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南方的一号基地冬天总是特别湿冷，所以冬天的大部分时间晚上六七点钟，基地的大街上都没有人了。
江意月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她任由寒风吹起她的大衣衣摆，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从衣领灌进去的寒气。干净的月光照在她那张平静的脸上，显得整个人都特别的孤寂。
研究所距离她的住处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江意月走得又慢，这段距离足够她回顾这几年和顾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那家伙现在应该在床上舒服地打滚吧，可能还会嫌空调打得太热。”
作为一号基地的顶级异能者，江意月家里的条件其实和末世前没有什么区别。
自从她带着顾叶来到一号基地后，顾叶就过上了和末世前基本一样的生活，甚至还要再舒服一些，因为末世不用早起上班了。
所以当前几天，顾叶要求江意月带着她一起去沉默之城的时候，江意月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她没有拒绝，她以为是顾叶终于受不了被困在基地的生活了。
来到一号基地后，江意月就很少让顾叶出门，更不要说让顾叶离开一号基地了。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顾叶没有异能。
她知道哪怕顾叶没有异能，也能在末世外生存下去，但是她不敢。
她不敢放掉顾叶这个她生命中唯一愿意接纳的人。
当时，看着顾叶坚定的眼睛，江意月答应了带顾叶去沉默之城。
只是她完全不明白后来在沉默之城发生的事情，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顾叶想要杀死她。
可是这不重要，爱着她也罢，想要杀死她也罢，她都不会放掉顾叶的。
江意月停下脚步，看着不远的家，她不担心顾叶回到基地后会因为害怕就不回家，她肯定顾叶会回来的。
因为顾叶在潜意识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她顾叶在江意月的世界里，是主宰。
从七岁那年，顾叶一步步侵入她的世界，不断地对她好开始。
江意月走上了楼梯，缓缓打开房间的大门，准备迎接那扑面而来的热气，可是房门打开了，里面却是一片黑暗，还有阴冷与潮湿。
这次，顾叶并没有回来。
*
室内操场里，人们还在热闹地说说笑笑，灯光照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快乐与乐观也在人群里传递。
顾叶完全不知道江意月此时遭受的打击，她捏着手里的橘子有些不知所措。
“姐姐，吃。”送她橘子的是一个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身上裹着一件明显不合身还脏兮兮的羽绒服，脸却洗得干干净净，漂亮的眼睛执拗地盯着顾叶。
哪怕是在现在的基地里，水果都是特别昂贵的东西，甚至比顾叶身上那支丧尸血液管还要贵。
顾叶不知道小女孩的橘子是哪里来的，但是她也绝对下不了嘴。
“还是你吃吧。”顾叶把橘子递回给小女孩。
小女孩又塞回给她，说道：“我想要送给姐姐。”
“为什么呀？”苏盟抛下了一旁的大爷，问道。
“因为姐姐好看。”
“那哥哥我就不好看了？”苏盟说道。
小女孩认真地看了苏盟一眼，说道：”叔叔，我喜欢女孩子。”
小女孩的回答让一旁的其他大人都笑出了声。
在末世，性向早已不再是问题，更何况这个小女孩所说的喜欢只是孩子对美好事物单纯的喜欢罢了。
在笑声中，顾叶还是收下了橘子。
她摸着橘子光滑的外皮，忍不住想起了她第一次去跟江意月搭话时的场景。
那时距离江意月她家搬来顾叶家隔壁已经有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顾叶天天蹲在阳台上，想要隔着阳台看出个究竟来。
可惜的是这一个月，她什么都没看出来，光看出江意月很能干家务了。
每天下午，江意月都会踩着板凳，站在水池前洗衣服。
那板凳一看就不牢固，每次板凳晃动的时候，顾叶都担心江意月会从板凳上摔下来。
虽然女主都有摔倒百分百被人搂住的光环，可是她们现在在四楼，除非窗外的麻雀瞬间成精，不然哪来的人去救江意月。
江意月洗完衣服后就进屋了，再出来就是出门去买菜，每天都是如此。
反正这一个月，顾叶就没见江意月出来玩过，她想搭话也找不到任何时机，除非她变身成窗外的麻雀，跳进江意月家的阳台。
好在虽然顾叶没跟江意月搭上话，但她老娘充分发挥了中年妇女的八卦精神和特殊的人格魅力，把江意月家的情况了解得彻彻底底。
当顾叶还傻傻地蹲在阳台看江意月洗衣服的时候，她老娘就已经在给哭诉老公不靠谱的江意月母亲递纸巾了。
“她老公好酒好赌，还心气高，觉得都是她当年拦着他，不让他跟朋友一起做生意，不然当年他早就做生意发大财了。”顾叶她老娘顾知亦在饭桌上特意讲起这事。
“能发财的人什么时候不能发财。”顾叶她爹裴岭说道。
“我老觉得她老公当年要加入的那个公司名称有点耳熟，就当场查了一下，发现果然是传销。我跟她说，以后她老公再提起这事，她就把新闻翻出来给他看，省得他再唠唠叨叨的。”顾知亦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认真听讲的顾叶不解地看着她老娘。
