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冒牌女帝的三千后宫>第31章 与人洞房

  岁寒年末,万物枯竭,喜贵妃紫玉成烟,丧事并未挪回皇宫,一切哀丧止于京郊行宫。

  与之相反,皇宫内张灯结彩,里里外外正张罗着下一任女帝的大婚。

  今儿是正日,一君二妾,三位新人需由仪仗从府邸引入摄政王府,行敬茶、跪拜等数礼。

  女帝本该于皇宫主持大婚,因喜贵妃新丧,悲伤难捱,不肯回宫,折中之后,乔九幽需从皇宫盛装而出,前往行宫附近的祭天台,跪拜天子。

  明镜之前,乔九幽端坐,身旁两位喜嬷为之装扮,宫俾捧着一排宝匣,匣内是一顶流光溢彩的龙冠,龙冠乃纯金制,底为纤云,上铸金龙,龙眼为东海鲛人金珠,龙鳞镶满颇梨,罕世独绝。

  喜嬷稳稳取出,将龙冠嵌于发髻,另一人,捧来一对宝纹,盘龙形状,固在发髻两侧,又从宫女掌心接过六只龙钗,分别插入髻边。

  摄政王起身,喜嬷伺候穿衣,绣满金龙的大红喜袍上了身,借着镜子,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

  明明是自己,为何偏偏又不像?

  乔九幽喜欢这艳丽至极的俗气妆容,全因浓妆艳抹,所有人才彻底将自己当做大人看待。

  或者说,她装纯真无邪之辈,太久了。

  摄政王踏出了殿,众人齐齐跪拜,千岁之声浩浩泱泱。

  宝庆殿至上书房一段路,最后一次走了。

  大红金辇在不远处跟着,众人敛声屏气,垂脸低眸。

  纤指触上凝着层细细白霜的红墙,生冷丝丝化进温热的指腹,熟悉的触感和温度。

  走上无数回,只这一次,身子和心,是暖的。

  婚事这一块,她已定下金南王世子郁斐为傀儡,其人一表人才,是个大孝子,这一点,太好威逼利诱,只要诞下一子,以与其恩爱之名,拿他作为和慕容安然在一起的幌子和虚伪门面。

  至于慕容安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事态的失控,她和乔御澜之间的鸿沟无法弥补,人在穷途末路之时,总会找个依偎,何况等她的是帝王,亦是真心人。

  乔九幽发自内心的释然。

  她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

  也就在这一天,年少时的不安彷徨、惶恐痛苦、彻底烟消云散。

  她轻轻一笑,想着昔日为保自己‘顺理成章’爱上男子、坐稳太女之位,她的母亲犯了大忌,偷偷塞过几张春宫。

  不错,当时,她羞红了脸。

  午夜梦回,绮丽潮湿的梦中,出现一张熟悉面孔。

  她不敢置信地盯着拥自己的人,因强烈心跳,全身瘫软。

  后来,年幼的自己,因害怕同乔御澜一样,背地遭人耻笑,遂甩开一群宫人,奋力地跑、拼命地跑,跑进浅湖中央,张开双臂,同飞鸟一般坠落。

  口鼻被湖水汹涌灌入,被无形之力勒住肺部的感受叫她明白……

  死,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爱上一个同类,亦是。

  如今,绵延百米的宫墙,因一指划过,断似两截。

  从此,决裂从前。

  ……

  合宫上下,喜气洋洋,就连脑袋不太灵光的宫女叶慧慧也喜上眉梢,她双手捧着什物,急匆匆跑进院子,迈进厢房。

  “安然、安然……”

  百里安安站在铜镜前,回过身,“何事,如此开心?”

