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我家掌印有点撩>第34章

  五更天的时候,扶顺来敲门,说是乾清宫出了乱子。

  披了缠枝纹披风,替锦玉掩了掩被角,三步并两步出去开门,天还没亮,扶顺立在廊檐外,低垂着脑袋不敢伸头看她。

  “出了什么事?”

  扶顺压低了身子,按说这时当,实在不应该来找干爹。五更天的光景,干爹歇在承乾宫,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事急从权他也没辙,遂叠手伏道:“干爹,陛下申时上朝,可不知为何越性儿发了一通脾气,爬到屋顶上去了,谁劝也不下来,眼看着大臣们已然在奉天门上候着了,奴才们没辙,所以特来请示干爹。”

  阮澜夜伸手拢了拢肩上的披风,皱眉道:“怎么又闹起来了?”

  自从司马钰住到乾清宫后,麻烦事也不断,一个人住在宫殿里,要操心的事难免要多,扶顺细声道:“这回也不知道怎么就不痛快了,大伴叫起床的时候还好好的,等到穿完朝服就怎么也不肯走了,越性儿爬到屋顶上,这会子还坐在上面呢。”

  她信步迈出去,五更天天还不算太黑,天边发出潺潺的光芒,照在广和门的夹道里,可以拉出影子来,阮澜夜负手走在前面,不耐烦道:“乾清宫当差的人都换了么?”

  扶顺一路小跑跟在后面,连连道:“换了换了,都照干爹的吩咐,全都换妥当了。”

  她淡淡嗯了一声,“在乾清宫不必在旁的宫殿,都打起精神来,陛下身旁不能断人,有什么不常的举动随时报给我。”

  扶顺道是,陛下年幼,难免有想动歪心思的人,因此干爹在陛下身旁安插了不少人,一来是为了保陛下安危,二来也是防小人在耳边乱嚼舌根,这手里的权势得来不易,要想守住更是不容易。

  “对了干爹,如今延禧宫空出来了,儿子将底下人都发到浣衣局了。”

  阮澜夜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延禧宫里住着周贵妃,前儿她刚将人送出去,是和她先前约定好的,只要她出宫,就会将澜明的消息告诉她。

  蜇身拐进左门,抖了抖膝上的曳撒,吩咐道:“我今儿要回一趟东厂,叫二档头三档头在庑房里候着,我有话交代。”

  扶顺趋步跟上,只听他说:“延禧宫里的人口风都探了么,不许露出风声,有不要命的,直接拖到东厂里。咱家瞧着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想闹事的,你时刻派人盯着,不许闹到台面上,要是闹出来,总有你受的。”

  “是是是,干爹放心,儿子一定盯紧!”他脑门上冒出虚汗,跟着干爹办差,好了自然不用说,那是本分。可要出了差错,皮肉罪都是轻的。

  人刚走到乾清门上,就听见砖瓦落地的破碎声音,阮澜夜朝前两步看见司马钰一个人坐在廊檐顶上,天边儿渐渐亮起一丝鱼肚白,他像是坐在天边儿的曦光里。

  院子里扔了一地的砖瓦,底下围着众宫娥太监,谁都不敢上前,曹大伴在底下仰头好说好歹半天,磨破了嘴皮子也不管用,她刚要迈步上前,忽然听见稍间有个人道:“陛下,你快下来,奴婢给您新泡了一种新茶,叫黄咯咯,一点都不苦,您快下来尝尝。”

  阮澜夜立住脚,问身后的扶顺,拿下巴指了指她:“这是哪个宫的?咱家先前好像没见过。”

  “这小丫头叫慕青,原来是启祥宫的,后来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顺妃娘娘调去了浣衣局,上回给乾清宫送衣服的时候,正好被陛下撞见,非要她留在身边。这丫头茶倒是泡的好,什么花样都能弄出来,陛下旁的茶不爱喝,只爱喝她泡的茶。”

  阮澜夜睥睨打量眼前的人,她大概只有十二三岁,身穿着粉衫裙襕,头上扎两个发髻,用红绳子扎着,样子很朴实,和旁的宫女有些不一样,司马钰似乎还挺听她的话,他坐在屋檐上怔怔问底下人:“真的么?你不许骗朕,朕是皇帝,骗我就是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

  她轻笑,不愧是帝王家出生的,与生俱来处在权利的巅峰,可他一会朕一会我的,到底还是败露他的不严谨,踱步迈出去,扶顺跟在后头问:“干爹不进去了么?”

  “不进去了,这丫头瞧着还算本分,就留在乾清宫罢。陛下爱闹事,有一两个合他心意的在跟前儿伺候也能少闹腾些,只是不可逾矩。”她按了按眉心,信步开迈出去,忽然问,“宁王出宫了么?”

  扶顺一顿,道:“似乎还未离京,今儿奉天门上宁王殿下也在,儿子听陛下说起摄政王的事儿,八成是跟宁王殿下有关。”

  阮澜夜冷哼,“不知死活!就凭他,也想当摄政王,真当内阁那帮酸儒们能成气候了,没有咱家手里的批红,做他春秋大梦的摄政王!”