“她是不是跟你说，她不敢。”顾叶她老爹一下子就猜到了。
“是啊。”顾知亦也不是恨铁不成钢，她只是无奈，“她说她要是提这件事情，她老公就提她只生了个女儿，她没底气说。”
“底气这东西，从来都不是旁人给的，就是可怜了那个小姑娘。”顾知亦想起后来她夸那个小姑娘懂事时，那个女人眼里实打实的嫌弃，明明说起她老公时那个女人眼里还有些真情和不舍的。
“对了，顾叶，从明天开始，你自己的衣服你自己洗，我就不要求你洗全家的衣服了。”顾知亦感慨完，准头就给了顾叶一个晴天霹雳。
顾叶真的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前一秒她老娘还在同情别人的女儿，后一秒就要使唤她干活了。
于是，第二天下午，四楼的阳台上出现了两个踩着板凳的小女孩。
顾叶的板凳还是她老娘特意去买的，特别结实。
“先把衣服放在水里。”顾知亦躺在一旁的躺椅上做监工。
顾叶乖巧地把她那件小背心拿出来放在水里。
“放洗衣液，揉搓……”
“放多了！”
“水洒出来了！”顾知亦无奈地从躺椅上坐起来，拿着抹布把地板上的水擦干，生怕待会顾叶下来时会滑倒。
她们这幢楼的阳台是没有密封的，所以顾叶家阳台上的闹腾都悉数传到了隔壁家的阳台上。
江意月只羡慕地看了一眼，又继续麻木地洗着衣服。
因为力气太小，她把衣服从水池里拿出来时都要带出大量的水，水都洒在了阳台的地面上，可是她没有一个担心她的母亲。
江意月用那细小的胳膊拧干衣服，再把衣服挂在晾衣架上，然后去拿拖把把地面拖干。
等到她结束一切时，她诧异地发现隔壁的闹腾声停下了。
原来顾知亦终于看不下去了，决定不能辜负家里的洗衣服，放弃了让顾叶洗衣服的念头。
在顾知亦走后，顾叶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她刚才看到江意月朝她们这个方向看了好几眼。她下来把板凳搬到阳台的侧面，然后再次站上去，看到江意月眼神飘过来时，她就赶紧挥挥手，说道：“我洗完衣服了，我妈奖励了我两个橘子，送你一个。”
两家阳台的距离非常近，不然也不至于能清晰听到隔壁的动静。
那只闪着亮光的橙色橘子轻而易举地越过了两家阳台中间的距离，掉落在了江意月家阳台的地板上，还反弹了几下。
顾叶继续欢乐地挥舞着手臂，江意月倒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立刻捡起橘子，而是先把拖把清洗了一遍，那漫长的清洗过程让顾叶都怀疑她到底有没有送过橘子。
甚至后来她都有些想不起来，江意月到底有没有捡起橘子。
*
回想太过遥远的事情总会带来困意，顾叶一边着懊恼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傻，像这个小女孩一样大大方方地搭话就好了，一边慢慢陷入这满满的睡意中。
她在彻底昏睡的前一秒，还想着明天去找江意月打探一下她父母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江意月会不会觉得她是装疯卖傻，怎么那么巧就遗忘了末世后的所有记忆。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希望之城里，顾知亦接到了江意月用特殊设备打来的电话。
正如安置点的人们介绍的那样，希望之城里的人们基本上过上了和末世前相同的生活。
别的基地只有基地高层能用特殊设备进行通讯，而希望之城里的普通成员都重新用上了手机进行通讯，但这个通讯只能局限于希望之城的控制范围内，所以每次都是江意月她们单向给顾知亦打电话的。
“你们最近过得怎么样？”顾知亦问道，“什么时候来希望之城？”
顾知亦经常会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要让顾叶和江意月两个人先回家。
虽然裴岭经常安慰她，毕竟谁也不知道末世会来临，而当年这个偏远的北方小镇会变成末世里的希望之城。
裴岭的这个安慰却没有让顾知亦放松下来，反而让她越发不安，特别是这几个月她总是梦见顾叶在丧尸群里哭泣。
而且她心里还有一个疑问一直想要当面问问顾叶，那就是顾叶当初为什么非要他们来这个偏远的北方小镇旅游，还在这里像被洗脑一样买了十套房。
顾知亦有些时候都会想，顾叶会不会知道末世要来临这件事情。
“我们……过得很好。”江意月用轻快的声音说道，“过段时间，我会送顾叶来希望之城的。”
江意月之前不送顾叶来希望之城，是有她在的一号基地很安全，没有必要冒着风险赶往希望之城，而现在她不太肯定一号基地还能支撑多久，所以她必须要想办法送顾叶去希望之城。
“那就好。我之前让顾叶过来，她老说现在有事，还不能来。”
顾知亦的这句话让江意月愣住了，她在一片黑暗的房间里努力让自己保持平常的语气，说道：“那是我之前有事，她怕我没空。”
“那家伙……反正你们赶紧过来吧，趁着希望之城的规则还没变，我怕再迟一些，它就不接受外来的成员了。”
“好。”
挂了电话后，顾知亦的脸色比窗外飞扬的大雪还要冷，她知道顾叶恐怕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而另一边，江意月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以前她只负责打电话，接通后就是顾叶自己跟顾知亦聊天。这对母女往往能聊上几个小时，江意月也从来不会特别注意她们的对话。
她也从来都不知道顾叶竟然也不想离开一号基地赶往希望之城，明明她心心念念的家人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