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A城降落。
闻是心随着楚淇下了飞机, 去机场内拿行李。
老实说，闻是心现在的心情非常紧张。
尽管她听楚淇说，她家离机场比较远，开车走高速起码得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才能到她家, 可明明还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到家, 她却已经紧张得心脏猛抽, 一下慌了神, 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明明出口方向在这边, 她却往另一边失神地走去。
若不是楚淇将她一把捞了回来, 谁知道她这是要走到哪里去。
“闻是心, 你要到哪里去？”
楚淇话语中藏着几分笑意, 听得闻是心不由舔了舔牙齿，一股小小尴尬顿时蹿上心头。
她脸颊一热, 有些仓皇地清了下嗓子, 这才开口：“我去卫生间。”
“这边也有厕所, 去这边吧。”楚淇指了指前方不远处, 闻是心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也看到了她所指的那个卫生间标志。
确实……就在她们前方, 离得非常近。
强忍着尴尬, 闻是心跟着楚淇又往那里走去，一头扎进了卫生间。
实际飞机在飞机坪上停落之前, 闻是心就已在飞机上去过厕所，她现在没有那个想法，但因是自己说出过的话, 所以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强装镇定。
她知道敏锐的楚淇绝对看出了点什么，但对方不说, 难道自己还能不打自招不成？
.
从卫生间出来后，闻是心与楚淇继续往拿行李的地方走去。
她心中仍旧十分紧张，这种情绪可以得到短暂地压制，但当注意力一旦又重新回到那上面后，就又很难控制了。
关于这一点，闻是心还未想到什么解决方法，只能任由情绪无情席卷全身，除此之外她别无他法。
“闻是心，想吃点什么吗？”走出机场之后，楚淇突然这样问了一句。
“嗯？”闻是心愣了一下，起初的几秒内并未反应过来，她自己在脑子里又迅速捋了捋，轻摇着头说道，“没有，吃不太下。”
“嗯，好。”楚淇淡淡应了一声。
闻是心看不透她在想什么，只得将自己“楚老师，我们去买点东西给叔叔阿姨吧。”这个问题是闻是心在飞机上就一直在想着的，现在她们已经出了机场，也该跟楚淇说说了。
她没怎么来过A城，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该去哪里买东西都不知道，须得楚淇带她过去。
楚淇望向她，正色道：“不用买，别人他们不管，但如果是你，他们会生气。”
“为什么？”闻是心不解，明明楚淇父母都还不认识自己，又有什么别人和她自己的区别？
楚淇觉得自己说得其实挺清晰的，就是不知道闻是心这个小傻瓜为什么理解不了，或许，她需要给闻是心一个小小提示，“因为别人是别人，而你是他们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落在了闻是心耳边。
闻是心先是惊讶于明明楚淇的父母还什么都没说，楚淇却先代替她将自己视作了她们的家人，而后楚淇这最后一句话，却让又她的心瞬间软了下去。
家人这两个字，她早已有许久不曾听到过，而今楚淇却告诉她，她是她的家人，亦是他们的家人。
闻是心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怔怔地望着楚淇。
其实她早已将楚淇视为家人，不过当楚淇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无法保持镇定。
“他们不喜欢家人花钱给他们买东西。”见闻是心在听完自己的话后愣住了，楚淇忽然倾身靠过去，盯着闻是心的侧脸一直看，“所以你要听我的，不用买东西，人到了就好。”
闻是心那两颗黑曜石般的圆溜眸子朝楚淇转去，眼中闪过一抹羞涩之意。
随即她笑了笑，“好，那我都听你的。”
随着时间流逝，楚淇与闻是心一天天这么相处下来，她如今爱极了闻是心的笑容。
她喜欢看她俏皮的笑容，更喜欢看她灿烂的笑容，总之无论是什么样的笑容，只要这抹笑容属于闻是心，那便都是她的偏爱。
楚淇叫的车已在外头等着她们，载两个人一同离开了机场。
此时已是下午四点多，两个人在车上没怎么说话，只是一直在听歌。
一个蓝牙耳机，两个人一人一只耳，听了一路。
这是闻是心第一次听到楚淇的歌单，其中纯音乐较多，整个一个多小时里闻是心就不曾在里面听到几首带歌词的曲子。
