧,”校长叹了口气,说,“希望老人早日康复。”

  “谢谢校长。”

  下楼,韦江澜看秋佐,姑娘懵懵的表情对着自己,连话也忘了说。

  “怎么,呆住了?”她压低了声音说,“这是基本操作。”

  “你太厉害了。”秋佐诚恳说,“我说什么也没想到,是这种理由。”

  这是她念书时,班里几个不学习整天逃课的学生向老师请假才会用的理由吧?

  韦江澜回:“别管什么方法,管用就是好方法。”

  从二楼下来到房檐底下,韦江澜更难得地浮现第二次窘迫。

  “我来得太急,忘记拿伞了,”韦江澜在心里说了句冒犯,给秋佐戴上帽子,然后把相对瘦弱的身躯揽进怀里,“快走吧。”

  她们钻进雨幕里,但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冰冷,秋佐微弯着身子,侧脸紧挨韦江澜的前胸……

  鼻尖萦绕着的,有雨水的腥味,还有她衣上的香气。

  不过好在,秋佐应该没多少鼻血可流了。

  “韦江澜,”秋佐带着鼻音说,“你说这场面,咱俩算不算有缘分。”

  “怎么?”韦江澜把她揽紧了些,空气里还是寒,秋佐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也有因为冷,也有因为痛。

  “你记得你特狼狈的那天吗,”秋佐说,“也是在雨里,我把你带回去。现在是你带我回去。”

  韦江澜微蹙眉头,听她像是在说胡话。

  抬手拨开姑娘额前的碎发,正贴着她额头,滚烫的。

  “我没发烧。”秋佐的脸挪上来,几分焕然在眸中,里面湿漉漉的都是委屈。两片柔嫩的唇上沾着几滴雨水,无端叫人……想去舔干净。

  “嗯,你没发烧。”韦江澜直接地把她头重新按在自己身上。

  居然这么不纯洁地看一个小姑娘。

  可能发烧的是我。

  “还有两步路,坚持一下,”韦江澜说,“我车就在前面。”

  “我知道,你按我头干什么,”柔软的触感很舒服,但秋佐还是嘟囔着,“你就是有点可爱啊。”

  雨声消音,韦江澜愣了愣,不太确定秋佐说的话,嗯了声也没深究。

  怎么又跟可爱扯上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是小秋不够可爱还是韦不够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