  扶顺哈腰道是,干爹脾气一向如此,容不得人爬到头顶上,宁王殿下若是当了摄政王,那东厂和司礼监摆在哪里?

  “干爹放心,阁老们心里都有数,宁王殿下封地在平凉,天高皇帝远的,能成什么气候。再说了,自成祖以来,就没有藩王常驻郢都的道理,宁王殿下就算有那个心,也要审度审度祖宗规制让不让。”

  总算开窍了一回,她叹了口气,忽然想起来锦玉的事情,因问道:“对了,前些日子说崇明侯要进京,现下到哪儿了?”

  崇明侯是太后娘娘的父亲,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太后娘娘入主中宫,家里自然要封官拜侯,这楚樵安原本不过是一个四品候补官吏,靠着太后娘娘封了个崇明侯。虽然听起来是个官职,不过倒也没什么实权,享些俸禄名头罢了。

  扶顺道:“从建瓯到郢都走陆路大约要个把月,儿子听说崇明侯是走水路来的,估摸着也要到德州了,再有几日差不多就该抵达了。”

  她嗯了一声,一路走到贞顺门上,再往前就要出宫了,阮澜夜挥了挥手,道:“行了,就到这儿罢,咱家可能要离京几天,宫里的事情你和杨平两人多留意些,能料理的就料理,料理不了的等咱家回来。”

  扶顺随口就问:“干爹去哪儿?要不要儿子跟着?”

  她说不用,迈出贞顺门又退回来,犹豫了下道:“承乾宫那头……娘娘若是问起,就说我办差去了。”

  她才说了两句话,把扶顺给乐呵的,他喜得合不拢嘴道:“儿子省得,儿子省得,干爹您就放心罢!有儿子在,出不了事儿。”

  这话听在耳朵里似乎哪里不大顺畅,她回过头来沉声问:“你省得什么了?”

  扶顺怔了下,被他一句话噎得开不了口,这明摆着的事儿,谁都能看出来,可放在明面儿上说似乎不大能够,遂两眼虎瞪瞪地小心翼翼斟酌着问他:“那儿子……儿子该省得什么?”

  阮澜夜定定盯了他看了好一小会儿,瞳孔渐渐收缩,手里捏着帕子,抬手就盖在扶顺脸面上,怒斥道:“嚼你奶奶的蛆,以后再敢乱说你试试!”

  扶顺顿时被呵地退了三丈远,凛然站在那儿,大气不敢出。在干爹跟前儿说话,可真是要拿秤砣量着掂量,冷不丁哪一句话就叫他老人家不痛快了,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想想也真够晦气的!

  可明摆着的事儿还不让人说了!

  阮澜夜独自出了贞顺门,想起刚刚扶顺那张哈巴的脸,只觉得厌烦。要不世人都说臭男人臭男人的,大抵这世上男人都是那样,乜着斜眼瞧人,看了就让人不痛快。虽说太监裆里缺了一块,也还算半个男人,在澜夜心里,早把那些人归到一类去了。

  她不许太监靠近,一来是怕露了馅,二来也是实在闻不得那些人身上的味道,光是想想就觉得腌臜人。

  觉得手心里粘腻,掏出怀里的帕子要擦手,忽然摸出一样东西来,照在晨曦下,是绣了一半的梨花荷包,只有两三朵赫然开在丝面上,光秃秃的,大约还是有叶子的,锦玉没绣完就被她偷了来。

  轻轻抿起嘴角,脑子里浮起她熟睡的容姿,心头上像浇了蜜似的甜。她有些后悔,出来匆忙都未来得及和她告别,她们才交了心,连话都还没好好说,也不知她醒来会不会怪她?

  她漾起眉眼轻笑,依着阿玉那暴脾气,大概是会的,想起她叉腰负气的模样,倒还觉得赏心悦目,心里偷偷想着人的感觉,还是这种光明正大的,知道那人也在惦念她,这种彼此惦念的感觉,想想就觉得美得不可名状。

  像掉进了蜜罐里,觉得浑身不自在,抬头望望天,已经辰时了,阿玉也应该起来了罢。不知道她此刻心里再想什么,有没有想她?脑子里迷糊,出了甬道蜇身拐进宫墙门下,那儿停了顶朱红大轿,是事先安排好的。

  东厂提督的排场,不管到哪儿都不能少,几个护卫番役站着恭候他,见他出来都抱拳弓腰道:“督主。”

  她淡淡嗯了一声,人影晃进轿子里,吩咐道:“回东厂。”

  周贵妃出了宫,这笔帐也该清一清了,她当初和她约定好,只要放她出宫,就会将澜明的消息告诉她,澜明是她的亲妹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这么多年来蛰伏宫中,有一大部分都是为了她。

  若不是有人故意藏起来,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消息也无。紧紧闭上双眼,脑海里似乎还能回想起澜明的轮廓,那双清澈的眉眸,就在脑子里,见过她们的人都说她们长得像,像双生子似的。可澜明,这么多年来,若我们之间有感应,为什么你的消息我一点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