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遥星一向认为自己在关键时候靠得住。
是比较能遭得住大场面的人，但尤嫚这个堪比手铐的镯子实在把她吓到了，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刚才她还有一丝「宣流这家伙可能是跟我开玩笑」的感觉，现在算是彻彻底底明白了。
宣流是真的要和我求婚。
远处搭起来的小台上宣鸿影在跟祁荔抢话筒，因为动静很大，声音刺耳。
宣鸿影还是被祁荔赶了下来。
摇滚重金属的音乐被换掉，变成有点路边促销店的歌单。
从《今天你要嫁给我》到《月亮代表我的心》等等华语金曲。
氛围还真的慢慢变了。
申遥星戴着那个镯子手都提不起来，那个站在尤嫚身边，漂亮得仿佛灯光都失色的女人伸手碰了一下镯子，对尤嫚说：“这个镯子给小姑娘戴有点太重了。”
尤嫚这才反应过来。
申遥星有点惊异地看着那个女人。
祁荔似乎叫了个人去做音响，一边过来给宣流和申遥星介绍。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总局局长，褚渔，是鲛人。”
申遥星跟对方握了一下手，那只手冰凉无比，大夏天都让人汗毛竖起。
对方不仅头发泛着银光，连眉毛睫毛都是银色的，虽然不晃眼，但总让人忍不住想看一眼。
一双眼也是银色，被她看着仿佛被泡进了月色浸染的池塘。
“你好。”
对方冲申遥星和宣流笑了笑：“不好意思，擅自前来。”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自带回响，有种在山谷里说话的感觉。
申遥星心想：全不是人啊。
换做之前她可能还有点害怕，现在有点适应了。
反正宣流也不像祁荔那样在那样的单位上班，还是接触人比较多吧。
站在褚渔边上有个显眼的红粉毛，长得一张很嫩的学生脸，笑眯眯的。
宣流心想：这能是什么东西变的啊，难不成是粉毛鹦鹉？
怎么越来越像动物园了？
宣鸿影也蹦过来了，正好祁荔介绍这个粉毛妹妹：“这是局长泉渡。”
宣鸿影卧槽一声，刚站稳又东倒西歪：“不对吧，泉局长刚才不长这样啊？”
刚才在宁湾送红尾人鱼的时候，泉渡还是之前在基地见到的那副面孔，非常阴间的造型。
祁荔噢了一声：“皮肤不一样嘛，跟你玩游戏一样。”
她解释得好通俗，申遥星都愣了。
泉渡现在看着比之前那清朝格格的样子活气多了，估计还戴了美瞳，笑嘻嘻地伸手：“你好啊，新婚快乐。”
褚渔提醒她：“是求婚。”
泉渡的声音倒是没变，完全不符合这张脸的低沉，活像隔了一层木板的闷声，又像是被浓烟呛到的那种低哑。
以至于她做一些元气的动作，都显得矛盾。
却又让人觉得她有些神秘。
申遥星跟她握了握手，发现对方还戴着护甲，有点像清宫剧里妃嫔的那种。
顿时又觉得挺凉的。
心想这个餐厅叫世界尽头，取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俩大佬不请自来搞得祁荔都有些战战兢兢，宣流也没多说。
她跟申遥星站在一起，颇为苦恼地说：“其实我没想这样。”
申遥星拿了一块甜点，一边吃一边问：“那你想的是怎么样？”
宣流：“就在家和你求婚。”
申遥星想到上次这人的求婚。
时间地点都出乎意料，而且在吃饭的时候说的。
当时空气弥漫着的都是小炒肉的味道，申遥星的手上还有烤鸡翅的酱汁。
电视放着搞笑的综艺。
无论哪个方面，都跟正式不沾边。
申遥星笑着问：“还是在吃饭的时候说吗？”
宣流：“不是。”
她抬眼看了眼这个场地，这帮非人类有些岁数太长，深谙以前旧风俗，还搞得洋不洋中不中的。
可能也没明白宣流的求婚是补的，不知道从哪搞了俩大雁，活像以前三媒六聘的定亲。
宣鸿影跟一群长兔耳朵的小孩打成一片，在炫耀自己在海里能超速。
被反驳又不是龙的时候恼羞成怒，狠狠吃掉了对方面前的一盘鸡胸肉，把人惹哭了。
尤嫚在跟褚渔说话，时不时看向这边。
鲛人在相貌上先天有优势，当年申遥星第一眼看到宣流就觉得此人不太正常。
