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家今年榨油多, 出的枯饼也多,杜衡眼见有现成的肥料,劝说了秦小满去葛家买枯饼,把家里的田都给施点肥。

  再过些日子稻秧就要分栽了, 只怕离开了肥沃的秧田生长不好, 提前肥一下田很有必要。

  而下家里有条件的村户也在往田里撒粪水。

  秦小满本就耐不住杜衡的磨, 这人还在办事前说, 他自然答应的很快。

  事后也品性很好的没有反悔,还跑去葛家绕价, 框数拿的多了还肯便宜一两文。

  于是四月中上旬的时候, 村民都守着自家的那点牲口粪水肥料时, 一连几日都见着杜衡背着个背篓在自家田里走来走去的撒着枯饼。

  “杜衡,你勤快着咧, 天天都下地。不过这枯饼能肥地吗?瞧你日日都揉碎了往田里丢。”

  “能。”杜衡耐心道:“叔不是也用树皮叶子做肥料嘛, 这枯饼也是一样的道理。”

  “我那是用粪水混着浇灌在地里的, 你这干是枯饼,怎能一样。”

  杜衡难自知难解释清楚,便笑笑。

  当着杜衡诸人看热闹打声招呼说句客套话, 背地里大伙儿都说是个傻小子。

  以前做少爷的哪里会农耕桑麻, 瞎折腾费银子, 也只有秦小满会由着他胡闹。

  不过村民觉得瞎闹归瞎闹, 到底是个肯干勤快的主儿, 三四月里时时都能在地里见到人,有心种地总比在家里躺着做懒汉强些。

  为此大伙儿跟秦小满唠嗑的时候,虽不赞同杜衡用枯饼肥地的事儿, 但还是夸他勤劳。

  秦小满既是答应了杜衡由着他去捣腾, 也不管村民说什么, 更是没时间去管。

  很快就到了四月底,家里的玉米种子发芽长了三四片叶子出来,每天清晨玉米秧的的正中间都有一滴亮晶晶的露水。

  今年的秧苗长的秀,秦小满很满意。

  眨眼就到了秧苗分栽的时候,忙碌不过来他只有再去请先前来帮忙的人,这头忙过了,稻秧也要分栽,春耕时节就没能松口气的时候。

  杜衡肥完了地后,把黄豆芦粟给播种了,也一样忙着分栽他的油菜。

  整个三四月都是在忙碌中度过。

  一直到五月上旬里,稻秧都分栽好了,村里也绝大多数人家都料理好了稻田,秦家小两口松了口气,整个村子的村民也松了口气。

  村野一片盎然绿意,天气晴明,微有些初夏的意味了。

  天亮的越来越早,夜来的越来越迟,白日的时间拉长了好多。

  这当口上秦雄过来了一趟,说他家大小子的亲事定下了,要在这个月里办喜事儿。

  定在了五月二十六日。

  秦小满倒也不奇怪,去年底的时候就有来往了,现在农忙告一段落,村户要办事儿的自然会紧着时间准备办。

  先前自己成亲的时候他二叔和两个堂兄帮忙跑前跑后的,这回他大堂哥成亲自然也要帮着简单张罗一下。

  秦小满便承诺把牛车借给他二叔用,虽说家里本来有一个了,但是上城里置办东西还有借桌椅板凳的都要用上。

  两个的话更周展的开些。

  “杜衡,到时候你来给我记人情簿子,做账房先生。”

  杜衡笑着先恭喜了秦雄两句,随后笑道:“好啊。”

  这位置没有点小出息,村里人可还不让做呢,他可这是沾亲戚的光了。

  说完这喜事儿,秦雄乐呵呵的去了,估摸着是先来通知了他们家,随后就跟着去把别家也给通知了。

  “我们办席面儿的时候二叔送了半头猪肉,席面儿上的猪肉都是二叔白送的肉,为着这事儿没少跟二婶吵。”

  秦小满合计着:“这下大堂兄成亲可也得破费一场,送点像样的东西。”

  少不得是要大花一笔。

  近些的亲戚家里办事儿,人情往来都不得了。

  杜衡应承道:“你说的不错,肉就不必想了,二叔定然自己会准备。”

  他摸了摸下巴:“过两日去县城里看看吧,瞧着置办点什么家什合适。”

  小两口讨论了一会儿,一致觉得送什么还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还是先把这要开销的一大笔人情钱先赚着。

