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逍亭轻轻蹙眉。

  荣白露挤到她身边, 小小声的和她道:“你不知道那个秘书说了些什么,我一个旁观者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说,夫人您自杀的这件事, 总裁已经知道了, 他让我转告您,以后不要用这种方法来博取关注,他的时间非常宝贵,不能被不重要的事占据。”

  “——天呐, 太恶心了吧这人,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那个秘书还对他们家的管家吩咐,以后这种小事就不要通知总裁, 总裁很忙。管家问他,什么样的事是小事, 那个秘书就说了, 只要她没死就是小事。”

  顾逍亭眉心紧紧拧在了一起。

  是她低估了姜家人。

  姜家的人或许根本不能被称之为人,这压根就是一群畜生,姜家不是一个家, 而是一个垃圾桶,一个豢养畜生的地方。

  也是,能养出姜成卫那种畜生的地方, 不是猪圈是什么?

  一行人在病房门口站了半个小时, 医生一脸凝重的从中出来, 摘下听诊器问:“谁是家属?”

  没有人回答。

  医生沉声道:“家属不在这儿?你是他们家管家对吧,昨天晚上我见过你,我说过了,病人现在情绪很不稳定, 不能够再受刺激,你们是怎么照顾她的?只差一点人就……”

  管家的态度几乎可以称之为彬彬有礼,话却一点也不客气:“抱歉,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与您无关。”

  医生沉沉的看了他一眼,扭头甩手走了。

  顾逍亭的目光移过去。

  管家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身对着她微鞠了一躬,“顾小姐、晏小姐、荣小姐,下午好。”

  这种时候了,他还记着问好,摆明了不关心里面人的死活。

  顾逍亭倏地笑了。

  她抱臂笑了一会儿,旋即抬头看过去。

  管家微怔。

  那张如玉般的脸颊上挂着一丝极淡的笑容。

  她分明是笑着的,两边唇角轻轻弯了起来,眼尾也是弯的,似一片柳叶,虽然弯曲的弧度不算多,却是实实在在的弯着。

  可管家却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因为什么?

  因为面前人眼里一点笑意也没有,那双带着淡淡茶色的瞳眸中满是嘲讽。

  因为面前人看过来的视线这样冰冷,这样无情,似乎只是完全将他当成了一个不重要的物件。

  那眼神,根本不是看活人会拥有的眼神。

  管家蓦地想起许久之前,他们家的大少爷站在客厅,咒骂顾逍亭就是个疯女人。

  他当时只觉得大少爷失心疯了,一个女人而已,居然能让他这么忌惮。

  可现在来看,少爷当时说的话也不全是假的。

  顾逍亭看起来,真是像极了一个疯子。

  管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后,他脸上红一阵青一阵,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顾逍亭的嗓音也是含笑的。

  “下午好?”

  她重复着管家之前向她们问好的话。

  管家强撑着点了点头,装傻充愣道:“是,现在不正是下午?顾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顾逍亭勾了勾唇角:“下午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后面那个‘好’啊,我现在一点也不好。”

  管家:“您有什么事需要小的代劳吗?”

  “有啊。”顾逍亭松开抱在一起的手,伸出一根葱白的指尖,遥遥指了指他身后。

  管家回头,他身后是走廊,而现在的时间点正好是医院中午午休的时间,是以走廊上空无一人,走廊尽头是扇大开的窗外,寒风一个劲的吹,呼啦啦的风声光是听着就让人感到不适。

  顾逍亭:“我想抓个人从哪儿跳下去。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不去祸祸别人了,就你吧。”

  管家身形一僵:“顾小姐……不要开玩笑了,这儿是十八楼。”

  “十八楼啊,——很高吗?”顾逍亭一脸无辜的看过来:“我觉得也不是很高,不如你跳下去帮我试试?”

  管家:“……”

  他脸上的笑全然僵住了,他无比清晰的意识到,面前这个女人不是在开玩笑,她在很认真的提出请求。

  她想杀人。

  管家的脚步又往后悄悄挪了些:“抱歉,这件事恕我无能为力,顾小姐还有别的要求吗?”

  顾逍亭面上的笑淡了下去,转瞬又扬起来:“那你给我找把刀吧。”

  管家疑惑不解:“您要刀做什么?”

