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乔背着赵清芷大步往前走, 不一会就把王敏儿给落后面去了。

  王敏儿提着裙摆踮着脚在泥泞的道路上走着, 往前瞧其他人越来越远,不由地急了, 这是欺负她家郡王不在啊。

  王敏儿气呼呼停了下来, 脱去鞋袜, 将裙子拢住,赤着脚在水泥坑里大步往前走。

  “殿下, 到了, 这就是小女的家。”佃农家的女儿在一户破旧的房屋前停了下来。

  江景乔闻言将赵清芷放了下来, 看向另一个女子道:“你的家呢?”

  “殿下,就在那边第二个房子就是。”那女子朝不远处指了指。

  江景乔点了点头,见那女孩进了家门,刚要进去,却见其匆匆走了出来道:“殿下, 小女的父母兄弟不在家里, 待小女去别处寻一寻。”

  “好, 去吧, 本王在这里等着。”江景乔说罢目送那两个女孩朝一户人家走去,一回头竟然发现赵清芷摘了一些叶子, 拢着裙子蹲在一旁擦拭鞋上的泥土,可一擦难免蹭到鞋面上,赵清芷那好看的眉梢微微下拉,显然对擦到鞋面不满意了。

  江景乔嫌弃地看着,从靴子里取出匕首, 清了清嗓子,在赵清芷好奇地看过来时,稳稳地抬起一只脚,用匕首刮掉了鞋上的泥土,整个人金鸡独立没有丝毫的摇晃,刮完一只鞋又开始刮另一只鞋。

  赵清芷瞧见江景乔的侧脸,貌似对方的匕首更好用些,只是对方明白着在臭显摆,她凑上前岂不是遂了江景乔的意?

  赵清芷如此一想,愣住了,她干嘛不随了江景乔的意呢?对方的性格她在熟悉不过,若是凑上去讨个好对方心里一定高兴极了。

  江景乔的眸子轻轻往赵清芷身上瞥,刮好自己的鞋,取了袖子里的白色帕子将匕首上的泥泞擦去,然后对着匕首吹了一口气,正当她觉得赵清芷不上道,准备将匕首收起来时,瞥见赵清芷朝她走来。

  “殿下~”赵清芷笑吟吟地看着江景乔。

  江景乔努力压着想上翘的嘴角,清了清嗓子故意板着脸,也不去看赵清芷,声音冷淡道:“嗯?什么事啊?”

  “臣女看殿下的法子十分好用,不如借臣女用一用?”赵清芷说罢放大胆子,轻轻捏住江景乔的袖子摇了摇。

  江景乔目光惊愕地看着自己袖子上的手,然后抬头看着一脸笑意讨好的赵清芷,眨了眨道:“这匕首可是能工巧匠打造的,锋利无比,你又不曾习武如何用的?还有.......松开你的手,拉拉扯扯的,羞不羞啊?”

  赵清芷闻言给自己壮了壮胆,前世她不曾对江景乔的话反驳一句,如今她不想要那样的夫妻生活了。

  “殿下清晨起来还对臣女动手动脚的呢,殿下都不觉得羞,臣女不过拉了一下殿下的袖子,臣女有什么好羞的呢?”

  “你!!!”江景乔惊讶地看着赵清芷,被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清晨她的确把手伸进过赵清芷的衣服里,两相对比,的确她不要脸一些。

  赵清芷见江景乔吃瘪,耳朵都红了,便笑道:“殿下何苦小气,一个匕首又用不坏。”赵清芷说着伸出纤纤细手,笑盈盈地看着江景乔。

  江景乔忽然觉得这不是她想要的效果,她是想让赵清芷讨好她,而不是她吃瘪不得不给赵清芷,这完全是两种感受,早知道这样她何苦显摆那么久,金鸡独立也挺累的。

  “这么贵重的匕首用来刮你鞋上的泥土,你不觉得你用不起吗?”江景乔紧紧地握着刀柄,就差翻白眼了。

  赵清芷一愣,悠悠道:“殿下能用得,臣女却用不得,那将来大婚,殿下的寝榻臣女也睡不得了?”

