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我不是>第9章

  毕业后,还有许许多多零零总总的事要准备,有些人准备就在这座城市安身立户,有些人要返回自己的家乡,还有些人出国啊,读研啊。

  似乎是人生的分叉口,之后就各奔东西。

  这种分离是积极的,未知的,不明确但是充满希望的。年轻人总有一种用不完的勇气,想要赤手空拳闯出一番天下来。

  阿钰和程行简都是本地人,程行简已经考上研究生,阿钰则是去自家公司工作——算起来阿钰也是一个标准的富二代,虽然不是那种极品豪门,但比起我们这种工薪阶层普通人还是要好上不少。阿钰性格开朗,没什么有钱人的架子,和我的关系一直很好,我也是大二才知道她的家境,她生日那天请我们去参加宴会,我才意识到平时大大咧咧和我一起吃着麻辣烫的女孩,是在锦衣玉食,万千宠爱中长大的。

  我没有什么创业的激情,做好简历向不管是大公司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投了,在大学期间很多同学都去考了教师资格证,我也去凑了热闹,尽管我并没有成为一名光荣的人名教师的打算。

  各种各样的面试我去了很多,“回去等通知”这样的话也听了很多。终于有一家公司聘了我作外翻,因为公司规模小,业务不多,相对而言工资不高。

  但是我已经满足了,对自己并没有很大的期望。在学校我的专业成绩只能说非常一般,交际能力有限,能找到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足矣。且我平日花销不大,除了房租水电,日常开销之外,还能有盈余。

  刚开始工作有些不习惯,还好同事们都是很友好的人,在工作方面慢慢摸索着就顺了,开始了我作为社畜的日子。我渐渐发现,在这样一个生活模式极其固定的状态下,我是感到安心的,同事们仅仅保持着打个招呼聊一下天的距离,不远不近,生活没有大的起伏,唯一关心的事只有发工资,偶尔和阿钰他们,还有程行简聊聊天,周日见一面,平淡而安逸。

  我因为之前工作开始比较手忙脚乱,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有联系过她了,直到今天我下班,接到她打的电话。

  “素素!你最近怎么样?”她听着应当是要给我讲什么事,语气里洋溢着开心。

  “还好,在南城找到工作了,是翻译。”我把包挂在门后,身子一倒砸在我的小沙发上。“你最近怎么样?”

  “费劲千辛万苦,总算进艾科了,你不知道那面试多变态!”她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艾科,国内非常知名的文创用品企业,以简洁,便利,实用为主要方向,占据国内文创产业半壁江山,据说还有很多其他产业的投资,总部在北城。

  “那很好啊!”我为她感到高兴,“实现了自己的目标,应该请我吃饭庆祝一下。”

  “给你寄一大包方便面——”她笑着说,“你来北城就可以来找我。”

  “对了,你……”我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你现在是租房子住吗?”

  “嗯。”她说的时候很平静,“我妈再婚了,我找到工作就搬出来了。”

  “不过我是和别人合租诶,因为北城房租是在太离谱,住太远的话我害怕上班麻烦。”

  “那你还是要注意一下,毕竟合租……总之保护好你自己啦。”我其实是不太赞同合租的,但是没办法,总要生活。

  “知道了!你在南城也要照顾好自己。”她那边响起哗啦哗啦的水声,“我要洗衣服了,先挂了。”

  我等着她挂断,听见“嘀”一声,电话里的她消失了,房间再次变得安静,乃至于寂静。

  过了几天,我问妈妈要不要过来一起住,她拒绝了,说是在那里生活了一辈子,不想离开,以后会来南城的。

  妈妈没有问我以后打算在哪里结婚生子,是要回去还是留在南城。

  我和妈妈的相处模式一直是这样的,她不会干涉我的任何决定,我也很尊重她的选择。这和我不是妈妈的孩子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我们都是有些不善于表达的性子,心里的话对方会懂。

  没错,我不是妈妈的孩子,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是妈妈很郑重严肃地告诉我,“素素,你不是妈妈的亲生孩子,是妈妈在田地里捡到的,那时你的包裹里什么都没有——也许是因为你是女孩吧。”

  我看着妈妈的脸,也作出一副认真的表情,把她的话一字一句记下来。

  “虽然是这样,但是素素不可以认为妈妈不爱你,妈妈是非常爱你的。告诉你只是希望你以后发现,和妈妈长的不像的时候,不要难过,不要疑惑,你是妈妈最爱的孩子。”

  我好像懂得了,我没有觉得妈妈不爱我,妈妈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那……妈妈是因为我,才没有爸爸的吗?”

  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怎么表达“爱人”的定义,只知道妈妈的伴侣应该是爸爸。

  “不是的,素素。”妈妈非常轻柔地抚摸我的头发,把我抱在怀里,“不是因为素素,妈妈是有一个很爱我的人哦,爸爸也很爱你,还给你买了很多奶粉和衣服。但是爸爸生病了,很难受,所以爸爸思来想去,决定先去天堂等我们。他也是很爱你的,只是他太怕痛了。”

  然后妈妈就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里面有很多我的照片和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妈妈从夹层里面翻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是一个眉眼坚毅,相貌周正的年轻男人。

  “这就是爸爸,素素看是不是很帅。”我是真心觉得这个人英俊帅气,很大力的点头。

  妈妈笑了,对我说:“素素的名字就是爸爸起的,他特别喜欢白色,刚开始想要叫你俞白,我死活不同意,因为这名字听起来像是鱼的白肚皮——后来他翻了好久字典,决定给你起名叫俞素。”

  “是什么意思呢?”我问妈妈。

  “在古代是白色的丝绢,很漂亮的布,也有信纸的意思。素素知道’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这句诗吗?”

