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了。”一身迷彩的女杀手899在许甬耳边沉声说道，许甬闻言，朝那个方向淡淡地看了一眼。
黄昏之下，废墟之上，一队人缓缓穿过断壁残垣，来到许甬面前。这是近地联的首都近郊，曾经是近地联军政府与联军反复争夺的地方，后来双方先后撤出，逃散的居民多半没有回来，此地沦为动物的栖息地。
来人均身着便装，手持武器，头脸都蒙在黑布里，只露出一双杀气沉淀后的眼。为首一人先朝许甬点头示意，许甬回礼，这时候，一只硕大的老鼠从二人中间跑过，长长的尾巴拖曳着枯黄树叶，左右晃动。
谁也没在意这个。
一边是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武装分子，另一边是不在乎被人看见的许甬和杀手899，二者同框时，莫名其妙。
对方先开的口，是冷漠沙哑的声音，他说：“合作还是竞争？”
没有任何寒暄，之间抛出选项，这也够直接的。
大约早有心理准备，许甬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合作。”
对方听罢，随即又说：“合作，可以谈条件。”
这么爽快，真是出人意料，许甬淡淡一笑，说：“权力，地位，财富，你们能给我多少？”
对方沉默片刻，似在思量，然后说：“具体点，你想要什么？”
“我要做五声岛的主人，五声岛是我的领地。”
许甬语气坚定，眸子里透着决绝，面上的表情却有几分开玩笑的意思，这一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
对方没有犹豫，立刻答应了，倒像是在呼应许甬的态度。
“那么，我有什么价值？”
许甬态度随意，笑得令人如沐春风，若是从获见了，定会打个寒颤。
“杀了国满。”
这就是他们的要求，许甬有过猜测，所以又问：“我何德何能？”
一个来自五声岛的破落户，凭什么刺杀西海岸国家联盟的理事长？
“你有很好的牌，否则，我们不会找你。”对方笑得阴森，语气阴冷。
那张牌就是从获，能知道这一点的，绝不是普通的组织，因为国满将从获保护的很好。许甬听了，倒似见怪不怪，笑着应和了几句。
对方跟许甬谈完，随即将目光转向女杀手899，“亲生父亲的性命，真不在乎？”
这阴冷的语气里，竟带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像极了嘲讽。
女杀手899眼神一凛，并未作声。
许甬跟899相处也有一段时间，算是有共患难之情，看着同病相怜的人被威胁，未免有些不平。不过，许甬早已不是当年的许甬，他在等着899的反应。
“与其捧着照片怀念，不如亲自见一面。”
女杀手899脸上的表情更冷了。
以许甬对她的了解，这是真的生气了。899愤怒的后果，可是曾经见诸报道的。
对方毫不在意，接着说：“一辈子漂泊无依，命运捏在他人手里，这就是你报复的手段？”
关于899的过去，许甬调查到的内容算不得多，所以他听到这里，免不了用余光瞥了899一眼——女杀手899此刻已经完全平静下来，那模样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同样的，899依然没有回应对方，跟哑巴了一般。
对方似乎只是准备用言语激一激899，所以看着没达到效果，也就收起话题，从容离去。
夕阳西沉，大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陷入黑暗。
这一地区已经断网断电断水，不会有人照光源的支持。许甬仰头望着夜空，看见了天边一颗闪亮的星星。
谁也不曾直接问对方的过去，就算是私底下调查过，也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这段时间以来，许甬对899的信任是战战兢兢的，打个比方，就像两个溺水的人因为需要互相支撑对方浮出水面而互相支持，谁知道这种支持能持续多久？
“我和郑从获，很早就是朋友。”
话题打开，许甬对着899说起了从获的事。不止是从获，还有国满、许稚之，还有五声岛上那些人和事，第一次，他挑了重点告诉899。当然是有所保留，自然也是有所突破。
899默默地听着，她从不打断许甬的话，同样，也不轻易发表意见，就像一个泥塑的旁观者。
“以前，我就调查过国满，那时候就觉得她很神秘。她那样的人，是真心对从获好，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许甬面上流露出自嘲般的笑容，他说：“那时候，谁能想到，除了国满，都是棋子。”
