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须尽欢>第154章 春日将至

  他?黝黑的瞳孔里映照着眼前的天梯, 眼中浮现狂热与痴迷,不顾火焰的灼热,迈步朝那烟火越走越近。

  他?并没有?打算逃走, 也不可能就这样折服于吕蒙的权柄之下, 沦为受辱的阶下囚。

  这厢舒殿合刚打落一个九王死士手上的长刀, 一脚踹开另一个扑上来的死士, 看到这一幕, 面容严峻, 隐隐猜测到对方这是打算做什么,想阻拦他,但?被九王的死士接连扑上来, 挡在院门口, 半步都弹不得。

  他?疯了, 彻底疯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 九王抬手伸向了天梯的横索上一把握住, 火焰旋即点燃了他?宽大道袍的一角,他?却似乎毫无感觉,头顶的白玉冠在火焰的照映下熠熠生?辉。

  五王带领着追捕九王的属下迟迟赶到, 看到这幅怪异的场景,一眼就认出几乎被火焰包围的人是九王, 随着在场的其余人等一起愣怔住了。

  九王恍然之间, 遥遥听见来自神域的仙乐越奏越近, 异香氤氲扑鼻而来,随后霞光撑开夜幕, 周身的景致皆明亮了起来,头顶神域的天门朝他?缓缓打开,飞阁宝殿在内若隐若现, 手执双锏的金甲大将站在浮云之上,正恭迎着他?的飞升。

  修道二十年,他?虔诚期待的便是眼前这一幕!

  他?难以抑制心中的欣喜若狂,顺着天梯就向上爬去,被烈火焚烧过绳索却脆弱易碎,没等他?踏上几步,脚下的绳索便猝然崩断掉了,让他整个人都坠了下来,火焰瞬间将他?吞没。

  天梯持续烧灼着,空气中盈满浓烈的烧焦气味,那团火焰倒地后,在呼啸北风的助兴下愈演愈烈,赤绫扬扬,火星四窜。

  此刻无论是金吾卫,还是九王的死士,都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呆若木鸡,面如死灰,既无法相信亲眼所见的这一幕幕是真的,也从未见过这世上能有人任烈火焚烧,而一声不吭。

  少顷,死士手中的刀剑落地,噗通几声,纷纷面朝九王跪下,撼然长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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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踏着遍地积攒的雪水回到太宇殿,衣袍上沾染的满是鲜血腥气,宛若刚从修罗场走出。

  她跪在了吕蒙的面前,将他?交付给她的虎符捧出,道:“父

  皇所?交待的事?,儿臣已办妥。现请父皇收回兵符。”

  吕蒙闻声睁开疲累昏花的双眼,稍缓了缓神,问道:“那个不孝子呢?”

  外头天色将明,鱼翻肚白,启明星在东方的晨昏线上灿烂夺目,他?却一宿都没有?睡下,时刻在意着来自宫外的消息,同时也在等舒殿合回来。

  “可还活着?”

  “舒驸马,你亦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九王嘴角扬着莫名的微笑,借着茶盏的掩饰,凑到她耳畔,幽幽说道:“你与本王,后会有?期。”

  舒殿合脑中回响着九王最后对她说的这些话,左右顾衡,斟酌着字句回复道:“九王自裁谢罪了。”

  吕蒙不相信地哼了一声,都杀进宫来要手刃其君的人,会内疚谢罪?怕不过是一个由头罢了。

  不去戳破舒殿合的谎言,他?的目光流转至她手中的兵符上好一会,又打量着她的神色毫无眷恋之意,若有所?思道:“你做的很好。”指挥着左淮把兵符收了回来。

  “驸马辛苦了。”左淮听令走近舒殿合,从她的手中交接过兵符。

  自烫人的虎符离开她的手中之后,舒殿合便知道自己再次摆脱了帝王的重重疑心,暗暗将提着的心放下。

  左淮收好兵符后,瞧舒殿合浑身是血,担忧地询问道:“驸马可曾受伤?”

  听到这话,舒殿合摇摇头。

  左淮又道:“那要不要老奴去找件干净的衣袍,驸马先换下身上的脏衣再出宫?”

  “多?谢左公公关心,不用了。”舒殿合推辞后,捏了一个吕蒙多?半不会拒绝的借口,转向吕蒙请求道:“请父皇容儿臣告辞,儿臣…怕公主在家中等儿臣回去。”

  说到宣城,吕蒙严肃的面容稍融,挥手准她离开。

  舒殿合退出之后,吕蒙命左淮将吕灵均从殿后带了出来。

  皇孙双目朦胧,揉搓着自己的眼睛,昏昏欲睡,显然刚醒来没有?多?久。

  吕蒙将他?抱在自己膝盖上,摸着他?的发顶,敦敦教导道:“灵均,你要记住这天下最孤独的人莫不是天子,朋者远,亲者疏,就算是亲生?骨肉,也会虎视眈眈你座下的位置,而为帝君者,心中便不能有任何一丝软弱…”

  皇孙眨眨眼睛,以

  他现在的天真年纪,只能对这席话似懂非懂。

  吕蒙叹一口气道:“等你将来坐到这个位置了,你就会明白了。”