  “殿下大婚,嬷嬷赏了我些芝麻糖,”她将芝麻糖捧至人面前,因一路快跑,胸脯剧烈上下起伏,话也说不利索,“你……你,快吃快吃。”

  “没有赏银吗?”百里安安问。

  叶慧慧摸了摸脑袋,尴尬回应:“有,我拿赏银全部跟人换糖了。”

  “嗯,这事你干得出来。”百里安安看着眼前的叶慧慧,跑得太急,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像一只沁了层糖霜的红苹果,她抬手抹去温热的汗珠,避无可避的,指尖划过跳凸的太阳穴、圆润细腻的下颌角,走下巴处飞过。

  湿腻腻的汗水停留在指尖几秒,就在这没被风干的几秒之内,指尖似被蜂针蚁牙扎了下,麻麻的,直窜心口。

  她没接过捧在眼前的芝麻糖,而是挺起胸膛,张开手臂,炫耀道:“瞧我这身红衣,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叶慧慧捧着糖,呵呵笑着。

  “大红袍、白玉冠、金线腰封、鹿皮靴……怎么看都像个新郎官。”

  “新郎官?”叶慧慧挠挠头,疑惑道:“新郎官不是安然你啊……一个姓郁、一个姓缇,一个姓齐。”

  百里安安笑了笑,伸手摸上对方的小脑袋,忍不住揉了又揉,“新郎官的确不是我,你说的那三个,殿下今夜的新郎官也不是他们。”

  “不是?那是谁。”

  “你别问,对你没好处。”百里安安打量叶慧慧,不一会,她拉过对方的手,直奔卧室,后者攥着糖,傻乎乎跟了进去。

  百里安安从角落翻出一个大大包裹,拆开摊在叶慧慧面前,自嘲道:“这是我先前家常旧衣,四季都有,乔九幽没见过,宫里人也没见我穿过,如今身份不一样,沾着大将军的光,成了人上人,用不到,都予你吧。”

  “这么多?”叶慧慧暂将糖果搁置在床头,随手拿起一件袍子,欢喜的不行,“这些衣服比我的好看多了,一件都没有洞,还是厚实实棉。”

  “本不是好衣衫,你个小傻瓜不能穿鲜艳的,以免招来祸端,还是本本分分、不出挑的好。”

  百里安安从中挑拣出一件蜜合色风毛圆领褂子、一件雪青中衣、一件桃红色洒花袄,一件桃红间银白吴棉裙,递过道:“脱下你的破烂衣衫,将这几件穿在里面,外面再套宫服。”

  叶慧慧见这么好的衣衫,怯怯的,不敢拿,结结巴巴道:“安然,这衣服太好了,我……我不敢穿。”

  “穿里面没人看瞧见,若有人发现问你,你就说用经年攒的月例换的旧衣。”百里安安走进一步,将衣服塞人手里,叮嘱道:“一定不要说是我给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叶慧慧重重点头,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她将目光落在自己手上,一把将衣物又塞了回去,急吼吼道:“不行,我身子太脏了,会将这些衣服熏臭的!我现在就去沐浴。”

  说罢,就往外跑。

  百里安安眼疾手快,一把勒住对方手腕,将人猛的拉住。

  “安然,你拉我干嘛,我要去洗澡。”叶慧慧横劲上来,似脱缰野马,一个劲往外冲,“先前我不洗澡,是因为她们每次都要三个月的月例,我是傻瓜不错,至少知钱是好东西,不能轻易给人。如今有了安然你的衣衫,银子算什么,我不在乎了。”

  “我要去洗澡,现在就去!”

  百里安安心急起来,不顾一切,使劲一拽,将人甩在了榻上。

  后脑勺着榻,叶慧慧一顿头晕目眩,待双目清明,就见百里安安欺身而下,双手撑在两侧,凶狠狠地盯着自己。

  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胆颤看着上面猛兽,半晌,不敢吱声。

  百里安安喘着粗气,“叶慧慧,记住我说的话,我不准你洗澡!”

  “可……可不洗澡……真的,真的会臭啊。”叶慧慧紧张地将双手缩在心口,心慌又不解,“那……那夏天呢?”