再看到尤嫚已经觉得是仙女下凡，再看到褚渔，顿时觉得这个世界上可能有什么神女。
果然还是本国品种一骑绝尘啊，实在很难想象鸿影长成端庄美女的样子。
宣流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脸上的面纱摘了，今天连眼镜都没戴。那双眼看着申遥星，仿佛能把人深深地印刻在心底。
申遥星笑了一声：“那随便吧，对我们来说，求不求婚其实没差别。”
她心情倒是很好，因为穿了好看的衣服，又去剪了头发，还新化了一个妆。
这个地方布置的也不错，还有这么多一般人花钱看不到的动物看。
怎么都不亏。
更何况宣流都穿了旗袍，我的眼睛都受到了洗礼。
她刚转身，就被宣流拉了回来：“有区别的。”
她们站的地方在绿植遍布的花圃中间，旁边摆盘都是实物。
整个空间非常天然，在夜晚的灯光和不知道哪来的萤火虫掩映下，创造了得天独厚的环境。
宣流唔了一声，有点遗憾地说：“我都没和你谈过恋爱。”
申遥星啊了一声，手上拿的那颗樱桃塞进了宣流的嘴，她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你说什么？”
“没谈？那你在暴露你是人鱼之前，我和你在干嘛啊？”
她一生气音量就不由自主地提高，手下意识地去戳宣流的胸口。
这件材质仿佛泛着流光的旗袍盘扣到胸口还有个开口，申遥星一根手指就点上了宣流的胸脯。
申遥星的怒气又散了。
她内心泪流满面：我好色。
宣流嘴唇开合，好久才憋出一句：“我们那时候就结……”
申遥星叫了她一声：“宣流。”
宣流垂眸，背后正好是一片萤火虫，星星点点的光好远处天空的月亮都能迎合一般。
在申遥星眼里这人怎么看都像是泡了一层月亮的粉。
拍一拍能掉出点银屑来吗，像小飞侠的那种。
申遥星深吸一口气，推了她一把：“我那时候都不知道你哪位欸，跟你结婚培养感情不算谈恋爱算什么？”
“炮友？”
“领了结婚照的合法炮友？”
宣流下意识地捂住申遥星的嘴，这里太多耳朵尖的了，她都有点不好意思。
申遥星哼了一声：“你还怕被人听到？平时不是胆子挺大的么？”
宣流：“我们还没……”
这里人太多，宣流还是觉得不好说。
申遥星却很喜欢她这副做派，上床的时候太狂野，这个时候反而羞答答的，让人忍不住欺负一下。
“没什么？”
她又凑近了一些，宣流的腰都靠上了绿植。
尤嫚看了一眼，哎呀一声：“年轻真好。”
褚渔的茶都是祁荔让专门的人泡的，老人家一睡最短也要几十年，刚好最近醒了，也可能是被局长叫醒的。
把红尾人鱼送走后本来就想回去，被泉渡拉过来看热闹，也没有什么不满。
她看了看远处的半鲛人和人类，问了尤嫚一句：“你说的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
褚渔的年纪祁荔也跟同事推测过，保守估计得有千年。毕竟泉渡是被褚渔捞上来打工的，一个清朝格格能有明朝的古董不稀奇，但能有先秦的一些古物，就有点不真实了。
况且泉渡没死的时候也不是个受宠的格格。
尤嫚叹了口气：“您也没见过。”
褚渔点了点头，她的头发绾在脑后，垂眸的时候都自带一股寂寥。
也可能是寿数太长的一种折磨。
“我也不算纯正的鲛人……”褚渔开口，她看着尤嫚：“泉渡和我提起你的时候很高兴，以为能找到你这一支。”
尤嫚有些讶异，她本来想问，又没问，只是遗憾地点头：“但我也是被人打捞起的。”
褚渔笑了笑，“不过半人半鲛没什么好担心的，我看那孩子有了同行的人，以后的路不会难走的。”
她的目光落到坐在尤嫚身边安静的人类男人，“你也一样。”
尤嫚原本伤痕累累，还是褚渔特地拿药给她治的。
她本来身份特殊，这份照顾是褚渔对同族的照顾。
但褚渔年长太多了，身上沾了很多尤嫚都不敢触碰的谜团。
对方看向宣流的眼神倒是怀念，“我和宣流都只有一半鲛人的血统，但是她比我幸运。”
尤嫚犹豫了一下，刚想问，一边的泉渡走过来，非常大不敬地圈住褚渔的脖子：“老祖宗，喝香槟吗？比你喜欢的龙涎酒好吧？”
她还把酒杯往褚渔的唇边怼了怼。
