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我家掌印有点撩>第68章

  一场雨似乎卷走了夏日尾巴的炎热,转眼已是八月,估摸着再有个把月,秋天就要到了。

  重华宫居内廷西六宫的最北面,公主出降前便住在重华宫,现下回来一切照旧。

  重华之名出自《书·舜典》,曰:“此舜能继尧,重其文德之光华。”以此便可以看出,大宗皇帝对公主寄予厚望,希望公主能兴大郢德华,可出降戎狄,打破了原有的一切厚望。

  说到底是她辜负了父皇,失手错杀驸马,没能调和大郢和戎狄的关系,如今残害手足害死宁王,她是祖宗的千古罪人。

  蒹葭看着自家主子,已经半个时辰了,就那样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她自小就跟着公主,哪怕就是嫁入戎狄,她也不曾离开过半步,公主是什么性子,只怕是亲生爹娘也没有她通透。

  公主命不好,大宗皇帝活着的时候,是无比尊耀的大郢嫡公主,可自从遇上阮澜夜就一切都变了。出降戎狄,驸马枉死,送遣回朝,一个女人所有的尊严全都没有了,唯有心里那么点执念,也几乎消磨的差不多了。明明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经历了那么多。

  可一步错步步错,什么时候才能看清?

  蒹葭上前,替她披上坎肩,忧虑道:“公主回来就心神不宁,奴婢伺候您回塌上躺一会好不好?您这么站着不是事儿,感了风寒可怎么好。”

  司马璇淡眼看着窗外,走到这一步,已经回不了头了,这辈子已然罪孽深重,若要偿还,只有等来世了。

  “蒹葭,你知道么,我没有退路了,倘若她不领我的情,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心里还惦记着那件事,耗费了这么久,全是为了掌印,公主的心思她是明白的,可这份不该有的心思,旁人再劝也不顶用,生根了就是生根了,哪怕会要了她的命,她也不晓得后退。

  蒹葭跪下来,劝慰磕头道:“主子,蒹葭知道您不爱听这样的话,可蒹葭还是要说,年少时期的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掌印他不是真心的,你想想周贵妃,再想想如今承乾宫的太后娘娘,您难道还没看清么?那人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太监,有哪一点值当您拿命去对待?您就听奴婢一句劝,让皇上再为你选一门夫婿,好好的过日子,好不好?”

  这样的话简直让人害怕,她伸手拂开蒹葭,惊慌地摇头道:“不是的,她心里是有我的,不是你说的那样。”她想起离开大郢前,她对她说的那番话,她说会永远记得她,还说她是她一生中的贵人,出关的时候,她送了她几十里,若不是当时她心里带着气,她想过就那样和她一起逃离大郢的。

  可一切造化弄人,谁知三年过去,回来之后全然都变了,她对她变得冷漠无情,曾经的那些情意全都不见了。

  她不明白,明明都没有变,她还是原来的司马璇,她也还是阮澜夜,没有了之间的那些阻碍,明明可以更容易的,可怎么会全都变了呢?

  她跌坐在雕花椅圈里,双手捂住脸面,有微微的湿润沁染手掌,温声道:“蒹葭,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她对贵妃是利用,借着贵妃往上爬,她亲手拉贵妃下马,她对贵妃丝毫没有怜惜之情。可她对我不一样,她在重华宫当差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利用过我,她陪着我一块儿逛京师,去境外狩猎,还有那回灵台山上,她

第一回 叫我沅沅……”

  “主子!你醒醒吧,这一场梦做的太久了,您掉进漩涡里,可他呢,他早就挣脱开来了,您忘了么,是他促成您去的戎狄,如今宫里传闻掌印和太后娘娘走影,那晚晖云寺您也见着了,他对您没有真心,他会为了太后失手杀死宁王殿下,宁王殿下可是您的兄弟啊,您帮着外人害他,叫殿下九泉之下如何安心?倘若查出来是您叫的宁王殿下去晖云寺,您真当他会舍弃自己的命去救您么?”

  蒹葭拉住她,苦口婆心道:“主子,您就听蒹葭一句劝,咱们去找陛下,将事情全都说出来,陛下本就怀疑是掌印害的顺妃娘娘,如此一来没有人会疑心您,您还安心当您的大郢长公主,将来还有大半辈子的年华,您真的不能再耗费了!”

  她托住司马璇往门外走,她恍恍惚惚,脑子里什么想头也没有,耗了半辈子真的就这样不明不白么?那她为什么要去戎狄,她该如何面对驸马的死,如何去面见父皇?

