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则绪双手交叠垫在脑后, 将身上的披风往下拉了拉挡住夏寒青的腿,替他遮住寒风。

  他睁眼看着漫天繁星,一轮明月高悬, 不远处篝火不止,言茵茵正在和徐家两位将军谈笑,她言笑晏晏, 虽为世家小姐, 却半分架子没有, 早和那些人打成一片。

  此刻她正捏着一根绣花针对着光帮徐缙缝补撕裂的衣角, 火光映衬着他们的脸颊,还能看到徐缙脸颊上的红晕和不知所措。

  听澜突然抛过来一壶酒,萧则绪抬手稳稳接住,拔开塞子便往嘴里倒。

  “好酒,上等的桃花醉。”他笑道。

  “尝尝?”

  萧则绪将酒壶递给夏寒青。

  两个肩并肩靠在树上,肩膀相挨。

  夏寒青本不善饮酒,但殿下邀请,他便不敢拒绝, 当下就着酒壶尝了一口, 果真酒味醇厚,唇齿留香。

  “都有些不想回去了。”

  萧则绪抬头遮眼望着月亮。

  月色如故, 月亮一直高悬苍穹,一直是记忆里的月亮,只是人却渐渐模糊在记忆中。

  萧则绪夺过酒壶又饮了一口。

  原来三年的光景母后的笑容便有些记不清了。

  他闭上眼, 习惯性地将头渐渐靠在夏寒青肩上,准备睡觉。

  夏寒青浑身一僵, 肩膀上的重量让他一动不敢动, 只静静听着浅浅的呼吸声。

  一夜宁静。

  天亮之后听澜等人已经隐起来, 暗中跟随,萧则绪重新戴上那只鬼面獠牙的面具走在夏寒青身侧帮他推着轮椅,丝毫看不出是冷宫里那位贵人。

  大部队穿过林子,走了几天,傍晚的功夫便看到了一座隐在夕阳之下的小城。

  献县——

  只要穿过献县明日便能进京。

  这几日可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各路杀手齐聚一堂,就为了要夏寒青的命,好在有惊无险,他们带的人手充足没出什么岔子。

  “殿下可要进驿站?”

  夏寒青不知萧则绪是怎么打算的,他若是突然暴露在外人面前,万一招致危险……

  “为何不进?”

  他低头忽然瞧见夏寒青忧心的面容轻笑道:“放心吧,县丞是自己人,孤已经打过招呼了。”

  夏寒青带人进了驿站,言家的人也重新送进了大牢看押起来,毕竟还是戴罪之身,不好直接放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的,明日那些人恐怕就再也不能下手了。

  今晚一定会很热闹,萧则绪嘱托了听澜,将大牢的看守全部换成了自己人,所有入口的东西必须由陆修文亲自检查才能送进去。

  县丞见了萧则绪毕恭毕敬地磕头行礼,几乎热泪盈眶,还调来了三个年轻貌美的丫环伺候着,心思昭然若揭。

  萧则绪抿了一口茶,目光轻轻打量着她们。

  心道:这县丞长得跟个大马猴似的,手底下的丫环倒是一个赛一个漂亮。

  一个俏皮可爱;

  一个身姿娇娆;

  一个端庄文静;

  看着可不像是正经丫环。

  夏寒青从牢里回来正巧就看到那三个丫环笑意盈盈不停地给萧则绪夹菜,围着圈笑声叽叽喳喳……

  拳头硬了!

  “殿下胃口真好。”

  夏寒青不咸不淡地来了这么一句。

  居然一次性三个……

  萧则绪似是没听懂一般,笑眯眯地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坐。

  夏寒青不情不愿地挪过去,立刻就有小丫环凑过去,吓得恨不得搬着椅子跑,如果他能动的话。

  他吓得连道:“殿下还是饶了臣吧。”

  “不好吃吗?味道似乎不错的。”

  萧则绪夹了一块肉片放进夏寒青碗中。

  “臣没有胃口,殿下慢用。”

  夏寒青快速吃掉那块肉片后,扶着轮椅离开,决心眼不见心为净。

  走到一半,忽而又觉得自己这么走了,岂不是给了那些人可乘之机,他又扶着轮椅回来了。

  萧则绪:“……”

  他招了招手,“都下去吧,孤不喜欢女子,你们不要来了。”

  希望那位县丞不要再往这里塞人了。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朝打算去外面转转,大雪过后街道恢复便利,商铺开业,这里距离京城不远不近,夜市也算是热闹。

  “殿下要去哪儿?”