起初闻是心还以为这就是个单纯的纯乐歌单，结果带词的歌就在她的以为下播放了起来。
她愣了一下，随即忍着笑意听了下去。
“这是你自己的歌单吗？”听到后来，闻是心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嗯，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这歌单跟你的风格很像。”
“为什么？”
“纯音乐很轻柔，听完人感觉放松了很多，其他类型的曲子也跟你的风格很贴。”
楚淇来了兴致，“哪种风格？”
闻是心一本正经地回道：“严肃风。”
“严肃风？解释一下。”
事实告诉楚淇，她不该对闻是心有所期待。
她本以为闻是心能说出什么好话来，结果就有一个“严肃风”，那么试问什么时候严肃就成了她的风格？严肃的意思是指她这个人无聊，很没有意思吗？
闻是心并不知道，表面淡定平和的楚淇在那一刻竟想了这么多。
“严肃风……就是很严肃，很正经……”闻是心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了也等于白说，但其实，她也并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这个感觉。
她也不知道刚才自己脑子是怎么想的，怎么直接脱口而出了一句这个。
“很严肃，很正经。”随着闻是心轻念一遍，楚淇本慵懒随意的坐姿忽然有了转变，她挺直脊背，视线直勾勾地盯着闻是心。
感觉到对方的动作，闻是心也坐直了身去，转过头去时恰好与楚淇对上了视线。
她被楚淇盯得心痒痒的，想要改口，却被楚淇抢先了一步，“闻是心，你把刚才那句话再重新说一遍，我给你这个机会。”
闻是心朝楚淇挤出一抹嬉闹笑容，改口道：“是一种很认真的风格。”
“认真？”听楚淇的语气，似乎是对这个认真也并不满意。
闻是心顿生一抹心虚之感，再度改口，“一种……很温柔的风格。”
虽然不至于越描越黑，但她一再改口，从严肃到温柔，听起来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这就给了楚淇一种的很微妙的感觉，就好像闻是心现在这样就是在刻意应付自己。
楚淇没有回应她，只是将那道灼热目光继续投至她脸上，始终直视着她。
楚淇的眼神让闻是心心越来越虚，她探出舌尖，用上下齿轻轻抵住，有话说不出。
“错了吗？”楚淇问。
闻是心委屈，却又笑嘻嘻地重新靠回到楚淇肩膀上，带着撒娇意味，“我错了，我不该词汇量这么糟糕还乱用词。”
就像楚淇从不将她除开温柔与严厉之外的其他几面展现给除闻是心以外的任何人，而闻是心亦是如此，她不曾对谁撒过娇，唯独在楚淇面前可以毫无保留地做自己。
“知道错就好，亲一个我就不追究了。”这种话，也就楚淇敢当着陌生司机的面说。
她的声音并不算响，但车就这么大，冬季寒冷他们也都没有开窗，坐在车里谁小声说了一句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故而，再说楚淇的声音并不算轻，就坐在前排的司机自然还是听到了声响。
但他也只是往后视镜中看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脸上也并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依旧平静地开着车。
作为一个开了许多年的的士司机，有什么事情是他没见过的？
目前为止，他见过小情侣在车子后排亲吻的场景已是不在少数，异性的有很多，同性的也并不算少，他不会特意去提醒，只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所以现在后面坐着的这两个女孩，无论她们做出什么事来他都并不在意，只要不是太出格的就行，其他什么亲亲搂搂的，就随她们去了。
“好。”早在楚淇说前半句的时候，闻是心就已经料到了她想做什么，所以在楚淇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压根也没有犹豫，直接签倾了倾身在楚淇脸上落下一吻。
是很轻很轻的一下，嘴唇触碰到楚淇的脸颊一下，微热的唇还未将温度传递到楚淇微凉的脸颊上，便很快离开了。
不够。闻是心在心中想到。
“不够。”楚淇说得平静，实际内心欲/望无穷。
果不其然，楚淇现在的心思都在闻是心的掌握之中，她就料到楚淇会这么说。
当然，她也乖乖地又亲了楚淇一下。
相比前一次，这一次的亲吻持所持续的时间更长。
楚淇也没有“得寸进尺”，有了这两抹一次比一次深长的吻后，她已是心满意足。