  顾逍亭笑着望向他。

  “不做什么,我前阵子养了一条狗,它不太听话,我给它吃、给它喝、我甚至还给它发工资呢。”

  “但我最近发现,它有一点不听话,我受伤了它不管不顾,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心里想的是:她怎么还不死?所以我准备割开它的胸膛看看,它里面的究竟是黑心还是压根没有心。”

  管家面上的笑纸糊上去一般,额角沁出细细的汗。

  “顾小姐真是说笑了,您对它这么好,它怎么可能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

  顾逍亭:“对呀,我对它这么好,它为什么会忘恩负义呢?其实我怀疑啊,它的心肝被人偷了,拿去做成狗肉火锅了,它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它以前可乖了,特别听话。”

  管家勉强附和道:“狗这种生物,一向是忠诚的,尤其是当成宠物来养的狗。”

  顾逍亭话音一转:“什么宠物?不过是条畜生罢了,还不是我想让它生就生,想让它死就死。——只是我不太明白,连畜生都知道忠诚,怎么偏偏有的人学不会?会不会是因为,他畜生不如?”

  “噗。”

  一旁的荣白露没忍住笑了一声。

  椒椒还真是会骂人,看对面的人渣一脸菜色,又不敢反驳的样子,真是爽翻了。他不仅要装作不知道被骂的是自己,还要自己骂自己。

  管家的面色愈发不好看起来,碍着眼前人千金大小姐的身份才没有发火。

  顾逍亭说完那一句,面上的笑彻底没有了,冷冷瞥他一眼,推开房门进去了。

  晏慕淮就像她的、一道沉默的影子,她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荣白露反而成了落在最后的。

  她也不急着走,刻意提高声音问管家:“管家先生,我也养了一条不听话的畜生,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对它比较好?得让它吃够了教训,这样它才知道,主子永远是主子,和它这种东西到底是差了些。”

  管家笑不出来了。

  荣白露轻轻哼了一声,把他留在病房外,锁上了房门。

  孙海雁被打了镇静剂,这会儿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面容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祥和与平静。

  她面上生着疲劳过度的褶皱,即使不笑,眼角的鱼尾纹也很显眼,可却不难从她眉眼的弧度走向中,瞥出她的前半生是个怎样的美人。

  而今美人迟暮,成了人人厌恶的疯婆子。

  她直勾勾的盯着窗外,目光是空洞的,里头一点东西也没有。

  似乎所有的情绪随着她的血液流淌干净了。

  窗外有只鸟飞了过来,轻轻啄着玻璃,雪白的羽翼展开,上头它从空中带下的云雾。

  孙海雁眨了眨眼。

  短短半个小时而已,她身上笼罩的灰败和干枯更盛,像冬天里的一片落叶,从枝头摇摇欲坠的掉下来,又被人用脚毫不留情的踩碎了。

  顾逍亭坐在了床边:“我每周三早上和追周六下午有空。”

  孙海雁又眨了眨眼,漆黑的眼珠往这边偏过来了一些。

  “我会来看你,前提是你答应我,你会好好活着。”

  孙海雁垂下眼。

  “我不想。”她像个孩子一样,说出的话幼稚极了。

  顾逍亭问道:“为什么?”

  荣白露在背后轻轻碰了碰她,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顺从孙海雁的心意来吗?怎么还要问为什么啊?

  刚才那一幕不是很明显了吗?

  孙海雁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听便听不清的程度。

  “你刚才看到了,他一点也不在乎我……他在做试管婴儿了,他想要一个新的孩子……以前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那就离婚。”

  顾逍亭斩钉截铁道。

  病房里的人均是一愣。

  顾逍亭却只盯着孙海雁的眼睛:“去起诉、去告他、去让他们姜家身败名裂,你嫁到他们家三十年,三十年的痛苦,只让他们用下辈子来偿还,很不划算了。”

  孙海雁的眼神顿在空中,呢喃一般低声道:“逃不掉的,怎么逃的掉啊……”

  “我会帮你,我们去法院上诉,他出轨在先,只要你手上有证据,你就可以让他净身出户。”

  “你的公公嫌弃你是姜家的污点,你的婆婆觉得你玷污了她儿子。面对他们的挑剔和嫌弃,你不应该忍耐,你应该直接告诉他们:你儿子就他妈是个人渣,这种烂人老娘还看不上呢。”

  “他还想做试管婴儿?他再生一百个,结局也只有一个:坐牢。因为基因这种东西是会遗传的,他们姜家的血脉注定了这个孩子的结局。”

  “他儿子这些年在外面惹了多少情债?他们不知道吧,全是你在帮他擦屁股,你倒要看看,没了你,他算什么东西?他能处理得好他几个小情人之间的关系吗?他知道怎么维持家用、给佣人的工资应该怎么发吗?”

  “没了他你可以活更好,因为他的财产会全部赔偿给你,你可以去找第二春,你有钱,大不了去包一个,只要他够听话,够乖巧,不会出轨也不会三心二意,老了还可以把他当儿子,财产全给他。”

  “你还真不稀罕他们姜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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