  江景乔闻言想起前世大婚的床榻,抿了抿嘴,梗着脖子不说话,这赵清芷突然能言善道着实让她有些不习惯。

  赵清芷见江景乔不言语,便往前轻轻迈了一步,在江景乔耳边道:“殿下,求你了~看在我们即将成为夫妻的份上,通融一下呗。”

  江景乔微微侧头看着赵清芷的侧脸,赵清芷的口音带着几分京腔也带着几分淮阴的吴侬软语,一句求你了说得她浑身酥麻,尤其是对方呼出来的香气轻轻拂过她的脖颈,痒痒的。

  江景乔忽然觉得招架不住这样的赵清芷,不过这样总好过前世冰冰冷冷的呀。

  “咳咳,你站远些,贴这么近做什么?”江景乔内心觉得舒畅,可面上十分嫌弃,背过身将匕首递给赵清芷。

  赵清芷喜笑颜开,双手接过匕首,右手轻轻放在江景乔肩上,然后轻轻勾起左脚,费力地刮着鞋上的泥土。

  江景乔看着自己肩上的手,抿了抿嘴,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就这样说搭肩膀就搭肩膀,她嫌弃归嫌弃却没有拍开。

  “行不行啊?你是不是整天之乎者也读傻了,连刮个泥都这么费劲。”江景乔说罢从赵清芷手里取过匕首,“站好了。”江景乔说罢蹲了下去。

  赵清芷闻言一愣,意识到什么之后对江景乔刚才的话选择忘记,笑吟吟地看着江景乔为她刮泥。

  江景乔用匕首将赵清芷鞋边的泥刮去,拍了拍赵清芷的左脚:“抬脚。”

  “嗳。”赵清芷轻快地应着,看向江景乔的目光也柔了起来。

  江景乔自然听得出对方声音的变化,微微一愣,这会知道开心了,前世为你做了那么多还不是半点笑容都懒得施舍。

  王敏儿赶上来时,正好瞧见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这堂堂静王殿下竟然蹲在地上给赵清芷清理鞋?之前她还闻见**味,这会难道和解了?

  江景乔清理干净后,站了起来,用白色帕子将匕首擦拭干净,然后随手将帕子丢都草丛里,这样的帕子上面没有绣任何东西,即便丢了也不会惹人心疼。

  江景乔弯腰将匕首放下靴子里,赵清芷趁机连忙去拾那帕子,刚弯下腰就看见一只手快速将帕子拾去,赵清芷心里一惊,抬头一看,王敏儿将帕子放进袖子里,一脸揶揄地看着她,瞬间脸颊红了起来。

  江景乔放好匕首直起身子便瞧见王敏儿赤着脚,一副逃难的样子。

  “想不到郡王妃这般潇洒啊。”江景乔说着看了眼旁边的赵清芷,“看看人家,同样的闺中好友,人家郡王妃可不见半点矫情。”

  王敏儿讶染地看着江景乔,亏她还以为静王和赵清芷和解了,没想到还是这样不阴不阳的,一阵一阵的,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赵清芷理了理发丝,笑道:“臣女本可自己走的,是殿下硬要背臣女的。”

  王敏儿闻言同样讶染地看着赵清芷,怎么一夜过后她发现赵清芷对静王越来越大胆了呢?昨晚.......发生了什么?

  江景乔咬着后牙槽看着赵清芷。

  赵清芷见江景乔瞪着自己,正想服个软,却见那两个女孩带着一群佃农朝这里走来,便道:“殿下,佃农们来了。”

  江景乔闻言回头看去,众人脸上不怎么和善,瞬间也顾不得和赵清芷算账,打起精神来面对。

  “爹,这位就是静王殿下,昨晚是殿下救了女儿。”那女孩在一留着山羊胡的男子身后小声说道。

  那男子闻言连忙上前跪下:“小民叩谢殿下啊!”

  “快起来,是本王约束下属不利,当不得你一声谢,快起来。”江景乔伸出一只手轻轻扶了一把。

  “静王殿下是约束下属不利还是纵奴为凶?”人群里有一男子出声质问。

  江景乔闻言,眸子从上打量起来,络腮胡,身材粗壮,赤着脚,裤腿挽到小腿肚,手里握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兵器。

  “你是何人?”江景乔背着手问道。

  那人扬着脖子道:“小民姓刘单字炳。”

  “殿下,他是小民的侄儿,听说表妹被人撸去,便.......便赶过来了。”那山羊胡的男子上前道。

  江景乔闻言微微扬眉:“赶过来?赶过来做什么?既然知道被撸去了,应该报官才是。”

  刘炳笑出声:“殿下说笑了,报官有何用?殿下的庄园,哪个官兵敢闯?”

  “这样说,官兵不敢闯,你敢了?”江景乔眯着眼看向刘炳。

  “这有何不敢,俺行得正,没有不敢的事。”刘炳说着往前走了一步,“殿下的人都能强抢民女,俺进殿下庄园抢回表妹,有何不可?”

  江景乔敛眉:“你倒是胆子大,敢进庄园抢人,想来武艺不低了?”

  “俺是三年前武试榜眼,殿下以为俺武艺低不低啊?”刘炳反问道。

  江景乔没有料到对方竟然是上一届的榜眼:“你是武试榜眼?现居何职啊?”