  这开年到现在,小半年了,还没有一点收入进账呢,春耕的开销倒是不少。

  手头上虽然还有些积蓄,这光出不进可不是长久之相,再说还要攒钱以后杜衡读书呢。

  秦小满把心思落在了自家的山林上。

  “先前一直忙着田地里庄稼的事情,现在都已经分栽下地了,这几日也不用锄草,我预备去山上挖笋。”

  去年冬天没有刨到几根冬笋,春笋却是好刨,都冲出土了,有眼睛的都能挖到。

  “四月里下雨的时候我上了一趟山,竹林里的笋子冒头长了好多出来,今年忙着地里的事情都没如何去巡山,也不晓得有没有人偷笋。”

  杜衡道:“那我跟你一起上山看看吧。”

  秦小满没拒绝,他就是想杜衡跟他一起上山去。

  山上人少寂寥,便是杜衡不干活儿跟着他说说话也好打发时间。

  两人做早饭的时候煮了四个鸡蛋,又蒸了两大块南瓜,预备拿到山上去吃。

  饭后,两人背着背篓,又拿了锄头和砍菜刀,趁着太阳还没有爬起来上了山。

  一场春后,去年被雪冻死的草藤全都被新长出来的野草给代替了,整个山头都是绿油油的一片。

  忙碌春耕的时候上山的人总归比平素要少,羊肠小道都被杂草给遮掩了一半去。

  秦小满让杜衡走在自己后头,省的被露水打湿了鞋子跟裤脚。

  他用长镰刀一边打露水,一边就把长到路上的杂草给砍掉。

  “山头这边的杂草这么多,明儿我就在这边割牛草了。”

  今天他们家的大牛被前来帮忙种地的乡亲给借走去用了,秦小满怪不习惯的。

  两人爬到山上,太阳刚从从里之中升起,温和的阳光从挺拔高直,而竹叶繁茂的成竹中撒下,光芒斑驳细碎了一地。

  深褐色圆圆胖乎的春笋高矮各异,在竹林里吸着晨露生长。

  “春笋长的最快,上回我来好些笋子才破土冒尖儿,现在长得高的比你个头还高,矮的也有三四寸了。”

  杜衡放下背篓,看着一林子里的春笋:“今年的春笋长的不少,多挖一些回去,不然笋子太多土地肥力不够都长不成竹子。”

  “每年都要来挖的。”