  身后传来夏寒青的声音。

  萧则绪脚步顿住,僵硬地朝他笑笑,没想到出了将军府这夏寒青还是寸步不离。

  “出去转转,将军可要同行?”

  “好。”

  萧则绪:“……”

  孤只是客气一下。

  没有办法只能被迫带上了一块狗皮膏药,他推着夏寒青的轮椅出了驿站,外头挂着大红灯笼,说笑声时不时传入耳边。

  雪灾过后,为了欢庆这次成功存活,街头热闹至极,突然砰地一声烟火四起,散在空中,如星如雨,煞是好看。

  “殿下……”

  “在外头称呼我的名字便是,你说呢?相公?”

  萧则绪歪着头朝他笑了一下。

  灯光映衬下更显得他整个人明媚艳丽。

  前头才跟夏寒青激情彭拜地说了什么君臣之礼,他今儿便又坏心眼地想欺负夏寒青。

  夏寒青被这声相公叫的一激灵,刚想唤萧则绪的名字,但又觉得不妥,最后硬着头皮憋出来一句“公子……”

  萧则绪有些无语,“显得你我像是主仆一般。”

  “君臣不也是主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主要仆死,生杀掠夺。

  又有什么不同呢?

  “君臣是君臣,主仆是主仆,在我心里你也从不是仆人。”

  “我记得母亲在世时常唤父亲萧郎,你既不想唤我名字,要不你也唤我一声萧郎如何?”

  萧则绪笑眯眯地打量着夜市之景,酒肆商贩许多已经出摊了,只是有些地方还空着无人,想来是雪灾的缘故。

  “叫一声我听听。”

  萧则绪捏了捏夏寒青的脸颊,逼迫他看着自己,双目相对,浅浅瞳孔内倒影着夏寒青惶惶不安。

  但这声称呼实在难以启齿,本该是女子唤思慕的心上人的称呼,夏寒青怎么叫的出口。

  可夏寒青这幅难以启齿的表情,却戳中了萧则绪内心,原是故意说浑话叫夏寒青听了脸红,如今偏偏真的想听夏寒青这么喊一声。

  “你我成亲到现在也有将近五个月的时间,一百五十天,我叫了多少声相公,你说是不是得还回来一声?”

  待转过一条街,周围没那么多人,夏寒青才红着脸声音细若蚊蝇。

  “萧……萧、萧郎。”

  “什么?我没听见。”

  萧则绪故意凑到他脸颊侧去,“大点儿声。”

  “萧郎……”

  夏寒青又喊了一声。

  “还是没听见呐。”

  萧则绪继续调侃道。

  “萧郎。”

  “哎……”

  萧则绪应了一声。

  夜市内的人忽然多了起来,人流涌动,夏寒青位置低,旁人没看见一不留神便撞了一下轮椅,夏寒青正巧扭过头去要去萧则绪说话。

  萧则绪还凑在他身侧意犹未尽,一道温热的唇瓣贴上了他的脸颊。

  萧则绪瞪大了眼,捂着被亲的地方。

  “你……”

  “臣、不是,殿下,臣不是故意的,方才是被撞了一下。”

  夏寒青语无伦次地解释,生怕对方觉得自己是登徒子,故意为之。

  萧则绪被亲的地方有些发烫,他忙直起身子,目光远眺,佯作无事发生。

  “无碍,你我兄弟还是相称算了。你年长我几岁,我便称你一声兄长,你呢,继续唤我萧郎。”

  萧则绪心情大好。

  推着夏寒青到处转悠。

  夏寒青抿着唇角。

  怎么能这样?这不公平。

  “不喜欢啊?兄长?”

  萧则绪故意将那两个字咬得很重,“那……哥哥?”

  夏寒青虎躯一震,脸颊发烫。

  “寒青哥哥?青哥哥?”

  萧则绪一下一下试探着夏寒青的底线,果真见夏寒青脸上表情丰富多彩,变来变去,像是那川剧变脸儿,着实有趣。

  夏寒青被他叫的心头热乎乎的,只能硬着头皮制止他。

  “殿下,别乱叫,还是唤臣兄长吧。”

  “兄长?”