  我摇摇头。

  “你很想一个人的时候,他给你写信,把信藏在鱼的肚子里面悄悄寄过来,你收到就会很开心。就是这个意思。”

  我懂了。

  “你就是爸爸寄给我的信啊,素素。”

  盛夏之后,急转直下,就是秋。

  许多文人墨客写过许多秋,浓烈的,清冷的,丰腴的,温润的,但在我看来,每一个城市里的秋都差不多,唯一变化的是绿化带植物的颜色,街上匆匆行人的衣着,卖场打出换季减价的牌子,包里多了一只护手霜。

  年年如此,一成不变。

  阿钰来找我的时候,我窝在家里和她视频,她说要给我看看最近新学习的烘焙技能,结果惨烈翻车。

  “我没想到手动打发蛋白那么难……”她甩了甩手,看起来好像酸痛地厉害,“算了,我还是直接买别人做好的蛋糕吧。”

  “你不适合这种体力活,”我靠着软绵绵的抱枕,蓬松而温暖“送你个电动打蛋机怎么样?”

  她在屏幕那边收拾东西,我一边喝着酸奶一边看她。

  门外传来敲门声。

  “我去看看。先挂啦。”然后我就挂断了视频。

  是谁呢?我的屋子几乎没有人来,难道是物业?

  打开门后一张沮丧的脸出现在我面前,眼眶还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素素……”阿钰的声音有些颤抖,形容憔悴,我凑近闻到了不浓的酒气。

  “怎么了?你快进来。”我连忙把阿钰拉进来,关上门。心里大惊,阿钰这是怎么了?

  我拉着她坐在沙发上,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包湿巾拆开,递给阿钰。她的脸上有着很明显的泪痕,眼睛肿了一圈。我刚才拉她的时候摸到了她的手,很冰凉。

  阿钰抽抽噎噎的给我讲,是正哥要和她分手。

  “为什么啊?正哥怎么回事?”我受到了很大冲击,我记得在大学两人非常恩爱,时常闪瞎我们的狗眼。

  “他跟我说……他现在不喜欢我了……没,没什么原因,就是不喜,喜……欢了。”阿钰说着说着就又掉下眼泪,我把纸巾盒递给她。

  “他还,还……辞职了,说是要回去。”阿钰一双红眼睛望向我,里面全是哀伤和不知所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阿钰毕业后就在自家公司跟着她爸学习管理,正哥决定留在南城,但是他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于是阿钰就在自家公司给正哥安排了一个职位。

  “我是有私心,我希望我们以后在一起工作……他当时也是答应的,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突然这样说……”

  “他说分手之前都没有预兆吗?”

  “没有,我们前几天还在一起看电影来着。”阿钰的心情平复了一些,“还商量要搬到一起呢。”

  “素素……”阿钰的声音好像藏着委屈和难过,“我是不是不应该这样做?我不该有私心?”

  “没有,阿钰。”我看着忽然失去了所有活力和阳光的阿钰,上去搂住她的肩,“你只是喜欢他,想帮他,你没有做错。”

  “那谁错了呢?”阿钰靠在我身上,小小一只。

  “谁也没错,”我说,“也许这是你们之前一直忽略的矛盾,现在爆发了而已。”

  “我不知道怎么办?素素。我不想这样的。”

  我轻叹一口气,看看外面的深沉夜色,告诉阿钰,“你先睡一觉吧。”

  阿钰很乖的点点头,缩在我的床上,盖上软绵绵的被子睡着了。

  我轻手轻脚走到阳台上,外面秋风鼓起,冰冷到有些沁骨,我打电话给正哥——没人接。

  料到是这样的结局,我又打电话给程行简,响了两秒被接起——“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你知不知道正哥要和阿钰分手的事?”我虽然这么问,但是程行简应当是不知道的。

  “什么?!”果然,程行简十分震惊,“为什么?老三在干嘛?”

  “不知道啊……”我没好气,“打不通他电话。”

  “你等等,我打电话问问。”程行简挂断了电话。

  我站在阳台那里等,裹紧自己披的围巾。要是程行简那家伙打正哥电话一定打得通,那些男生,真是叫人没法说。

  过了大概十分钟,程行简又给我打过来。

  “老三不愿意和我多说,只说自己想分手了。”程行简的声音听上去暗含怒气,“不过我大概能猜出来。”

  “呵,是不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阿钰了。”我在冷风里站了二十分钟,怒火非但没有下降,反而更加旺盛。“这样算什么?”

  “我打算明天去找他,”程行简说,“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

  我“嗯”了一声,那边沉默了,一时间我耳边只有电流的声音。

  “告诉我时间。”我说,直接挂了电话。

  我回到卧室,床上被子微微拱起一个弧度,随着阿钰的呼吸起伏。安安静静的,像只不说话的小猫。她那么小,又欢快又漂亮,现在带着满脸泪痕在黑暗中睡觉。

  我的心里忽然涌现出一股怜惜和愤怒,最终化作凝固的灰尘落在地上。

  帮阿钰脱掉还穿在身上的外套,我从衣柜里抱出另一床被子,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好好睡觉吧,阿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