车又开了差不多十分钟左右，两个人在前面的广场边下了车。
就在楚淇让司机师傅将车停下的那一刻，闻是心的心紧了一下。
原本在车上其实还没有现在那么紧张，可既然楚淇说了下车，那就说明她家已离这里不远，那被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忐忑情绪就这样又涌了上来。
怎么办……底气呢？
闻是心在心中默默质问着自己。
但这勇气，也并不是她说有就可以立马找得回来的。
“别担心，还没到我家。”
从下车开始，虽然两个人手里各自都有一个行李，但楚淇那张空闲着的手却还是下意识去搂住了闻是心的腰。
因此，她能感觉到闻是心现在僵直的身子，也因此而知晓闻是心这是又开始紧张了。
“那我们……”
闻是心的话被楚淇打断，“我们去广场逛逛。”
“啊？”闻是心不解，明明她们两个人这会儿还都拿着行李呢，怎么楚淇这就想要去逛逛了，真的方便吗？
见闻是心是这般诧异模样，楚淇又解释了一句，“就逛一下。”
“嗯？”这下，闻是心就更疑惑了。
楚淇没再回答闻是心的问题，只是带着她往广场的方向走去。
两个人下车时都戴上了口罩，闻是心起初没准备要戴，是楚淇提醒了她一句。
当时闻是心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她以为楚淇家的小区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走一阵就能到，这段路上会有很多行人吗？
但现在她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楚淇是有意要将她带到广场上去，至于她们去广场到底是为了做什么，这一点闻是心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没关系，一会儿她就什么都知道了。
.
闻是心跟着楚淇一路往前走，前方出现了很多家店铺。
不知是否工作日的原因，其实广场上的人也算不上有很多，至少不会人挤人，宽阔的街上还留出很多给人行进的空间。
闻是心不禁感叹，只这样的客流量就很好。
虽然楚淇说是只逛一下，但闻是心总觉得自己跟她走了挺长一段路，并且在这段路上，除了闻是心自己东望望细看看之外，楚淇的视线始终望向前方，明显对街边两侧的商铺并不感兴趣。
不过也对，这里毕竟是楚淇曾经住过较长一段时间的地方，或许楚淇这是都熟悉了，所以也就没什么好逛的了。
无论如何，闻是心终究还是没有将卡在自己心中的疑问提出来，就这样乖乖跟在楚淇身后。
直至前方好像已经出现了路的尽头，楚淇仍是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
闻是心是越发的疑惑，她忽然想到，或许楚淇的目的地根本就不是这个广场，以及这条两边都是美食的长街，而是要穿过长街去往其他地方。
“到了。”
正当闻是心还在暗自猜测之际，楚淇确然响起的一声，直接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当即抬头望向楚淇，随后又循着楚淇的目光望向了她们右手边的那一家店铺。
“小小糖果铺。”
本只是想在心中默念，你哪知闻是心却还是将牌上所写的店名轻声念了出来。
“是的闺女儿，我的铺子就叫这个名字。”忽然有人回应，闻是心有些诧异，立刻望向那个说话的人。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一张和蔼可亲的脸庞。
那是一个两鬓微白的老大爷，皮肤黝黑，整个人干瘦干瘦的，额头上与眼尾处清晰可见几条深刻纹路，但他却仍在笑着，笑得一脸慈祥。
好温柔的老大爷……闻是心看着不禁有些鼻酸，不知岁月在这位老大爷身上到底留下了多少痕迹。
“嗯嗯。”不知该如何回应对方，闻是心只得轻“嗯”了两声，似想到什么后立即补充道，“大爷，你家店铺的名字好可爱啊。”
小小糖果铺。
闻是心就是莫名觉得这个名字特别可爱。
老大爷朝闻是心笑得更深，闻是心嗓子突然哽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不自觉望向楚淇，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是在向她求助。
楚淇当然也看懂了，也就不再让话题僵下去，对那个老大爷说道介绍起了闻是心，“老徐，这是我女朋友，小闻。”
她毫不掩饰地自己与闻是心之间的关系讲了出来，是什么就是什么，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噢噢，小闻啊，这闺女儿长得可真水灵，也被叫我大伯了，就跟小淇一样叫我老徐吧，我就爱听你们叫我老徐。”
