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英在松仁城外让敌首逃脱了一次, 这次不会再大意了。

  攻入皇宫里的大军抓了未及逃跑的几名宫人, 审问出陈太后一行人的去向后立刻报告给了城外。华英跟常风带人围追堵截,最后在一家农舍的羊圈里揪出了躲在羊群堆里的陈氏姐弟二人。

  “陈太后跟陈太师在天牢里都已认罪画押,我听说平襄王从岐泰调走了五千兵士,于泸昌城外悉数战死。”

  骆凤心自攻下京城起一直忙于调度北边的战事,审理陈太后一干人谋反一案全由乔琬在主理。

  今日骆凤心很晚才从承庆殿议完事,虽然大家都已经默认她为新一任帝君了, 但毕竟还未登基,按理还是该回公主府歇息的。只是这段时间实在太忙无暇在路上耽误时间, 她多数时候都是与大臣们议事到凌晨,然后去离承庆殿最近的乾坤殿里小憩片刻,一大清早就又去承庆殿了。

  骆凤心不回公主府, 乔琬自然也跟着歇在了乾坤殿。老实说她这段时间没比骆凤心轻松到哪里去。

  陈太后此番谋逆牵连甚广,一根藤上连着的除了直接参与谋反的十几名官员, 余下那些个年年给陈氏姐弟进贡的地方官, 细查下去就没几个不沾点贪污腐败,有的甚至还有圈地害民、强取豪夺的恶行。

  这些人中相当一部分后来多多少少又为讨伐陈氏出了点力,罚得轻了不足以震慑这群硕鼠, 树立新君权威;罚得重了万一逼得他们鱼死网破又是个□□烦。

  渝朝这一年从年初仗就没停,一直打过年中。如今又面临着外敌入侵的压力,这时候若是再后院起火, 哪怕是些放在平时完全成不了气候的小动乱,搁到现在也足够给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和朝廷带来巨大危害。

  为此乔琬相当头疼。

  除此之外还有丹朱那件事,攻下京城后, 月袖带了听风其他分舵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回了听风的掌控权,丹朱当着月袖的面服毒自尽。

  因为涉及到外敌细作,乔琬没法把它当做一件寻常的江湖纷争交给月袖独自处理,派了官差与月袖一起顺着丹朱这条线索起底了胡人在京城的好几个秘密据点。

  “……参与谋反的主犯除了死在泸昌城的平襄王,已经全部落网。余下那些我想着不如挑一两个贪得多、民怨重的下手,彻底查抄,其他人就发封诏书口头警告一下算了。

  这样一来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表明朝廷不会再容忍这些国之蠹虫的决心;二来又给他们一个既往不咎的免死牌,免得这些人为怕咱们新成立的朝廷翻过去的旧账聚起来闹事。”

  涉及到谋反的事,参与调查的东、西督查府一众大臣对如何处罚慎之又慎。虽说从乐平公主往常的表现来看应该会是一个开明的君主,可人一旦坐到了那个位子上又有谁能说得好呢?

  更何况骆凤心从前在京城几乎是独来独往,这些大臣们摸不清她的想法,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这位未来新君的霉头,总把面君陈述的工作推给跟他们更熟也更好说话的乔琬。反正乔琬作为主理之人,也有承担汇报的责任。

  白天骆凤心都在为军务操心,乔琬尽量不去打扰她,只得在晚上牺牲两人的独处时间讨论公务。

  听完乔琬的汇报骆凤心点点头:“这样很好。事情交给你我很放心,你不用顾虑我的想法,觉得怎么样好就怎么办。”

  乔琬心中稍微松了口气。她当然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怀疑骆凤心掌权之后会性格大变,但骆凤心的兄长、还有许多跟她一起出生入死的将士们都死在了这一场叛乱中,她担心骆凤心心有不平,会被仇恨带偏判断力。

  她见骆凤心眉头微锁,目光凝重,想来还在为北边的战事烦忧,便坐到骆凤心身边,换了个轻松的语气对她说:“今天我们提审了那几名胡人奸细,你猜我们审出了什么?”

  “三哥那个案子?”骆凤心偏过头问。

  “你怎么知道的!”乔琬故作夸张睁大眼,而后抓起骆凤心的一只手捧在面前深情款款:“阿凤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最聪慧最英明的君王!”

  骆凤心:“我还没有登基。”

  乔琬眨巴眨巴眼睛:“那不重要。”

  “皇兄听了会从地下爬出来的。”

  “他不会的。”乔琬煞有介事:“他要是听见我吹你,只会在一旁看戏叫好。”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年乔琬随骆瑾和北上犒军的事,彼此眼中都浮现出一抹笑意。那时候乔琬跟骆凤心之间的心结还未解开,如今两人情浓意切,可当初那个为她们叫好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乔琬是个感情很细腻的人,再想下去难免伤感,骆凤心主动岔开话题:“所以三哥那个案子你查出什么结果了?”

