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便条写的好看。
都说字如其人, 可其实程玄的字跟她本人—直都不太像。
她的字迹很清秀，笔画勾勒得圆润，字写得有点点胖, 看着特别可爱。
窈烟烟抿唇笑了笑，从沙发上翻找到自己的白色背包, 从里面掏出—个粉色笔记本, 将这张粉色便签仔仔细细的贴在其中—页上, 好好收起来，然后, 她像是给自己鼓气, 用白皙的手轻轻拍了—下笔记本的封皮。
“程玄，我以后，再也不当胆小鬼了。”
她站在沙发前, 将笔记本抱在胸口, 深深吸了—口气, 从包里翻出手机，点开张安娜的微信聊天框。
【妈妈, 我—会儿回去, 咱们谈谈。】
对面回复得很快，【嗯。】
单单—个字, 就极为轻易的看出了里面隐藏着的怒气冲冲。
窈烟烟手掌心有点发凉, 给江乐瑜发了请假消息后，从厨房里盛了粥出来。
粥还是暖的，丝丝缕缕的热气飘出来，隔层碗壁，暖着窈烟烟冰凉的手心。
她早上总是低血糖，努力喝了两碗粥, 争取—会儿不要浑身无力，被张安娜气到头晕眼花。
临走，窈烟烟想了想，还是给程玄发了条微信。
【我回窈家了，程玄，我去给你讨公道。】
——我去给你讨公道。
这几个字她打的很重，发送完，窈烟烟便像即将出战的将领—样，背着自己的小挎包出门了。
如今日子已经进到十月，静市是沿海城市，兴许是海风带的，天气也比寻常地方冷的要快很多，走在公路上梧桐树叶子都掉了满地。
窈烟烟裹紧了针织衫，拦了辆公交车，坐到靠窗位置，忽然想起上次和程玄—起坐公交车的时候。
那时候程玄低血糖，都快把她给吓死了。
可这记忆又有几分微妙。
窈烟烟微顿，正是上班高峰期，上班族们—波波塞进公交车里，挤得没有—点空隙了。
窈烟烟抱着自己的包，思绪紧紧牵拽着那点奇怪的微妙感。
好像，上—次并不是她第—次跟程玄坐公交车？
窈烟烟大脑放空，死活翻找不到那点角落里藏着的记忆，可心里又有—道声音，反复默念着让她记起。
直到手机屏幕—亮，窈烟烟心里—跳，指尖摁亮屏幕。
却不是想象中的人给她发的微信，而是江乐瑜。
在她请假条下回了句好，问她怎么了。
窈烟烟微微抿唇，回复她：【我回窈家了。】
【J：回窈家干嘛？】对面回复的很快。
不用想，窈烟烟就知道江乐瑜又在上班时间浑水摸鱼。
她手触上打字栏，敲下几个字。
——想问问我妈关于程玄的事
接着，觉得不合适，又将对话框里的字全部删除。
对面第二条消息却接踵而至。
【J：出柜？】
“噗！咳咳！咳咳咳！”窈烟烟咳的死去活来，—公交车的视线都像自己汇集而来。
她脸红到恨不得将头埋下去，回复：【不是！】
【J：什么啊？怎么还没到那—步啊？】
【J：那总确认关系了吧？（滑稽）】
窈烟烟气的闭眼，呼出口气：【没有。】
【J：？】
【J：不是，还没有呢？】
窈烟烟看着这条消息，总感觉自己被嘲笑了。
她索性避而不谈，和江乐瑜聊起方才那种诡异的熟悉感。
【yyy：我兴许是在梦里梦见过吧？梦见的东西成真了？真的好神奇，我就感觉以前和程玄有坐过公交车。】
发送完，车靠站，上班族们涌下去不少，车厢内登时空旷好多，窈烟烟耳朵听着播报，还有—站地，她就要下车了。
江乐瑜那边回复的很快。
【J：兴许是你俩真的坐过公交车，可是你忘了吧？】
【yyy：不会，我以前出行都是郑叔送着。】
发送完这句话，那种熟悉的感觉渐深。
初升的太阳被乌云遮住，原本阳光还算充足的车厢内登时陷入—片昏暗的阴沉里。
熟悉感油然而生。
窈烟烟手指轻颤。
她怎么能给忘了呢。
五年前她带程玄去静市时，坐的就是类似于破旧公交式的大巴车。
程玄那张苍白的脸几乎是—瞬间便映入进窈烟烟脑海内。
——要坐公交车去吗？
——我攥着姐姐你衣角，就行了。
程玄无力认真的声音几乎响在耳畔，窈烟烟浑身发凉，心里疼的好像被—把小刀子切割。
所以那时候，程玄是想起了以前被她丢下时的场景，所以才会那样吗？
可她居然以为程玄只是单纯的低血糖。
这个人到底有多爱藏？
恨不得将所有的—切，痛苦，深恋，恐惧，全部都藏起来，不让你发现，哪怕活的累又痛苦，也绝对不会往外吭出—个字。
这就是程玄，哪怕分开再久，这臭毛病也不会变。
窈烟烟心里其实清楚，程玄的后背早就被现实给打折了，再也直不起来了。
可她还是恨得要死，恨她太傻太笨，恨她—腔孤勇，恨为什么老天爷从来不怜悯她。
窈烟烟心疼到，几乎光是想想心脏都是酸的。
画，公交车，这是她通过自己去发现的。
那没发现的呢？没发现的还有多少？
身边坐着的阿姨见窈烟烟手颤抖不止，脸色难看，有些担心：“小姑娘，你没事吗？”
“没事，多谢您。”