  “夏天就端盆水,躲在房间里擦!”百里安安盯着人,咬着唇,再次警告:“总之,在这宫里,在外人面前赤|身裸|体是件丢祖宗十八代的事情,我不准你做,永远也不准。”

  叶慧慧被吓傻了,她从未见过对方如此怒气冲冲,心里着实怕了,急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答应,“好好好,我答应你,不在外人面前赤身裸体,洗澡也不去堂子,就搁房间里擦几下。”

  百里安安松了一口气,禁不住联想起先前一幕。

  一次,她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眼前傻瓜的手肘上,伸手去抹,抹下一层污垢,许是心血来潮,或是自娱自乐,她拿着拇指轻轻搓了起来,就想看一个手腕,到底能搓下几两垢下来。

  最后,令人震惊的、不是污垢搓了多少,而是露出白花花一片,令百里安安有些看呆。

  细腻凝脂宛如羊脂,滑似嫩豆腐,那是一种感受,一种让人吞咽口津的明晃感受。

  叶慧慧见人消了怒气,主动示弱想求饶,她捏着对方一角衣衫,很是惊奇,随即开口,“安然,你身子……在抖?”

  百里安安快速从人身上起来,一面平复着慌错的神情,一面抹平鲜红的锦袍。

  从榻上起来,叶慧慧开始脱衣,先是外面的宫服,之后一件破烂接着一件破烂落地,只剩一件皱巴巴的内衫。

  百里安安本不想多瞧,传来的两声咳嗽,引得她瞩目。

  有人缓缓闭起了眼,在黑暗之中,忍不住臆想。

  曾经看过、临摹过的百卷春宫,顷刻活了过来。

  “安然,你在想什么?”

  一声呼唤,打破了‘美好’。

  赫然睁开眼,百里安安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响亮耳光。

  “你干什么!”叶慧慧冲了上来,紧张地问:“干嘛打自己啊?”

  “没什么……”百里安安偏过脸,回应,“想了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差点走火入魔。这个巴掌,是为打醒自己,了断那些想入非非。”

  “奥~”叶慧慧放心下来,捏着衣服边儿,露出少有的娇羞,她轻声问:“安然,我穿的……好看吗?”

  百里安安掉过脸,鲜红的掌印还在,她笑着点头,眼睛弯成新月,“好看,很好看,没人比你……更好看了。”

  得了这样的夸赞,叶慧慧高兴地转圈,百里安安见人如此,内心不甚唏嘘,待人停稳下来,忍不住开口:“这宫里,韩嬷嬷为人正直,且地位颇高,你若有困难事,找她。

  等到再过几年出宫,你父母自然替你做主,替你挑个合适的人成亲。”

  叶慧慧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个所以然来,她问:“成亲?成亲我要做什么?我除了会干粗活,其他的一概不会。”

  “傻子,”百里安安叹息着,了然无味道:“届时,你就明白了。”

  “奥~”叶慧慧嘴上答应,心里有点儿失望,又不知哪里失望。

  总之,雀跃的心情逐渐低沉下来,环顾四周,一大把芝麻糖静静躺着,她大步走过,拿起糖,再次递到对方手边,叹气道:“安然,你吃糖。”

  百里安安冷脸道:“我不吃。”

  “你吃!你吃!”叶慧慧着急起来,拉着人手腕,将糖塞了又塞,“又甜又香,好吃的。”

  百里安安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眼前的小傻瓜不懂,不懂绝不是一件好事,在不能理性的权衡,做出最为有利自己的事情,就是自寻死路。