  挑开门帘,槛上站了个人,蒹葭一吓,惊呼道:“掌印……”

  司马璇猛地抬头,“厂臣,我……”

  阮澜夜潋滟挑了挑眉梢,盯着她的脸庞良久才道:“咱家和公主也有三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说到底还是臣疏忽。”转过头朝向蒹葭,沉声道,“你且退下,这儿不留人伺候了。”

  蒹葭心里忐忑,七上八下的看了司马璇一眼,轻声唤道:“主子……”

  “怎么?当咱家的话是耳旁风么!”阮澜夜回头冷斥。

  司马璇道:“你先下去,不用你伺候。”

  蒹葭带上门退出去了,阮澜夜提起曳撒迈进殿内,轻车熟路进了配殿,打量了眼殿内的陈设,自从她回来后,这重华宫她还未踏进来一步,她淡淡道:“依旧是当年的大殿,连陈设都一丁点儿都未变,臣记得这儿以往有只西洋钟,公主喜爱的紧,每日都要吩咐臣擦拭的干干净净,后来不小心跌坏了,公主伤心了好久。”

  司马璇依旧站在门帘上,听见她忽然提起旧事来,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她不知道刚刚的话她到底听到了多少,不管从前心里是怎么想的,可只要她一出现,以往所有的犹豫全都烟消云散,也许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她心里一直有执念,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辞。

  咽了下喉头,司马璇迈进来,微微牵起嘴角笑道:“这些琐事,厂臣真的还记得么?沅沅以为厂臣再也不记得了,”她伸手牵住她的襕袖,声音轻轻柔柔地,“厂臣还会像从前那样对待沅沅么?”

  阮澜夜怔住手腕,愣在原地,半晌才道:“公主不恨臣,不怨臣么?”

  她依旧紧紧攥住她的襕袖,生怕一个错手便永远攥不住,咬牙道:“我的确恨过怨过你,恨你叫我去戎狄,恨你没能留住我,如今这副局面,有一大半都是你造成的。”

  她听了只觉好笑,隔着衣袖她依旧感受到腕间那股力道,她挣开了手腕,讥诮道:“公主何必将所有事情全都推在臣的身上,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可公主偏偏要逆命而行,到头来,落得这样的结果又岂会如人愿?”

  司马璇手指顿在空中,苦笑道:“厂臣这是何意?”

  她昂头道:“臣只当公主是主子,没有别的心思。”

  做了这么多,就换来这样一句没有别的心思么?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泫然扶住案杌,踉跄道:“是么?厂臣原来是这样想的么?可……可是为什么不早点说呢,我没了驸马,辜负了父皇,辜负了大郢,背弃了我的国,到头来就换得这样一句话么?”

  她觉得浑身像是掉进了冰窖里,一丁点的暖意也看不到,她以为她拉住的是一棵救命稻草,可临死前才发现,原来是一块腐木,天底下大概没有她这样悲哀的人了。

  她冷笑,“是为了楚锦玉吧,你肯为了她杀了宁王,不顾这些年来的打拼,可我费尽心思替你遮掩,你却毫无动容。她到底有哪一点好,值得你对她这样?”

  阮澜夜没看她,淡眼看窗外的野草,幽幽道:“至少她没有公主这样歹毒的心思,那日晖云寺后山,是你叫了宁王,害得锦玉受了那些苦,若不是你我之间仅存那些情谊,我怕我会忍不住伸手掐死你。”

  她浑身颤抖,宽大的襕袖里紧紧攥住拳头,拧眉笑出声问道:“原来咱们之间居然还有情谊?”

  她道:“没有了,今后便没有了,驸马阿卓尔死的时候,我心里是存了愧疚的,可这一桩桩一件件,你所做的这些事,把仅有的那些愧疚也早就消磨的几乎没有了。你将你所有的罪孽全都归咎于我,可你出嫁前我早就说过,你我的缘分只在那刻便就断了,我以为你能放得下,可直到昨日我才知道,驸马是被你杀死的,毁掉你一辈子的人是你自己,不是我。”

  司马璇哭得眼睛发红,她一直以为她心里是有她的,也一直以为,纵然三年过去了,她在她的心里始终是不同的,年少时期的爱恋,其实只是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罢了。

  她哀怨发笑,“是啊,毁掉我一辈子的是我自己,不是你。”她忽然想起驸马,笑出眼泪道:“是我对不起驸马,驸马那样爱我,我为什么不明白?”

  驸马是她亲手杀死,那把匕首是她亲自插入胸膛的,她为了回来,赌上驸马对她的爱,驸马爱她,所以不愿害她,只谎称是刺客入侵,午夜梦回,驸马满身是血的模样她始终忘不掉,为什么有那么傻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对她,若是那时候就死了,也许还能陪着驸马,可如今她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