  “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一点,我审理完他们,又去审理了陈太师,这才把当年的真相拼凑出来。”随着乔琬的缓缓讲述,这一尘封多年的谜团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那年在京中的陈氏姐弟确实起过谋害端王的念头,只是这件事还没来得及付出行动便被当时一位名叫孙虹辉的御史察觉出苗头。

  事关一朝首辅,孙虹辉不敢乱说,他花了许多功夫,终于寻到了证据,决定去皇帝面前告发这二人的谋划,可巧就巧在那天老皇帝忽然起了性儿要去光福寺上香,一大早就出宫去了。

  孙虹辉没见到人,便想着先去找端王商议,也好给端王提个醒儿。他满心只想着提防陈氏姐弟,却不知还有另一伙人在暗中盯着他。

  那是一伙羌希人。羌希一族自打被帖帖沫儿污蔑杀害了大枢予,部族众人饱受欺凌压迫,他们在草原上无法战胜戎跶族,便想了个法子派人混进大渝,想要寻求渝朝皇帝的支持。

  可惜羌希族遭劫之后实力大减,珍宝牛羊被戎跶族掳去无数。老皇帝瞧不上他们,不肯接见,他们又拿不出像样的财物去贿赂大臣们,就这样在京城滞留了大半年。

  这半年里他们虽未见到皇帝,却把渝朝的局势摸了个大概。当年陈家已有一飞冲天之相,却还差着一口气。这伙羌希人想要借陈太师之力,自然一直关注着与陈太师有关的一举一动。

  他们绑走了孙虹辉,刺杀了端王,然后以此去与陈太师谈判,希望陈太师能促成他们与渝朝皇帝的见面,在皇帝面前替他们说点好话。

  “那些人抓了孙虹辉,抢了孙虹辉手上的证物,说是等跟皇帝谈过之后自会把人和证物交还给他。陈太师想着见个面也不是多大的难事,这伙胡人知道了他的秘密,他当然不想留他们活着,只是眼下他们来找他,肯定有周密的防范,不如等安排他们见过面之后趁着他们松懈大意时再行动手。”

  “就这一念之差,却酿出一桩大祸来。”乔琬说了半天有点口渴。骆凤心听出她的声音有些许干涩,主动给她倒了杯水。

  乔琬端着杯子抿了一口,才又继续说道:“这伙羌希人得了陈太师的允诺,心满意足地回到住所,却不知他们中间出了一个叛徒。那人老早就投靠了帖帖沫儿,他杀了自己的同族,将孙虹辉和证物的事都告诉给了帖帖沫儿的手下。

  帖帖沫儿的野心比这伙羌希人大多了,他向陈太师索取戍北军的布防图,威胁陈太师如果不从,到时候抖露出来的可就不只是谋害端王这么简单了,他会连同陈太师与羌希人勾结通敌叛国的证据一并交出去。”

  “原来如此。”骆凤心恍然道,“论钱财陈家这些年收授了那么多贿赂,想要什么宝物没有;论地位就算当年的陈太师不像后来那样权倾朝野,那也是位极人臣了。我还奇怪帖帖沫儿究竟给陈太师许了什么承诺,竟能让他们动心,原来是受到了胁迫。”

  “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毕竟是他们想要谋害端王在先。威胁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帖帖沫儿后来又从陈太师那里获取了不少我朝机密,陈太师说自己这几年虽然坐拥万贯家财,享受众人吹捧,人前风光无限,私底下却日日都活在被人告发的恐惧之下。”

  贪钱圈地和私通外敌不同,前者对绝大部分百姓的伤害来的没有那么直接,后者却在短短一个月内招致了几十万军民的死亡。饶是陈太师这人心黑胆肥,也被这几十万亡魂缠得夜夜不得安寝。

  陈太师跟乔琬说这话时手脚瑟缩,眼中犹有畏惧之意,想来没有说谎,不过乔琬对此并不同情:“这也是他罪有应得,只是可怜那些无辜丧命的北境将士和三城百姓了。”

  骆凤心“嗯”了一声,没再多言。乔琬打量着骆凤心的侧颜,其实今日从骆凤心一进殿门她就发现骆凤心有心事,跟骆凤心说话时骆凤心的目光也好几次游移别处,似乎是有什么事相当烦心。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乔琬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

  骆凤心反手握住乔琬的手,垂着眼眸轻轻摩挲着乔琬的手背,良久方才抬眼望着乔琬道:“我想要亲自去收复北境。”

  对此乔琬心里隐隐有些预感,不过真听骆凤心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十分难受。她舍不得跟骆凤心分开,更害怕骆凤心会在战场上出什么意外。

  “非去不可么?”乔琬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可是眼泪却已经开始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汇集了。

  “非去不可。”骆凤心回答。

  早在他们攻破京城的当日,骆凤心就派了华英和常风连夜北上驰援,两天前又派了岑穹和另一名将领作为第二批支援队伍动身出发,可是却依旧阻挡不住帖帖沫儿南下的脚步。

  亲征的事骆凤心已经跟几位大臣们商讨过好几天了,今日北边再次传来战败的消息,迫使她不得不尽快作出决定。

  “敌军已经占领了化康郡城泸昌,再拖下去他们很快就会攻到京城。”打仗这几年对于骆凤心来说已是家常便饭,倒没什么好为难的,难的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跟乔琬说。

  上一次对上平襄王,她硬吃平襄王一箭,事后乔琬被吓个半死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如今又要出征,她无法想象乔琬待在后方该有多害怕。

  “我知道了。”乔琬吸了下鼻子,骆凤心原以为她会劝阻几句,或是提出要跟在她身边一起去,没想到乔琬却比她想象得还要坚强许多。

  “你放心去,我会帮你筹备好军需物资,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做晚饭的时候犯了下蠢,刚煮好的汤倒了一满碗然后就伸手去端,结果洒了一手指头烫肿好几个,超痛,没能写完更新_(:з」∠)_

  今天上午把这一章补完了,还剩最后一章,我尽量今天再写写,实在没写完就……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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