  人傻,不单单是受人欺负,若执意一件事情,关切一个人,必定会陷入万马难拉的糟糕境况。

  眼前的傻瓜喜欢攒钱,如今用所有赏银给自己换了糖……这是个糟糕的信号。

  她们终究不是一路的人。

  叶慧慧会顺利出宫,然后嫁人生子,平平淡淡过一生。

  而她……没有选择的权利,终会死在这后宫。

  好在父母族人迁去了煌煌漠北,不再惧怕了。

  结合来看,她不能收了叶慧慧的糖、那是叶慧慧的满心期待。

  她不配的。

  必须要伤了眼前傻瓜的心了……

  “我说了不吃!”百里安安发起火来,果断推开人,接连后退几步。

  叶慧慧踉跄一步,险些摔倒,瘦瘦的身子一颤,握着糖的手凝在半空,没等人安慰,双眼就红了,她含着哭腔,嚅嗫起来:“你干嘛这么凶?嬷嬷赏糖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连日里,你不展露笑容,想必学习很辛苦,我特地拿这甜东西,哄你开心一下,没曾想这样!”

  百里安安心口猛然陷下一大块,就知叶慧慧傻,急切的欲剖开真心给自己瞧。

  “我不要你哄,不要任何人哄。”百里安安咬紧牙关,讥讽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还是,你才是三岁小孩,爱吃糖?”

  “我……我……”叶慧慧低头,怎么也找不到适合的借口为自己解释,只好将心口的话,如实道出,她羞愧道:“我知道自己很笨,根本帮不了什么,所以……愿意将好东西全部留给你。”

  百里安安见人泪眼朦胧,哀哀切切,就知自己的罪孽不可饶恕了!

  为了叶慧慧,也为了自己,该斩的得斩,该扼杀在襁褓、必须扼杀。

  她夺过对方手里的糖,下一秒,摔在了地上,抬起脚,狠狠踩了又踩。

  一下、两下、三下,全部碎成了渣!

  “你……你……”叶慧慧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她蹲下身子,双手伸向支离破碎的甘甜,泪水顷刻下了来。

  百里安安居高临下、毫不留情道:“你叶慧慧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不仅傻,还很蠢!我是什么人?殿下身边的红人,能在乎这点的东西?

  你以为的宝贝,在我眼里,跟狗屎没两样,皆是嫌弃得不行。”

  “我给你衣衫,并非冲着素日相处的情谊,全因你是只可怜虫!

  扔给乞丐,不如给你,好歹你这只可怜虫能替我不停地干粗活!”

  “说到底,我和欺负你的那些宫女没两样,皆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你!你笨、你蠢、你是全天下最惹人讨厌的人!”

  百里安安大声呵斥着,用着看似最真、最厌烦的表情。

  汪汪泪眼抬起了起来,叶慧慧缩成一团,用着从未有过的难过目光看人。

  泪水滴答如豆,溅在了地上,与糖沫混合在了一起。

  一样东西,融合了甘甜,也充斥着咸涩,就不能单纯地定义了。

  “告诉你也无妨,我要去与人洞房……这夜过后,便得偿所愿。”百里安安顿了顿,笑道:“至于你,继续做杂事、干粗。没出宫之前,好好的被人踩在脚底下、苟且偷生!”

  叶慧慧感觉胸口疼,疼得受不了。

  为什么百里安安讨厌她、嫌弃她,她会这般的疼!

  心口像被利器开凿,又被双手生硬地掰开,最柔软、最脆弱的脏器,被恶人活生生徒手掏出来了……

  本该回击或是难过跑开,找个地方消化恶毒字眼,独自舔舐伤口。

  有一件事,必须要问清楚。

  似乎这件事比心被掏出来,还要急迫。

  “你说的,洞房……是什么意思?”

  “你是白痴吗?这都不懂?!”百里安安转过身,淡淡补充:“之前你瞧过我临摹的春宫图册,上面的姿势,就叫与人洞房。”

  “我不懂!”叶慧慧捂住双耳,嘶吼哭喊,“你别说了!别说了!”

  “所以,你就是个白痴!”

  ……

  ……

  人影离去,不留片叶。

  叶慧慧颤抖着,用拇指捻起石板上的一块糖屑,塞入苦涩的口中,双靥上的泪水川流不息,她喃喃自语。

  “为什么,不吃我给你的糖!为什么不吃!”

  “洞房是什么,我不知道!我根本不愿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找不到伤口,却这般的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