轻微的叹息，并未引来899半分同情，许甬依旧在唱独角戏。
“到我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的时候，我知道了国满和从获的事。以我对从获的了解，她很难放弃国满的庇护。倒是国满，有可能一时高兴，作出让人想不到的决定。”
他目光变得深邃，似乎穿透了夜空，看见宇宙的尽头。
“利用从获去杀国满，简直是个笑话。”
许甬来了一个总结，算是对刚才那场谈判的回应。也许对方知道他不可能完成任务，就像他知道对方不可能信守承诺，然而，在真相揭露之前，不妨各自昏睡片刻。
给国满添麻烦总是好的。
“你说，从获要给国满过生日？”许甬目光落在899冷冰冰的脸上，轻轻发问。
“是。”这就是899的回答。
“国满的生日，有什么说法？”
“国满喜欢宠物，每次过生日，都会跟客人分享宠物。”
女杀手899的话太过简介，这里说明一下。她说的是，国满喜欢养宠物，每到过生日的时候，就把宠物拿出来杀掉，端上餐桌与客人共享（这客人可是有天大的面子）。不杀宠物的时候，国满就不过生日。
从知情人角度而言，这不是个轻松的话题。
许甬的理解跟899要表达的意思差不多，他不禁笑道：“国满真把从获当宠物了。”
“国满养过畜人。”
899刻意透露这一点，连许甬也觉得惊讶，大约是杀手的日子太无聊，需要一点八卦。
“养过几个？结果如何？”
许甬虽然收集了许多杂七杂八的消息，这个却不是他所知道的，想来是极其隐秘的事。他淡淡地看了899一眼，大约是郑泽邑那小子露的消息吧。
“三个，第一个大卸八块，客人是何琂。第二个死法不明，客人是郑泽邑。第三个死的很痛快，客人是国注。”
将“畜人”大卸八块，当然是为了煮了迎合何琂的口味。而所谓“死法不明”，恐怕只是作为解说者的郑泽邑不便明说吧。至于“死的痛快”，当然符合国注的风格。
许甬面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观之则心情沉痛的凝重。
国满当然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她有她的生活习惯，旁人轻易不知道。待在国满身边的从获，又知道多少？
从获大约是不知道的。
“早点行动。”沉默片刻之后，许甬吐出了这四个字。
他不是不着急，奈何从获是个意志不甚坚定的，再遇上个国满，也不不太敢奢望从获能当机立断。
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方，从获不着急，许甬也该着急了。
“郑从获不配合，成功率很低。”899冷静地泼了一盆冷水。
许甬说：“只要能在短时间内说服她行动，其他的事，迎刃而解。”
说的非常轻松。
天已经完全黑了，星星的亮度只能在天上遥遥指挥，并不能掉到地上给人指路。黑暗之中，还得自己摸索，要是不小心掉沟里了，那是眼神不好，或者命不好。
“你去。”899语气异常冷漠，她补充了一句：“你跟她说。”
以女杀手899发言的频率，她大约是再也不愿做一个说客的。这一点，许甬能理解。
“这次，我跟她说。”
许甬遥望远方，此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个方向到底是有五声岛，还是有郑从获？亦或者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不知道的地方。
此时此刻，从获正坐在屋顶上看星星，国满坐在她身边，二人并非紧紧相依，留出来的缝隙躺着一只变形了的胖猫——喵喵。
喵喵转着脑袋，想要找一只大腿靠一靠，奈何空间太小，闪转腾挪皆不大便捷，便委屈巴巴地缩着身子，大尾巴一甩一甩地驱赶空气。
“那边怎么回事？”
先是听到了“轰轰”的声音，接着是漫天火光，在黑夜里格外显眼。从获十分惊讶，指着那方向问国满。
“是新一轮袭击。”国满语气淡淡的，没有多余的感情。
从获哑然。
近来的袭击事件不是一般的多，尽管安全部门已经加班加点工作了，依旧阻止不了那些疯狂的人。倘若不是因为头顶这片区域为禁飞区，只怕从获是没办法安然看星星的。
“出门的时候，小心一点。”说完无关的事，国满就叮嘱从获注意安全。
从获一只手搭在喵喵背上，轻轻抚摸，“刘销尽职尽责，我不会有事。”
听出了一点情绪，国满揽过从获，轻轻抚摩着从获的长发，“生气了？”
喵喵的空间变得异常狭小，她委屈的快哭了。
“胖子，出来。”
从获不答，而是顺手揪着喵喵，将她放到自己腿上揉捏。
国满看看从获，又看看喵喵，漫不经心地卷起从获一缕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