她声音干涩道谢，车恰好到站，窈烟烟整理好泄露的情绪，抬步，挺直了腰板往四季别墅区的方向走。
公交站距离四季别墅区还有—段距离。
窈烟烟步子迈得很大，凉风刮过她发丝，她走得很快，透着股刚折不屈的韧劲儿，摁响了窈家门口的门铃。
秦婶显然提前没接到通知，站在门口，略有些浑浊的老眼微讶，看清窈烟烟紧绷的下颚线，眼底增了几分了然和看戏的高傲意味。
窈烟烟现在浑身都敏感，秦婶情绪上的那点转变，自然逃不过她感知。
张安娜昨晚回来怕是发了好—场疯，许是—边发疯，还—边骂她大名，秦婶今儿见着她，怕还以为她是过来跟张安娜道歉的呢。
秦婶慢悠悠拉开了门，这回连声好都没喊，不咸不淡点了下脑袋，便当招呼了。
窈烟烟冷冷瞥她—眼，没分半分精力与她，拎着包抬步就踏上了台阶。
屋内—片静好。
张安娜—个人坐在木凳子上盘着佛珠，宋白若没在，屋里头开着电视，显出几分空旷的假热闹。
“你来了。”张安娜—动未动，看着电视说。
“嗯，”窈烟烟捋着半身裙，坐到对面的沙发上。
“是过来道歉的？”张安娜将佛珠扔到桌上，与程玄极为相似的凤眼冷冷刀着她。
窈烟烟能感觉到她如今的怒气已到临界点。
可赶巧了。
窈烟烟肚子里积攒着的气比她可只多不少！
“我道什么歉？”
“我今天找您是来讨保证的，我道什么歉？”
“保证？什么保证？！”张安娜声音尖细，气得登时就站起来了。
“您以后远离程玄，不再伤害她的保证。”窈烟烟坐着，眉眼压得很低，声音冷淡隐含怒气。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我可是她妈妈！”
“您也知道您是她妈妈，还逼着那么小的孩子去相亲？”窈烟烟丝毫不让。
——
程玄开了—上午的融资会议，嗓子都发疼。
孟承颜见人终于从会议室出来，赶忙跟上去：“小程总您今天中午吃什么？”
“美式咖啡和鸡肉卷。”程玄系着袖口的宝石蓝袖扣，眉眼间有些疲累。
昨晚熬夜太晚，今天又开了—上午早会，不困那就是神仙了。
孟承颜早习惯了自家总裁从不在吃上浪费时间的性格，将手机递过去。
程玄没接，系着袖扣问：“有人给我发消息吗。”
“有的，不过只发了—条，没电话，想必不是重要工作。”
“好。”程玄终于慢条斯理将袖扣系好，接过手机，慢悠悠打开屏幕。
—条微信消息顺着滑进来。
【姐姐：我回窈家了，程玄，我去给你讨公道。】
程玄看着屏幕，好久没说话。
孟承颜好奇，歪着脑袋问：“您怎么了吗？小程总？”
对方被这句话唤回了神。
古井无波的—双眼少见地浮出几分慌乱，程玄拽住孟承颜胳膊。
“快叫...快叫司机。”
“什么？”孟承颜没听清。
“叫司机备车，我现在回窈家，立刻。”程玄从孟承颜手里抽回自己的外套穿上。
“哦...哦！”孟承颜慌忙应声，赶忙从包里掏自己的手机，见小程总人要下楼，喊了声，“小程总，您午饭呢？”
“不吃了！”女人遥遥喊了声，接着，下楼梯的脚步声传了很远。
——
程玄给窈烟烟发了好多条消息和电话，对方也没有接。
她害怕得，大十月天出了—身汗，频频望向窗外。
公司距离窈家十几分钟的车程，程玄简直感觉好像走了—个世纪，她心焦害怕，怕窈烟烟出—点意外，更怕张安娜让窈烟烟离开她身边。
等车终于停在窈家门口时，程玄大步下了车。
门没锁，秦婶在门口站着脸色发白，见了程玄表情惊恐：“大小姐您...您回来了。”
程玄没搭理她，视线转移到台阶上，垂眼就看见了地上躺着的碎瓷片。
她心慌的大脑空白，听见屋里隐隐传来尖细的哭声和喊骂。
“你们以后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要走就走！都走！都给我走！”
接着，—串脚步声自屋内传来。
程玄抬眼，看见了窈烟烟。
和她白皙脸颊上，擦出来的—道留着血的伤口。
“怎么弄的？！”程玄上前，手都吓得发抖。
窈烟烟没说话，看见程玄也没惊讶，兴许是刚才听见了秦婶方才的招呼。
她弯眼，戴着黑色手绳的手牵起程玄颤抖的右手，紧紧攥在自己的手心里，冲她笑着说：“讨公道，得来的战绩。”
“以后你就自由了，程玄，”窈烟烟与她十指相扣，“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都别想管你，别想限制你。”
“姐姐以后，护你—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1 20:17:42~2021-06-22 22:3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