“好呀，老徐。”不知为何，闻是心这一声叫得特别顺口，没有半点犹豫。
“诶——”老徐因闻是心这一声甜美的“老徐”而乐开了怀，高兴地应了一声。
闻是心被楚淇牵着手带到了柜台前，很多种不同种类的糖就这样展现在了闻是心面前。
长到这么大以来，她也只在大型超市中看过放在一个个塑料小柜中各种各样的糖，像这种专门卖糖的店铺，她倒还是头一次见着。
这个店其实不大，视线一轮环视下来，也就将这家店铺里的情况看了个清清楚楚。
不过……闻是心忽然产生了一个疑惑，楚淇带她来这里必然不只是为了与老徐叙旧闲聊，应该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吧。
那这件事别的什么事情，莫非是……买糖？
与楚淇相处的这半年多来，她完全不知道楚淇喜欢吃糖。
“今天想吃什么？”
老徐的疑问打断了闻是心的微微诧异，她倏地抬头，发现老徐是在与楚淇对话。
他问完后也注意到了闻是心的目光，便又将视线移了过去，对闻是心笑问：“小闻，想吃什么糖，我这里什么都有，软糖硬糖什么都有。”
他这语气闻是心听起来更像是在哄小孩，问孩子想吃什么糖。
闻是心也就儿时喜欢吃糖，长大后就不可能有人再问她想吃什么糖了。
“还是老样子。”
闻是心还在犹豫着不知该选哪一类的糖，本想将自己比较熟悉的那几种挨个都称一些，结果楚淇替她回答了。
“牛奶糖是吧，稍等我一下。”老徐转身去取一次性保鲜袋。
楚淇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温柔笑着，“好，我们不着急，老徐你慢慢来。”
闻是心看着楚淇，通过她的线条柔和的侧颜，总觉得她与老徐之间，从前应该有着一段什么故事，一段卖糖人与买糖人之间的故事。
老实说，她还挺想知道这段故事的，只是不知自己能否有幸在今日听到这样一段故事。
似是感觉到了闻是心的求知眼神，本还望着老徐的楚淇缓缓转过头来，写满狡黠笑意的狭长眼眸稍敛，目光似能看透闻是心一般。
闻是心的目光与她对上，从她以往的经验来看，她知道楚淇已经猜到了自己此刻的心思。
那么，不知楚淇是否愿意告诉自己呢。
就现在。
“我在差不多——”
很显然，这里的停顿是因为楚淇陷入到了回忆之中，她正在回想着那段往事，也就是闻是心想要听到的那段故事。
而没几秒之后，楚淇就继续说了下去，“小学的时候，我差不多十岁吧，从十岁一直到初中结束，如果学习觉得累了，我就会来老徐这里买糖，就好像吃了糖之后所有的压力都在那一刻消失了，挺神奇的。”
原来是这样，卖糖人与买糖人的故事原来起于楚淇十岁时。
留给闻是心思考的时间，随后楚淇又继续说了下去，“老徐的糖我尝过很多种，但最喜欢的还是牛奶糖，小时候确实喜欢吃甜，现在不怎么喜欢的原因，可能就是那时候吃得太多了吧。”
“是啊小淇，从你初中结束之后，你可成了位大忙人，都没怎么再来我这里买过糖了。”老徐也听到了楚淇与闻是心所讲的话，他将已经包装好的糖放在了玻璃柜面上，继续往下讲，“你上一次来我这里是什么时候呢……”
他就像是在自问自答一般，几秒后就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应该是两年前吧，是个春节，你难得回趟家，还给我买了很多东西。”
似是回想起了多么美好的事情，老徐忽然哈哈笑出声来。
这一笑，他眼尾的印记便更深了。
闻是心起初还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些鱼尾纹，但现在她忽然就开了窍。
——那是岁月扎根在他在笑眼上，于眼尾处绽开的花。
“我记得两年前我来的那天还跟你感叹过时间流逝的飞快，一转眼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
老徐听着楚淇的话，不由缓缓点了几下头，“是啊，十多年过去了，我几乎是看着你长大的，虽然到你十几岁之后我就没有怎么见过你了，但在电视上看见，应该也可以说是我看着你长大的吧……而如今我也老了不少。”
楚淇望着忽然无奈笑笑的老徐，眉间不自觉轻拢。
但很快她又便松开眉，转头望向身旁的闻是心，再一次将她轻轻搂了过来，对她露出一抹柔和笑意，“闻是心，除了奶糖，你还有什么想吃的糖吗？”
闻是心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轻抿着唇望向她，不知道她那如深海般的眼眸里究竟装着什么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