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贵的滑板翻在一边,底下的轮子还在咕噜噜转着。
主人跪坐在旁边,拧着眉倒抽凉气。
沈逸曦看着倒在花坛旁边的姜流舟,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抬脚想走过去,不知道怎么的,脚一软差点跌倒。
“姜流舟,”
沈逸曦几乎都要听不出来这是自己的声音了,沙哑颤抖低沉,轻地几乎只是从嗓子眼里发出的叹息:“你没事吧?”
花坛旁边的少女还坐在地上,表情呆滞,脸上满是茫然。
不远处跑过来一个人。
少年一向阳光温柔,现在脸上都是着急。他大踏步走过来,蹲在姜流舟身边,问:“怎么了?”
姜流舟脑子一片空白,好像根本听不见声音了。刚刚摔倒的时候磕到手了,手里的胸针不知道去了哪里,摸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找到。
虽然地板很光滑,但是走来走去还是会有灰尘的,脏了怎么办?
她有点仓皇地低头,想找找那个胸针。
路江城没有等到回答,看着姜流舟用磕破了的手掌在地上摸,有点紧张:“别摸了,感染了怎么办?”
姜流舟这才抬头。
路江城看她一脸茫然,干脆地一把把校服外套脱下来,裹住姜流舟磕破了的腿,然后把她抱了起来:“我们去医务室。”
沈逸曦拖着软了的腿,还没有走到姜流舟身边,就看到男二已经把姜流舟抱起来往外走了。
他们去的方向正好是太阳升起来的方向。
光就照过来,整个场景看起来唯美又浪漫。
小说里的路江城也是这样,每次姜流舟受欺负了,他总是在的。
沈逸曦原本还想追上去,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又退却了。
她怔怔看着姜流舟因为摔倒所以沾了灰的双腿,还有上面裹着的,路江城昂贵的外套,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身边夜泽轩还在嘶嘶抽凉气,身边一大波人围着嘘寒问暖,好像只等着他一声令下就能把他抬去医院。
舟舟只有路江城一个人陪着。
或许我应该去看看她。
可是我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我阻止不了她受伤害,也阻止不了我自己心动。
沈逸曦垂下眼眸,缓缓蹲下来,看着夜泽轩磕到的膝盖,伸手按了按。
夜泽轩本来就疼着,被这么一按,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不是说没事吗?”
沈逸曦冷冰冰说:“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突然失重,姜流舟还没有回过神,就已经被抱起来了。
这种感觉很不好。
姜流舟刚想开口让路江城把自己放下来,微微偏头,就看到那个人站了起来,往这边慢慢走过来。
姜流舟鼻子一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刚刚快要摔倒的时候,她第一个喊的,是夜泽轩。
不是我。
你不是说我很重要吗?
为什么这种时候,你失控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他而不是我?
为什么你现在都不来问问我怎么样了?
你一定要好好哄哄我,不然我就生气了。
姜流舟心里抱着微弱的期望,看着那双绿色帆布鞋停下。
那个人蹲下了。
姜流舟看着沈逸曦蹲在夜泽轩身边,因为离得远,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伸手,紧张地抚摸夜泽轩伤到的膝盖。
视线越来越模糊。
姜流舟瞪大了眼想看清楚一点。
眼眶却冷不丁一热。
一大滴眼泪流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大家都走了,夜泽轩也被送去医务室了。
沈逸曦还抱着膝盖蹲在原地,看着那个杀千刀的滑板出神。
舟舟怎么样了。
自己要跟上去看看吗?
可是路江城会把她照顾得很好的吧?
实话实说,路江城是一个好孩子,比夜泽轩好。
比自己也好。
可是,就是不喜欢这些会和自己抢舟舟的人,怎么办。
沈逸曦想叹一口气,临到头也只是没有什么感情地笑了笑。
她伸手撑住膝盖,想站起来。
去看看总没有什么吧,就算有路江城看着,自己一个同桌,过去关心一下是没有问题的吧?
视线里突然闯入一片粉色。躺在白色的地板砖上,格外显眼。
沈逸曦想到了姜流舟拘着不敢使劲的手,撑着自己因为蹲了太久而发麻的腿,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那是一朵花。
也不知道是什么花,但是很好看。细细的粉色毛线,针脚细密。
沈逸曦想起姜流舟半夜学织毛衣的那段时间,又想起来那个会织毛衣的老人,心尖一疼。
她弯腰把这个胸针捡起来,小心拍去上面的灰尘,像姜流舟那样捧在手心里,慢慢往医务室走去。
医务室里只剩下一个夜泽轩。
“舟舟呢?”
夜泽轩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沈逸曦:“走了。”
“为什么走了?”
“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走啊?要躲也是夜泽轩躲着你啊。”
路江城看着在病床上缩成一团的少女,有点疑惑,但是依旧温和地询问。
姜流舟不说话。
“走就走吧,”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路江城以为她是因为吓到了,就也没有一再追问,而是有点无奈地说:“那你好好躺着好吗?你这样缩着容易抻到伤口。”
依旧是一阵沉默。
路江城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叹了一口气坐到了病床旁边。
姜流舟睁大了眼,在心里数着时间。
从广场到医务室需要五分钟,她们现在可能已经在医务室了。
那也就知道自己不在医务室了。
你照顾夜泽轩,然后抽个时间来看看我总是可以的吧?
事情发生的当口你只在意夜泽轩,事情发生后你还是只关注他。现在都要结束了,你看完夜泽轩,过来看我一眼总是可以的吧?
你不是说我比他重要吗?
可是你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了。
那我只要比他少一点点的关心,可以吗?
可是你为什么没来?
