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郑叔家里时, 天色还黑着。
郑叔媳妇还醒着，知道窈家两位大小姐要来，一晚上没怎么睡着, 尽忙着收拾了。
听见院外铁门响，郑叔媳妇站起来, 出去迎。
“哎呀, 可算是到了, 快进来快进来。”她认得窈烟烟，以前在窈家当过几年保姆, 窈烟烟小时候几乎都是她带起来的。
“大小姐越来越漂亮了。”郑叔媳妇冲她乐, 瞧了眼身边的程玄，也冲程玄笑，目光慈爱又心疼, “来这一趟冷了吧。”
程玄本以为郑叔媳妇估计会不爱搭理她。
可没有。
郑叔一家人明显都因为两个人的到来而感到高兴。
她记起在车上时听窈烟烟说过的, 有关于郑家的事情。
郑叔媳妇身体一直不太好, 早年还有腰肌劳损，体质不易受孕, 所以两口子一直没生孩子, 早年间家里老人常念叨，两口子便都出了老家, 巧合之下, 一同去了静市窈家打工。
兴许也是因俩人都没孩子，所以对窈烟烟一直都十分疼爱。
“我老早就听我爷们儿念叨过你，”她揽着窈烟烟的手，摸了摸程玄冰冷的脸，“小丫头，长得真俊, 耳垂子也挺厚，以后都是福气。”
程玄被阿姨摸着脸，有些不自在的害羞。
她这一生鲜少被人用这样疼爱的目光注视，这时候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眼睛频繁去扫身边的窈烟烟。
窈烟烟在一旁笑的像只小猫，琥珀瞳弯弯的，“嗯呐，我家程玄以后福气会超级超级多的。”
“好，好。”郑叔媳妇就喜欢窈烟烟这一身乖巧劲儿。
郑叔见媳妇站着不动，赶忙拥着三人进屋，“行了啊，屋里说屋里说，站外头一会儿都着了凉。”
郑叔家是一处带院子的大平房。
最近才下完雪，积雪扫在门沿边，院子里头还放着一个狗窝。
“家里养狗啦。”窈烟烟问。
“不是呢，”郑叔媳妇回，“我可害怕狗，挨过咬，这给外头野猫子睡的，喂了它们几回，就老有野猫子钻狗洞上我家来，我爷们儿怕猫冻着，就自己做了个，”
她说着，笑起来，“没成想呢，还真有猫来睡，都可喜欢我爷们儿缝的窝了。”
程玄闻言，看一眼用小花布缝的“狗窝”，上头还搭着防雨雪的小盖头，明显是用了心了。
——好温馨的一家人。
温馨到，让她有点害怕，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程玄垂下头，就看见窈烟烟的手从前面往后伸过来，抓了抓，什么都没抓着。
程玄当她是想要行李箱里的什么东西，挑了下眉，就见窈烟烟回过了头，一把牵住了她的手。
程玄：？
窈烟烟冲她笑笑：“牵手。”
程玄微顿，将自己的大半张脸缩到羽绒服领口。
“我这一说起来，又没完了，”郑叔媳妇笑的不好意思，“快进去吧，小程姑娘耳朵都冻红了。”
程玄闻言，微微抿唇，耳廓显得更红了。
四人进屋，里头烧着炉子，特别暖和。
郑叔媳妇问：“俩人饿了吧，我这还煮了稀饭呢，给你俩盛点儿，暖和暖和身子。”
窈烟烟推拒一番，“行了呀，不用，郑叔跟姨你们快回屋睡一觉去吧。”
俩人都没应声，郑叔安排俩人坐着，去车里将行李拖下来，郑叔媳妇给俩人盛稀饭。
“大碴子粥。”郑叔媳妇冲俩人笑笑。
两碗稀饭端上桌，热气腾腾，程玄没来过东北，还是头一回喝这样的粥。
“好喝。”她少见的夸奖一句，一碗喝的干干净净。
郑叔媳妇咯咯乐两声，“就爱听你们夸，小程姑娘还喝不。”
“不喝了，姨。”程玄说完，怕自己喊错了，看一眼还在喝粥的窈烟烟。
后者回她个放心的眼神，放下粥碗，“我也喝好了，姨。”
“好，好，俩人回去睡一觉吧，炕我都给你俩热好了，开的电褥子，可暖和了。”
郑叔媳妇推着俩人进屋，程玄捕捉到郑叔媳妇话里意思，“那个，我是和姐姐睡一个屋，一...一张床吗？”
“是呀，”郑叔媳妇点头，压根没多想，“你俩睡一块儿，也暖和呢，这几天天气预报报着有雪，越来越冷了。”
程玄被她说的脸颊发热，想问问还有没有别的屋子，又不好意思开口。
郑叔早早就将行李都搬进了屋，整齐搁在地上，郑叔媳妇打了个哈欠，将俩人推进屋，“俩人睡一觉吧，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了。”
她说着，关上门。
屋内一下变得寂静。
窈烟烟始终没太大反应，蹲在地上翻出套睡衣，回头看程玄。
程玄：“......”
