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逍亭用简短的语言, 三两下把顾小筱藏在心中的计谋和策划说了出来,她每说一句,顾小筱的脸色就愈白一分。

  最后, 她的脸色已经到了一种常人所不能犯法的灰白。

  顾母停止了哭泣, 眼里逐渐露出一丝茫然。

  管家和佣人眼里均露出惊愕,万万没想到顾小筱这个千金大小姐还有这样的刀子。

  污蔑、绑架、勒索、越狱、杀人……

  这几样不管那一样放出去都是令人不齿的,甚至还有些会让人坐牢。

  看不出来啊。

  真是看不出来。

  顾小筱居然有这样的胆子,倒是他们小瞧了这个千金大小姐。

  顾母转身, 茫然的看了一眼顾小筱,试图从她这儿得到论证, 找出一丝足以让她狠狠反驳回去的依据。

  可是没有。

  顾小筱脸上只有无尽的心虚和惨败,那双被睫毛这档住的眼中却只有怨恨。

  到了这种地步, 她竟然没有反省,还在兀自怨恨着。

  她恨的人是谁呢?

  她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 她恨父亲母亲、爷爷奶奶的偏心, 恨顾逍亭抢走了她的一切,恨有眼无珠的人们,恨杜宁, 恨姜成卫,恨荣白露……

  她被娇惯的太彻底,以至于她认为全天下的人都欠她, 所有人应该顺着她的心意来运作。

  如果有人违背了她的心意, 那个人就是十恶不赦、不可原谅的。

  顾母往后退了一步, 眼里是惊惧。只因脱下那层滤镜后,她突然发现,她看不透自己的这个女儿了。

  女儿眼里的恨意让她即陌生又害怕。

  她终于看出那恨意是冲着她来的了。

  顾母不可置信的唤道:“小筱,你恨我?——为什么啊, 我是你妈妈,我做错了什么吗?你应该恨的人不是我啊,是别人啊。”

  “她恨你小时候对她的关心爱护太少,恨你生了两个女儿,恨你把她生成了妹妹,后来者,恨你让她一直笼罩在我的阴影下。”顾逍亭在这时开口,如同戳穿一个泡泡般,轻而易举戳破了顾小筱所有小心思。

  顾小筱的头更加低垂下去。

  顾母明白,这是顾逍亭说对了。

  “我是你妈妈啊……你想要什么我不给你,你想做什么我拦着过你吗?你为什么会恨我……不、你不是我的女儿,你肯定是被谁掉包了,你不是小筱,你一定是别的什么人假扮的,我的女儿不会对我这样的。”

  顾逍亭看了眼站在一旁,陷入到震怒中的顾父,又将视线转回顾母和顾小筱身上。

  她就像在看一场戏一般。

  只不过这场戏差强人意,大体上可以让她满意,却始终差了点什么东西。

  她适时开口解决顾母的疑惑,如同一个旁白,生硬又恰到好处的插了进来。

  “你生我的时候把我掐死,生她的时候把所有的宠爱给她,她要什么你给她什么,包括别人的性命,无理由无条件的帮她掠夺属于别人的一切。”

  “再在她觉得心烦的时候做她的垫脚石,遗产上写她的名字,除了她之外谁也看不见。”

  “把自己的皮肉、骨血全拆开了送给她,把自己这条命送给她,她兴许就不恨你了。”

  一个小时的时间快到了。

  顾逍亭站起身,走到母女俩身边。

  “我说的对吗,顾小筱。”

  “地球不围着你转,也是地球的错。你生来比高人一等,是以别人应该让着你、宠着你、欠着你。”

  “这就是你心里想的东西。”

  顾小筱抬头,一双眼里的怨毒已经藏不住了,两只手死死捏成拳头,恨不得扑上来吃顾逍亭的肉,喝顾逍亭的血。

  下一瞬,她便控制不住的扑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把藏了许久的餐刀。

  寒光一闪而过。

  轻薄的餐刀几乎是贴着顾逍亭的肌肤擦过的。

  顾逍亭面无表情的抬脚,顾小筱便被她揣到了几米远的地方,咳嗽了几声,口中吐出一股鲜血,虚弱的趴在地上。

  顾母像是才从震惊中回神,看见顾小筱的惨样便控制不住心疼,尖叫道:“停手!停,停下来!”

  顾父走到顾逍亭面前,沉声道:“待会警察来了,你和他们一起去警察局,作证说一切和她没有关系,她什么也没做。”

  听见他话的旁人眼中闪现出克制不住的鄙夷和厌恶,顾小筱却眼睛一亮。

  只要顾逍亭对警察说一切都是虚构的,和她没有关系,她就不会被抓,反正警察也没有证据,能拿她怎么样。

  顾逍亭挽了下耳边垂下的黑发。

  “凭什么。”

  “就凭她是你妹妹,你现在在顾家!而我还是你法律意义上的父亲!”