  刘炳闻言嗤笑道:“朝廷的吏部见钱眼开,有钱的分个好差事,无钱的就一直拖着,因此俺现在无官无职。”

  “竟有这事?”江景乔喃喃自语,看了刘炳一眼道:“朝廷录才为用,只要有才便不会蒙尘,这件事本王记下了,吏部那里本王会禀明陛下。”

  刘炳闻言没有半点感恩戴德的神情,嗤笑道:“陛下就算下令彻查,可耐不住官官相护啊,天下乌鸦一般黑,朝廷的官不做也罢。”

  “放肆!!”江景乔冷下脸来,直视刘炳,“朝廷的官不做,你要做哪里的官呀?”

  刘炳闻声愣在原地,细想静王的问题,后背起了一身冷汗。

  “你带着这群人,各个手里拿着兵器,见了本王不参不拜,你想做什么?”江景乔眯着眼,冷声质问。

  刘炳握着铁锄的手微微出汗,闻声梗着脖子回道:“俺就想讨个公道。”

  “这是讨公道吗?本王看你这是要聚众闹事。”

  刘炳闻声神情微变:“俺没有,俺就是带着俺叔和这十来个苦佃农来讨说法,谁知道殿下.......会不会仗势欺人。”

  “本王若真仗势欺人,就你们几个人能奈本王如何啊?”江景乔说罢见刘炳沉默了,心里冷哼一声,没好气道:“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别公道没讨到,先带着人犯下冒犯皇家之罪。”

  刘炳闻言沉思起来。

  “还不把兵器放下。”江景乔沉声怒斥。

  刘炳闻言见静王身边不过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言辞间也没有包庇恶怒的意思,便弯下腰将铁锄放下,身后的人见刘炳放下铁锄,便纷纷放到地上。

  刘炳看着老了好几岁的叔叔,刘炳咬了咬呀,跪了下去道:“殿下若真是不知恶奴做恶,如今真相在眼前,就该主持公道为我叔父他们做主啊。”刘炳说着扭头朝后看,“都跪下,都跪下。”

  众人闻言纷纷跪了下去。

  “他们倒是以你马首是瞻啊。”江景乔环顾左右,想坐下,却没个地方。

  赵清芷见状轻步走到那佃农女儿身边,轻声嘀咕一声,那佃农女儿便转身进了屋,出屋时手里多了把木凳子。

  “殿下,请坐。”佃农女儿放下凳子轻声道。

  江景乔看了赵清芷一眼,抿了抿嘴坐了下去。

  “殿下,我叔父他们是没有活路了,俺好歹有个一甲进士的功名,他们都指望俺给他们找条活路呢,这些日子那姓张的把他们害苦了,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了啊,俺起初还以为是殿下授意的,如今既然是恶奴欺上压下,那殿下就该救救我叔父他们啊。”

  江景乔闻言点了点头,刚要说话,身后不远处一阵马蹄声,不由地回头看去,只见高青岩和兰珂带着一众人前来。

  星九骑着马跟在众人身后,下了马便走到赵清芷身后。

  “吁!”高青岩勒紧缰绳停了下来,下了马走到江景乔身前作揖,“青岩见过王爷、准王妃,问郡王妃安。”

  “兰珂给王爷、准王妃、郡王妃问安。”兰珂随后走上前福身。

  “都起来吧。”江景乔说着看向兰珂,“账目算清楚了?”

  “回王爷,奴婢让府上的账房先生全部加入核算,已算清楚了。”兰珂说着取出账簿呈给江景乔。

  江景乔翻了两下递给兰珂:“按这个双倍分发给佃农吧。”

  “喏。”兰珂说罢看向身后的侍卫,“王爷有令,将银子和粮食卸下来。”

  江景乔站了起来,看向接头接耳眼睛瞪得贼亮的众人道:“都起来吧,本王长久未来庄园,让恶奴霍乱一方,本王有管教不严之过,今日将剥削你们的双倍偿还。”

  “静王殿下英明。”刘炳看向江景乔的眼神微变。

  “这个时候拍马屁了?冒犯本王的时候呢?”江景乔扬眉。

  刘炳闻言低下头,随后抬头看向江景乔:“是俺误会殿下了,俺有罪俺认罚,殿下打俺二十板子便是。”

  江景乔闻言道:“打就免了,交给你个任务,青岩,把姓张的那群人带过来。”

  高青岩闻言朝后面的侍卫挥了下手,少时那张管事便被押到江景乔跟前。

  “殿下就是这个恶人,从小民家里抢走小女的。”

  “就是他把我们家里的粮食都抢走了。”

  江景乔见众人神情激动,显然是深受其苦,便对刘炳道:“这个人本王交给你处置,你说是杀呢还是关进大牢呢。”

  刘炳闻言忙道:“当然是杀啊,殿下。”

  “给你刀,你敢杀吗?”江景乔问道。

  刘炳没有犹豫回道:“只要殿下首肯,俺有何不敢?”