“姐姐换吧，我出去。”
“嗯。”窈烟烟点头，程玄开门出去，门没还没关上，人又一边冲外点头，一边退回来了。
她红着脸说：“姐姐，那个阿姨...听见我开门，让我进去...”
“哦。”窈烟烟拿着自己的睡衣，眨了下眼，“那你就在屋里吧。”
“好，”程玄舔了下唇，“我背过身，不看你。”
“嗯。”窈烟烟应声，程玄转过身，面壁对门，身后很快传来拉链拉开的声音。
冬□□服穿得厚，窈烟烟用了点儿时间，才说：“转过来吧。”
“嗯。”程玄点头，也没抬眼。
“你呢，你怎么办？”窈烟烟问她。
“我里头是吊带。”程玄回。
“哦...”窈烟烟琥珀色的瞳子落到她身上，还有些失望似的，爬上床铺。
程玄被她眼神盯得脸热，看她一眼，脱了羽绒服和里面的冲锋衣，里头就一个黑色吊带。
程玄皮肤很白，她鲜少会穿露出大片皮肤的衣服，所以总是经常性被人忽略西装衬衫下藏着的漂亮身段儿。
此时换上紧身的，后背蝴蝶骨和漂亮利落的腰背线条就藏不住了。
兴许是画手的通病，窈烟烟见着美好的事物就会忍不住瞧，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巴巴望着你。
程玄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软了声音，“你总看我做什么啊，姐姐。”
她话里带出几分嗔怪，窈烟烟也有些不好意思，回了句没事，自己背靠墙缩回被子里。
程玄趁她不注意，快速换了条灰色睡裤，关上灯，走到床沿坐下。
屋子里拉着厚重的帘子，黑漆漆的，一点光不透。
程玄忍着焦躁想抽烟的冲动，手指头捻了捻裤脚，“姐姐。”
“嗯？”窈烟烟瞧着她，黑暗里她看不清，只能看出程玄漆黑的轮廓。
“我要不打地铺吧。”
“啊？”窈烟烟坐起来，“你是不是傻？还打地铺，你也不嫌冷呢。”
程玄一闷，没吭声，掀开被子躺到床上。
身边床垫子明显一塌，窈烟烟微微抿唇，跟着躺回去。
被窝里确实如郑叔媳妇说的那样，开足了电热毯，特别暖和。
程玄一进来，冰凉的身子便放松了很多。
她不比窈烟烟，一路上根本没怎么睡，如今一躺下，浑身困劲儿就上来了。
窈烟烟也困，眼皮子一点一点，盯着程玄的后脑勺。
正要完全闭上眼时，程玄忽然动作十分轻巧的转过了身子。
窈烟烟心里一跳，赶忙闭上眼睛。
可不住打颤的睫毛根本无法控制，黑暗间，窈烟烟感觉到程玄冰冷的手探了过来，刮了下自己的鼻梁骨。
她一顿，鼻梁发痒发凉，听见程玄语气带笑。
“姐姐在装睡吗。”
窈烟烟一顿，把脸往被子里缩了缩，睁开眼，与程玄对视，却没吭声。
视线交错间，她这个夜盲都好像看清了程玄眸底的笑意。
窈烟烟脸皮薄，转过身子，不想搭理她。
可身后的人却穷追不舍。
“姐姐。”
“干嘛啊？”窈烟烟语气带着点火气。
好久没听到程玄说话。
就在窈烟烟以为程玄睡过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极为认真地：“对不起。”
窈烟烟一顿，极想回头看看程玄的脸，可潜意识又驱使着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总感觉，好像这时候转头，程玄就不会继续往下说了。
恒久地沉默扩散开来。
厚重帘子下透露出的昏暗光线渐渐变浅，变亮。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夹着雨水，滴滴落落砸在雨罩子上，响在窈烟烟的心弦上，睡不着了。
身后人忽然叹了口极轻的气，消散在冰凉的空气里。
程玄垂着眼，双手紧紧攥着，初升的光映照在她眉眼皮肤上，显得极为苍白。
“我...”程玄说出一个字，紧紧皱起眉，“姐姐，我真的，很不会说话。”
“你总和我说你是胆小鬼，可我自己，又何尝不是。”
她话语干涩，苍白，可却字字用力，说得极为认真。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会想要靠近却不敢靠近，会想要关心，可是却口不择言，”她停顿片刻，手指冰凉的发抖，被她用力握住。
“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可是姐姐你在我眼里，什么都好，你说你胆小，没关系，那我就大胆一些，世俗而已，我从来没有害怕过一次。”
“你愿意为了我成长，那我也愿意为了你，努力地去说现在这一番话，哪怕可能语不达意，可是这是我现在...很努力去说的。”
“我有很多很多不好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要我自己去摸索...姐姐，没人教过我怎么爱人，也没有人爱过我，所以，我会努力改掉自己的缺...！”
话语中断。
是窈烟烟不知何时转过身子，紧紧抱住了她腰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6 20:34:27~2021-06-27 17:3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