因为夜泽轩受伤了,所以你根本就不会关心我是吗?
一直都是这样。
姜流舟觉得自己是平静甚至是冷漠的。
可是等到路江城冷不丁地递过来一张纸巾,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已经哭了。
艾利斯顿的医务室并不是普通简单的一个医务室,里面的仪器齐全,甚至可以和医院媲美。
所以舟舟为什么要走?
是因为伤得很严重吗?
沈逸曦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稳,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夜泽轩看着沈逸曦心不在焉的样子,觉得她心情不好。
他倒也不至于不知道沈逸曦是为什么心情不好,于是怂怂的不敢说话。
沈逸曦先开口了:“舟舟的医药费。”
“我给!”
夜泽轩忙不迭说。
“耽误的时间,还有收到的惊吓。”
“我给!”
“可是有什么用呢?”
沈逸曦抬眼看夜泽轩,眼里有点茫然,很平静的阐述事实:“你已经撞到她了。”
夜泽轩缩成一团,不说话了。
沈逸曦又重复了一遍,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那怎么办呢?已经发生了。”
阳光一点点照进来,床上的少女侧躺着,留给太阳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路江城放下手里的书,起身把窗帘拉上了。
门口突然传过来敲门声。
路江城开门,看着门口的人,笑着把人迎了进来,和她说:“刚刚睡着了。”
沈逸曦看着昏暗房间床上的人影,点头:“嗯,谢谢你啊。”
路江城摇头:“没事。”
他走到一边,坐到沙发上,看着沈逸曦坐到床头,小心扒开遮住姜流舟脸的被子,目光深沉地看着床上的人。
也就是一瞬,她马上站起来,走到自己身边,给了自己一个手势。
路江城不明所以地跟着沈逸曦走出去,看着沈逸曦小心翼翼关上门。沉重厚实的门锁咬住锁舌,没有发出什么声音,面前的这个人才放开了一点声音,问:“她哭了吗?”
路江城点头:“可能是吓到了吧。”
沈逸曦抿嘴,觉得不是这样,但是又不知道姜流舟为什么会哭,也就只能掀过去这一页,问路江城:“伤得很重吗?”
“没有,”
路江城解释:“就是皮外伤,小腿磕到了花坛的边缘,就划伤了,手也是,在地上摩擦了一下,擦伤了。”
沈逸曦心疼,垂头想了一会儿,好半天才说:“我再去看看她。”
床上的人还在睡,可能是因为睡前哭过一场,所以鼻子有点囔,呼吸都有点沉重。
沈逸曦看了一会儿。心里又酸又疼,还带着那么一点绝望。
怎么办呢。
答案还是那样的。
我舍不得放弃你,可是也舍不得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走上这么难的一条路。
想给你关心,又不想让这点关心混淆了你的选择。
我想你喜欢我,是因为喜欢,不是因为你只剩下我了,更不是因为我处心积虑地让你身边只剩下我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原本是这么想的。
可是今天看到路江城来对你表达善意的时候,我居然会觉得他抢了我关心你对你献殷勤的机会。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关住心里的禽兽的。
沈逸曦呆呆地看着姜流舟的脸。
觉得自己心里疼得要命。
椅子很高,她慢慢蹲下来,和病床持平,把脸放到了病床上,伸手把姜流舟脸上的发丝挑起来。
因为刚刚哭过,泪水打湿了这一缕头发,现在即使干了,头发还是一缕黏在一起。
沈逸曦下意识把这一缕头发搓开,放到枕边。
姜流舟,我真的真的,要改了。
门口,路江城看着沈逸曦用手撑着地起身,走了两步。
不知道为什么,又回过头。
好像是在纠结什么。
她又走了过去,微微俯身。
屋子里很暗,但是路江城还是看清楚沈逸曦做了什么。他有点错愕地瞪大了眼。
刚刚有点疑惑的事现在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了一个更让他吃惊的答案。
姜流舟不是一个娇气的人,她为什么躲着夜泽轩?为什么会因为这一点小伤哭?
她躲的是夜泽轩吗?她哭的是伤口疼吗?
直到沈逸曦走出来,他还没有从震惊里回过神。
沈逸曦看到他,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低声说:“你别告诉她。”
路江城不知道怎么回答,硬着头皮打哈哈:“什么?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啊。”
沈逸曦又说了一遍:“你别告诉她。”
路江城只得点头:“嗯,好。”
沈逸曦走了两步。
路江城还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逸曦突然折回来,拍了拍路江城,递给了他一张卡:“医药费,还有,给她买一只祛疤的药。她还要穿校服呢,有疤人家会问的。”
路江城点头:“嗯。”
“你以后多照顾她一点,她自己一个人,平时也没有什么朋友。”
“这不是还有你吗?”
沈逸曦没有接这一句话,认真地给路江城鞠了一躬:“谢谢。”
“不用,”
路江城摸了摸鼻尖,连忙把她扶起来了:“看你说的,好像就,跟托孤一样。”
沈逸曦笑了笑:“也不是……”
她没有说为什么不是,只是和路江城摆摆手:“我回去了。”
路江城想要送送她,还没有抬脚就被拦住了:“你回去吧。”
屋子里还是一片黑暗,路江城把手里的药放到桌子上,坐在沙发上,看着床上的那个人,刚刚平息了一点的震惊刚要卷土重来,床上的人就冷不丁开口:“几点了。”
“十点了。”
路江城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醒的,走过去,有点犹豫。
好半天才说:“刚刚,沈逸曦过来了。”
“我知道。”
窗帘还拉着,路江城看不见床上的人什么表情,只听到她的声音,带着那么一点咬牙切齿的意思:“亲了我一口,然后就回去看夜泽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