  “好,青岩,给他刀。”江景乔缓缓坐了下去。

  “殿下,饶命啊。”张管事瞧见明晃晃的刀慌了。

  刘炳接过刀,恶狠狠地看着张管事。

  江景乔悠悠的看向赵清芷,扬眉。

  赵清芷见状连忙会意,连忙拉着王敏儿转过身去。

  刘炳大喝一声,手起刀落,直接将张管事的头颅砍了下来。

  江景乔看了刘炳一眼,是个狠人,刀功也不错。

  “青岩,传话让提刑司的人来领走尸体,并将一众从犯关押定罪。”

  “喏。”高青岩领命。

  江景乔转身招来兰珂:“这两户佃农耕的地你查一下,直接把地契给他们。”

  山羊胡的男子闻言瞪大眼睛:“殿下是要把地给小民?”

  “你们的女儿在本王庄园受了欺凌,本王深感抱歉,这地算是本王的一点补偿,另外,两家女儿日后若是嫁人本王重金送嫁,决不食言。”

  山羊胡的男子十分激动,这有王爷送嫁,她的女儿是不愁嫁了,因此连忙跪了下去:“小民叩谢王爷千岁。”

  “快起来吧。”江景乔将人扶起,看向众人道:“诸位,恶奴伏法,今后本王会派忠厚本分的人接管庄园,日后但凡本王的人有作乱者皆可去本王府里通禀,告发者赏银十两。”

  众人闻言脸上笑意更盛。

  “殿下英明。”刘炳双手抱拳,原本死气沉沉的眸子多了一丝光亮。

  江景乔看了刘炳一眼道:“你留下帮你叔父和表妹搬搬粮食,安抚好之后来本王府里寻本王。”

  刘炳闻言双眸透光,声音洪亮:“喏。”

  “青岩,牵两匹马来。”江景乔说着看了眼太阳,想起贡院的事,便看向兰珂,“你和青岩留下把每户佃农都安顿好,本王先行回京。”

  “喏,王爷一路多加小心。”兰珂说着上前一步低语道:“云儿姑娘已经被奴婢派人护送回京了。”

  “做得好,这里交给你和青岩了。”江景乔说罢走到马前上了马,见赵清芷不知道和王敏儿在拉扯什么,便高声道:“你们二位走不走啊?”

  赵清芷闻言看向江景乔,随后埋怨地看了眼王敏儿。

  王敏儿握紧袖口里的帕子得意洋洋地上了另一匹马:“清芷,快来。”

  赵清芷没有夺回江景乔的帕子,心有些累,再加上想到又要骑马了,神情便有些抗拒,慢腾腾刚走到王敏儿的马前便被小九拦住:“小姐,你和静王殿下共骑一匹马吧,奴婢怕静王。”

  赵清芷闻言看向江景乔,对方功夫好,骑马应该比王敏儿稳妥,再加上着实不好让小九和江景乔共乘一骑,如此一想,便走到江景乔马前,笑道:“劳殿下捎臣女一程吧,臣女先谢过王爷了。”

  “成啊,只要你不后悔便好,踩着马镫把手给本王。”江景乔说着伸出手,在赵清芷握住她手时,将人用力往上一拉,对方的屁股便坐在马鞍前。

  赵清芷坐稳之后,缓缓将腿挪到马儿另外一侧,刚坐好,就被江景乔搂进怀里,话都没来得及说,马儿便动了。

  “驾!!”江景乔加紧马肚子飞快向前驰骋。

  赵清芷紧闭双眸,两手紧紧握着江景乔的大拇指。

  “殿下,慢些吧?”赵清芷闭着眼睛道。

  江景乔闻言笑道:“今后还敢当众顶撞本王吗?”

  赵清芷闻言壮着胆子缓缓睁开眸子,回头看向江景乔,在瞧见对方精神气爽地驰骋时,赵清芷微微一愣,骑着马的江景乔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好似骑上马整个人都洒脱自信起来。

  “殿下言外之意,莫不是私下里清芷可以和殿下没大没小?”赵清芷被江景乔的笑容感染,便勾着嘴角反问道。

  江景乔目视前方,闻言快速低头看了眼赵清芷:“你做梦呢。”

  赵清芷闻言抿了抿嘴,将头转了过去,因此她没有看到江景乔上扬的嘴角和柔和下来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