  九王倒下了,做为护驾有?功的五王,原以为自己拿下东宫之位已是十拿九稳之事?,却没有?想到蓄谋已久的番邦选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发作了起来,在他所?镇守的西北边疆屯兵十余万,不时滋扰民市,图谋不轨。

  当八百里加急的战报送到时,正逢清扫九王余孽的大朝会,吕蒙听报后拍案大怒,当即要调兵遣将远赴边疆,镇压番邦。

  因这件事发生?在自己的地盘上,原本是来领赏的五王只能硬着头皮走出来,主请缨回封地,心底希冀自己的父皇会看在欲让他继承大统的份上,挽留住他,却没有?想到他父皇竟不假思索的答应了他?的请求,好似做了一次顺水推舟。

  而且又另指派武官与他同去西北,名义上说是协助他统兵平乱,事?实却是间接分割了他?本有的兵权。

  下朝离开的五王,脸色比锅底还要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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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日的太阳升起,阳光度着五彩的光轮转过参差不一的屋檐阁顶,宫城琉璃瓦上的冰雪渐渐消融,反射出奇异的斑斓色彩。

  午门鸣鞭过后,舒殿合着着新制的尚书官袍,孤身一人走进了这座皇城中。

  冬末春初的皇宫依旧是肃冷的,穿门洞的冷风呼呼刮着,将她的衣角吹拂扬起,舒殿合顶着风一步步朝宫中走去。

  经过玉带河上的正中长桥,穿过一道金漆大门,两旁出现了高耸的朱红宫墙,议事殿在远处露出一片垂檐出来,正静伺着她的到来。

  时辰还尚早,前后一个人都看不见,宫道应是刚刚打扫过的,地砖上干干净净,一片雪花也无。

  两年多?时间,她沿着这条漫长的宫道走了无数遍,每一条门槛,每一块地砖,她都熟记在心里。

  而如今,她依旧独身走在其中,心口传来的丝丝缕缕疼痛拉扯着她的思绪,使她步伐越走越缓慢,手中握着的笏板上墨水所?陈列的事?宜,亦被冷汗晕染开去。

  舒殿合终于走到了高台之上,回身望去,整座宫城尽收眼底,耳边只听得见自己肺腑中如拉锯般的呼吸声,贴身的里

  衣早被汗水打透。

  宫城如常般那么庄严肃穆,暗地下却藏着吞人的兽,她屡次想逃,又次次被千丝万缕的线拉扯回来。

  她何尝不想与宣城像寻常夫妇一般,只是她们生来的身份与命运,不允许她这么做。

  宣城身上所?中的毒,并不是轻而易举被解掉的,而是她求着哑仆,冒险一试师傅传下来的医书中所记述的密法,让自己以身相代,换给宣城一条活路。

  亦可说,她代宣城去死。

  舒殿合手放在汉白玉栏杆上,胸廓起伏着,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平复下来,目光一寸寸看过眼前的宫城,直到被东边的日头刺皱了眉头,神情中有眷恋、有?不舍、更有几分庆幸。

  她至今都没有?毒发的原因,是因为哑仆伴在她的身侧,用一次苦过一次的药汤,将她身上的毒素短暂的压制在了肺腑之中,但?这并不能维持多?久,那些毒随时都可能冲涌出来,夺去她的性命。

  春日将至,大地回暖,万物复苏。九王死了,太子的仇得报,这或许对宣城来说会是新的一年,她也就陪她走到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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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官候在议事?殿中,正等着开朝,看到后进来的人,纷纷上前致礼问候道:“大宗伯。”

  “大宗伯。”

  被他们如此称呼的舒殿合,从最初的不适,到现在的习以为常,略颌首点头就算答应了。

  年方二十几,配上这个称呼,着实过分年轻了些,与其他五部的长官,辄白发苍苍,腰背佝偻比起,形成了天壤之别。

  更有加衔太子少保,赐白龙蟒袍,可以说一时之间盛宠之极,风华无二,但?没有人敢置啄对方不配这些荣宠。

  滇州赈灾,救民于水火,替蒙冤受屈的大臣在御前辩解,为皇上筹银修建望仙台,平九王谋逆,近两年国朝的大事中件件都有她的身影,屡屡立下汗马功劳,这些东西她得到,本就是应有?之理。

  朝会上,讨论完日常的循事,吕蒙又垂询了一番西北的战事?,左淮见大殿中恢复了安静,大臣左顾右盼无他?事?可说,便照例站了出来,要宣唱退朝。

  舒殿合摸摸袖子里两本折子,一本是要请立皇孙为太孙,一本是要请与宣城和离书,正要开口禀

  报,却有人抢先了她一步。

  “臣有本起奏,臣要参驸马都尉兼礼部尚书舒慎,隐瞒自己真实身份,以罪身冒名科举,蒙骗皇上!蒙骗公主!欺君罔上,其心叵测!请皇上明察!”

  石破天惊,满堂寂静,百官皆面面相觑,稍后吵杂的交头接耳声如破壁而出。舒殿合侧头朝参奏的人瞧去,是一个并不眼熟的御史。

  上首的吕蒙也始料未及会突然出现这一杠事?,皱了皱眉头问道:“御史,何出此言?”…

  作者有话要说:给你们推荐一首纯音乐《千年风雅》,搭配本章味道更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