  顾逍亭轻轻笑了一下:“不是呢。地上坐着的这位女士在几个月前就把我的户口迁移出去了,换言之,我凭什么帮一个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还几次险些害死我的人?”

  她嗤笑一声,“你真好笑。”

  顾父的面色止不住的阴沉。

  “警察来了。”

  顾逍亭微侧耳,耐心的等待了几分钟,警笛声响起,管家从门外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

  剧烈的疼痛也盖不过顾小筱现在的恐惧。

  顾逍亭在随身携带的包里摸索她一会儿。

  众人或好奇或警觉的盯着她,等着看她会从里面拿出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她拿出了一盒造型幼稚的、颜色死亡芭比粉的细条饼干,不紧不慢的拆开包装,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又愉悦的眯起眼睛,笑得灿烂雀跃。

  “……”

  “对了,”顾逍亭忽然道:“你们也跟着走一趟吧。”

  甩下这句话,她也不顾众人是什么反应,施施然起身,叼着那根饼干转过身走了。

  高跟鞋的敲击声响起,也响在了所有人心头。

  走到门口时,她戏谑一般,微侧过半边身子笑道:“毕竟,窝藏逃犯可是重罪啊,好自为之吧。

  外面的天晴朗极了。

  太阳挂在那高远的天空之上,散发着灼灼的、浓烈的日光,顾逍亭抬手遮了一日光。

  代迎春走到她旁边。

  “姜成卫在逃的消息已经被我放出去了,所有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都看见了这条消息。”

  她顿了顿,又道:“你很有把握能抓住他?”

  顾逍亭:“不是我有把握能抓住他,而是我有把握他会被人送上门来。”

  代迎春不置可否的摇摇头,从口袋里掏一支烟衔在唇边,点燃了慢慢抽。

  顾逍亭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要抽去旁边抽。”

  代迎春看了眼她叼着饼干的手。她叼着这细条儿状的饼干时,手指自然而然夹出的形状像极了是在夹烟,姿态甚至娴熟极了,由此可见她是个老烟枪。

  但代迎春从未见过她抽烟。

  蓦地,她想到了什么,道:“晏慕淮管着不让你抽烟?她现在又不在这儿,抽一根她也管不到。”

  顾逍亭轻轻摇头:“我不抽烟,闻不来烟味,离我远点。”

  代迎春有些诧异,站到了一边去抽烟。

  顾父、顾母、顾小筱、顾家的佣人和管家悉数被铐上车压走了,想来,他们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不会很好过。

  解决完顾家的事情,顾逍亭开车回了公寓。

  不是她曾经居住的那所公寓,而是她和晏慕淮搬家之后的公寓。

  刚发开门,厨房里头便有香味扑鼻而来,勾着人饥饿的魂。

  顾逍亭深深吸了一口,面上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容,走到厨房,倚在了门框上。

  “姐姐真是贤惠啊,下班回到家就能看见妻子在厨房里忙碌。”

  晏慕淮右手握着一把汤勺,抬头看过来:“去洗手。”

  顾逍亭没去盥洗室,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将手伸到了下面。

  她嘴里还叼着饼干,说话的声音便显得有些含糊不清:“做了什么啊?”

  一只手抽走她嘴中的小饼干,一阵轻微的咀嚼声在她耳边响起,晏慕淮把那块饼干吃掉了。

  顾逍亭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抢我小饼干干嘛?”

  晏慕淮道:“免得你吃饼干吃饱了,——做了你喜欢吃的东西,我被绑架的那天就准备做给你吃的,一顿迟来的大餐,庆祝我们乔迁之喜。”

  顾逍亭用帕子擦干净手,又从口袋里抽出一根小饼干衔在了嘴中,开口道:“那姐姐用错方法了,你应该不用手,抢走我嘴里的饼干。”

  她说话时,嘴中叼着小饼干一抖一抖的,看上去有些滑稽。

  晏慕淮却在第一时间理解了她的意思。

  旋即,她微低下头,咬住了小饼干的另一端。

  然后。

  她一点点往前咬。

  小饼干是草莓夹心馅儿的,有些微微的酸,更多是甜的,也不知是在哪儿买的。这种便宜的小东西尝起来总有一种掺杂了糖精的感觉,腻到整个舌尖上悉数是草莓糖精的味道,又甜到了人的心坎上,余味悠久而长远,许久都散不去。

  晏慕淮有些意犹未尽。

  并把目光投向了顾逍亭的口袋,想看看她的口袋里是否还有一盒。

  然而注定要让她失望。

  顾逍亭从口袋里拿了个空落落的饼干盒出来,满脸无辜道:“没了,我就买了这一盒。”

  晏慕淮的失望溢于言表。

  作者有话要说:  晏慕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