  秦小满在竹林里转了两圈,看见边界上翻出的新土,料定是有人来挖过他们家的笋,每年都这样,只要没有林子里四处都给挖过,他倒也不会太计较。

  杜衡看着巡山的主子,没跟着他一起转,自己已经耐不住性子,选了一颗不算高的笋子拍了怕,晃掉了笋子上的露水,挥着锄头开干了。

  他还是小时候在外婆家里的时候跟着去挖过笋子,只不过跟眼下的楠竹笋不是一个品种。

  比起挖地,这活儿可要新奇不少。

  两人挖了大半日的时间,笋子已经码的山高,秦小满估摸有一两百斤。

  春笋个头很大,包着笋衣寻寻常常一根就有上十斤。

  两人把笋子挪到平旷的地带,小满下山去把借出的牛牵回家套了车走大路把笋子给运下了山。

  家里的竹林也不大,能挖走的笋子今儿也差不多给挖掉,余下的都是健壮留着长成竹子的。

  只看过些日子还有没有新长出来的笋,要是有还能收一批,长得太迟的笋子一般都长不成竹子,不去挖掉也只有让他干死在地里。

  两人运着笋子到家里天已经擦黑了。

  卸下东西,杜衡去做饭,秦小满在院子里喂牛。

  里里外外检查了一下自家牛有没有出毛病他才放下心来,自家的牲口别人可不会像自己那么爱惜。

  吃了晚饭,两人在院子里剥了些笋,切开送了一些给秦雄家里,又送了一些给住的最近的邻居。

  两人商量着留下一部分先不剥外衣,明儿拉去县城里卖鲜笋。

  剥开了一部分挖坏了或是成色不好的,当夜就煮过水,留了一根最嫩的用水泡着,明天可以做来吃。

  其余的杜衡用了半根切滚刀放进了泡菜坛子里,大部分切做长条放在簸箕晾着。

  夜里灶膛的火给埋上,就把簸箕放在锅炉的位置烤笋干儿。

  这样笋子可以贮存很久,要吃的时候抓一把出来用水泡发,拿来炖腊肉或者是炒菜都很好吃。

  且干货拿到城里的小铺卖价格也比鲜笋的价格高不少。

  翌日天还才蒙蒙亮,杜衡准备起身去做早饭,两人吃了要一起去县城里。

  秦小满躺在床上不想动,昨儿夜里他跟杜衡在床上闹腾了些时候。

  自打两人初次试过,后续跟进了一下,眼瞧着是熟能生巧,技术有所进步。

  可这当头忙着春耕,两人日日的累的够呛,夜里躺床上都没默契的没有想别的,很快就睡着了。

  杜衡还心中有所感慨,当初小满说趁着农忙前把事情办了,他还觉得哥儿太孟浪疯魔。

  身在其中才知这乃是经验所谈。

  昨儿上山劳作了一日也累,不过想着今日不做农活儿只是上县城,相比较做农活儿可轻松多了。

  小满自没有放过跟杜衡亲热的机会。

  “再睡一会儿,咱们到县城里去吃吧。”

  “上县城的日子,出摊儿的商贩可多,面条包子馄饨馒头,吃点什么都好。”

  杜衡听着被窝里传来的声音软乎乎的,是真没睡醒夹着一点清醒的语气说的话。

  秦小满鲜少有这种时候,杜衡心下跟着秦小满的声音一样软下去,便又躺回了被窝里,在秦小满的耳朵上亲了一口。

  “那便再睡一会儿吧。”

  杜衡其实是全然清醒了,他逐渐适应了这里的晨起时间,农忙时早养成了生物钟。

  不过被窝里的秦小满又暖和又软乎,他怎么舍得爬起身,索性就枕着枕头看着闭眼还在贪睡的小哥儿。

  秦小满撒着头发,安然睡着的时候一点也不凶悍。

  他肤色并不白皙,呈现的是小麦一样的颜色,很有活力生机。

  又生的是单眼皮,像这般人畜无害的时候看着很显年纪小。

  杜衡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上手,秦小满半梦半醒的,也不躲开,反倒是十分信任的像只小猫一样蹭了蹭杜衡的手。

  他心中一动,伸手干脆把秦小满圈到了怀里,搂着他睡了一炷香的时辰。

  秦小满睡美了,起床伸了个懒腰,见着窗子外头天已经大亮。

  他一边从柜子里翻出体面些的衣服,一边道:“都怨你昨晚上折腾那么久。”

  杜衡早穿整好,坐在一头的椅子上等着他,听到这话,破觉得这哥儿有些翻脸不认人。

  到底是做了几个月的夫妻,杜衡一个脸皮薄的人也会出口申辩了:“那怪谁在外头胡乱侃下那许多次数的。”

  秦小满吃瘪,也是吃了以前不懂人事的亏,而且他发觉杜衡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好欺负了。

  于是哼哼了一声,穿着衣服自顾自的跑了。

  两人出发去县城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村口上都没有见着要上县城的村民。

  秦小满想捡几个人去县城赚铜板的心思落空,村民步行都到官道半路了。

  抵达县城,秦小满依言去了城门口支起的摊子,一人要了一碗面吃。

  现在面条六文钱一碗,价格一直倒是没怎么涨,不过面条却是越来越少了。

  若是想真填饱肚子,起码要吃两碗才成。

  秦小满吸溜着面条,以前做孩子的时候觉得县城里的面条老好吃了,缠着长辈上县城就贪嘴这点子吃的。

  也不晓得现在是成家长大了,还是说面摊师傅的手艺不如以前了。

  “要不是加了猪骨炖的高汤,这面条还不如你做的。”

  秦小满从身上掏出十二文钱,数了两遍才给摊主儿,他觉得这面条吃的不值当。

  杜衡慢条斯理的吃完面:“那以后都吃我做的,我也给你熬高汤。”

  他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帕子,给秦小满擦了一下沾在嘴角的汤汁。

  旁头等面正在瞧杜衡的小姑娘见状,颇有些伤怀的扭回了头。

  秦小满道:“那还不如做馄饨呢,我最喜欢吃你包的。”

  “得,今天要是笋子卖的好,回去给你做笋丁鲜肉馅儿的馄饨。”

  秦小满光是听着就已经咽口水了,催着杜衡赶紧上牛车,进城叫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