  “臣……我在。”

  萧则绪噗嗤一笑。

  “兄长,我要吃炸豆腐。”

  他们路过一处小摊贩前,四四方方的白嫩豆腐,炸的表皮金黄酥脆,浇上一点点酱汁儿,装在小盒子里。

  夏寒青自觉的付了铜板,萧则绪拿竹子削成的竹签叉起一块儿,口感松软滑嫩,外表很脆,酱汁儿熬得也不错。

  他叉起一块儿送到夏寒青嘴边,“尝尝?”

  夏寒青张嘴咬了一口,赞道:“很好吃。”

  萧则绪两三口又吃掉了一块,剩下的全部送到了夏寒青手边。

  “哥哥,我要吃豌豆黄。”

  夏寒青正吃着豆腐,猝不及防被这一声‘哥哥’叫的差点儿拿竹签戳死自己。

  “殿下,别这么叫。”

  “那好吧,寒青哥哥,我要吃豌豆黄。”

  夏寒青浑身一颤,抖着手指付了几块铜板,“老板,来一包豌豆黄。”

  豌豆黄常是春令庙会常见,这会儿不是季节,能买到确实难得。

  浅黄大块儿的豌豆黄叠在一起,加着小枣,红黄相间,入口细腻香甜,清凉爽口。

  萧则绪再次给夏寒青投喂了一块儿,指尖故意划过他的唇边,用指甲轻轻勾了他一下。

  “甜吗?”

  “甜……”

  两个人逛了一会儿的功夫,夏寒青手里抱了一堆东西,大大小小堆满了轮椅,其中还包括萧则绪买来没吃两口就被其他吃食吸引剩下来的。

  夏寒青拿着小签子慢悠悠地解决。

  “青哥哥,竹筒粽子。”

  夏寒青被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撩了一身火,怎么能一会儿换了一个称呼呢?

  好不容易习惯了一个,过了几个摊位,又换了一个称呼。

  小贩从热水锅里捞出来一节翠绿的竹子,咔嚓一声剖开竹筒,以竹签穿之,撒上些白糖。

  紫米糯米红枣相间,软软糯糯,带着竹子的清香,味道馨香。

  “相公,我的炸豆腐呢?”

  他吃了两口竹筒粽子又塞到夏寒青手里,去他腿上翻找之前买的炸豆腐。

  夏寒青看着空空如也的盒子,老脸一红,“臣……臣给吃了。”

  他腿上的吃食太多,眼看着要堆不下,他便消灭了一些。

  萧则绪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目光炯炯看着夏寒青,盯了半天。

  夏寒青被他盯得不自在,最后硬着头皮道:“我们再回去重新买。”

  两个人溜溜达达回了原来炸豆腐的地方,小贩正要收摊回家,油锅都收走了,案板上先前堆积的豆腐竟都卖光了。

  “不好意思啦,今儿卖完了,您明个儿请早吧。”

  小贩将东西架到驴车上准备离开,一抬眼那两个年轻人还在旁边站着。

  “相公,我要吃炸豆腐。”

  萧则绪故意扯了扯他的衣角。

  先前不是叫‘兄长’的吗?

  到底是兄弟还是夫妻啊?

  小贩一脸懵。

  “今天还做吗?我可以派人跟您回去取。”

  “不做了,这豆腐都没了,要不您自个儿去那边儿买块豆腐,家里炸一炸吃着也一样,不过我那酱汁调味可是祖传的,味道估计不一样。”

  夏寒青见萧则绪一脸失望之色,一咬牙,“那可否卖我们些酱汁儿。”

  “你们确定?”

  夏寒青摸出些铜板来,小贩拿给他一罐剩了个底儿的陶罐子,里面黑漆漆地散发着一些香味,不过没剩下多少了。

  夏寒青抱着罐子,伸手牵住了萧则绪笑道:“我们去买些豆腐,臣给殿下炸豆腐好不好?”

  恍惚间眼前人好像只是他的小娘子,夏寒青习惯性地哄着他说话。

  “好啊。”萧则绪微微一笑。

  “相公,我还想吃橘子,你帮我剥开,不要白色的橘丝。”

  “那我们先买橘子还是先炸豆腐?”夏寒青问得很认真。

  “先去吃馄饨!”

  “啊?馄饨?”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宝子们,球球营养ye,到一千当天加更一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