尤嫚吓了个半死，她发现泉渡现在的样子看着委实接地气，完全没直接接地府让人恐惧的感觉。
褚渔喝了一口，皱了皱眉。
推开了挂在自己身上的娃娃脸下属。
“这个，给宣流。”
褚渔递给尤嫚一个古朴的盒子，泉渡喔了一声，“我就说吧，尤嫚的孩子你肯定会照顾的。”
尤嫚接过，褚渔说：“我们都对这孩子的情况不太了解，不过这个药补身体，吃了也无妨。”
她说话总有种文绉绉的感觉，夹杂着点陈年的风味。
饶是尤嫚早年跟这个单位的人接触过，依旧觉得光看这些人就能让人产生一种「这世界很大」的感觉。
远处的宣流还在跟申遥星解释。
她长到这个年纪几乎没碰到值得自己手忙脚乱的事情，对人类的情绪都能正确梳理做出相应的反应。
但在申遥星面前一败涂地。
伪装无效。
她涨红了脸，才知道人极度激动的时候真的会结巴。
偏偏这个时候祁荔伸手过来举话筒，宣流的结巴在循环播放的月亮代表我的心里叠加，磕磕绊绊地憋出一句——
“我是真的，真的……”
申遥星抬眼看她，这个正常人类看到都会晕过去的场合。
宣鸿影还在跟长着大尾巴的松鼠跑步，有些半人半兽的生物穿着餐厅制服谨慎地摆盘。
她却只能看到宣流。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宣流闭着眼说。
宣其品在另一边抹眼泪。
申遥星抱住宣流的腰，踮脚捧起对方的脸：“不是求婚吗？”
祁荔把话筒递给申遥星。
心想：这怎么有点逼婚的味道了。
简直是我职业生涯最烂的一场策划，当事人目无纪律，不听安排。
宣流啊了一声，她还以为申遥星要亲自己。
她抿了抿嘴，接过话筒：“申遥星，和我结婚好不好？”
申遥星大声地答：“我结过婚了。”
宣流：“领证不算。”
宣鸿影百忙之中插了句嘴：“办婚礼啊，你俩呆子！”
宣流：“你想要什么样的？”
申遥星看了眼那边席位上喝茶的长辈，“中式的吧。”
但她又开始发愁了，结婚好麻烦的，请客这些都能把人累死，宣流现在这个鬼样子，能行吗？
宣鸿影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求婚现场不是结婚现场，抢走话题呜哇呜哇地说——
“现在请宣流用舌头狂甩申遥星嘴唇！”
宣流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但是在场的人在起哄，申遥星本来脸皮三尺厚，这个时候也有点不好意思。
她俩的关系一向此消彼长，这会换宣流不顾一切了。
她低头，试探着亲了申遥星一口。
申遥星不敢睁眼。
最后被吻得天旋地转，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原本戴戒指的无名指上，又戴上了一个钻戒。
真的是超大钻戒，不是某宝的搞怪货色。
申遥星心想：这算二婚吗？
申遥星思考的时候，宣流捧起她的脸，“遥星，能遇到你真好。”
她的眼神早不是当年申遥星第一次见的癫狂，是对视一眼就能感觉到的珍视。
周围还是吵闹，音乐和人声混在一起，申遥星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就算宣流一脸「不是我想搞成这样」的表情，申遥星也知道对方是因为第一次求婚的草率和仓促。
可惜好像还是搞砸了。
不，也没搞砸。
她这次带了家人和朋友，是宣流世界的一些见证人。
这段起于欲望的感情回头看颇有命中注定的意味，但凡申遥星不愿意，也不会走到这样的结局。
当年申遥星有无数个机会送走宣流，但是她没有。
现在她早就认定了宣流。
申遥星吸了吸鼻子：“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宣鸿影：请这对不新的新人用舌头狂甩对方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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