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我姐姐是黑莲花女主>第100章 孔雀东南飞

  鄢胥祷到了鄞城时已是次日,彼时云锦正在官署查看下面上报的城中各处房屋人员损失。

  有她在军中吃过亏的经验,鄞城城里这些糊涂账看起来也并不费事,她将虚报瞒报谎报的一应人员叫进来骂了好一通,新官上任的这把火烧得厉害,整个官署一片愁云惨淡,只是云锦依旧面色不佳。

  直到纪霆进来说鄢大夫到了,她才暂时放过了堂下的下属,将呈上来的账目打回去让人重新算过,自己连官服都尚未来得及换,便急匆匆赶回了苏府。

  鄢胥祷一下车便被人引着到了清泠斋,床帐之下,伸出一只瘦得可怜的手腕。

  如今府上的事,半强迫、半威胁得由云初接了手,紫苏不必在外面忙着,和青禾都守在一旁。

  鄢胥祷按过了脉,便被直接请到了一旁的厢房里,紫苏不知苏络如今的状况,只是奇怪怎么忽然换了位大夫,不过人是云锦请来的,她也没再多想,又听苏络叫她,忙凑上前。

  而鄢胥祷一进厢房,便见里面早有人等着了。

  “林将军,人,下医已经瞧过了。”

  半个时辰后,那扇门才重新打开,鄢胥祷重新开了方子,又是一刻钟,纪霆才上前,“主子,方才青禾姑娘来传苏姑娘的话,说姑娘吃过了药,眼看快午时了,问主子想吃点什么,是不是午后再去衙门?”

  里头好半晌才传出声音,却仍是让他备车,纪霆不敢再问,听命去了。

  苏络见换了大夫,心中便知她还是知道了,又听她没过来便出了府,更是确信此事已是确信无疑。

  不过她也只是让人传饭,并没说什么。

  青禾心知她们主仆二人有话要说,便找了个借口避了出去,四下无人,紫苏果然迫不及待道,“姑娘,咱们现下是不是走不成了?”

  若是在鄞城民乱之前,苏络或许还有几分“换个城市生活”的天真,不过而今,确实彻底明了了,这不是她生活的现代。

  在这里,无依无靠的两个女子想要在外生活,单有钱是不够的,甚至还有可能怀璧其罪,惹来无数的祸事。

  她原本还想着,出去之后早日给紫苏找个简单人户家嫁了,等自己一死,就把钱都留给她。

  可是大夫的话让这计划更显急迫,她活一日算一日的念头被敲醒,比起穷困潦倒,更加让苏络担心的是,自己没活到将紫苏嫁出去那一日该怎么办。

  她又不能把紫苏留在苏家,如今老太太一死,乔姨娘自然而然的得了势,如今还有她震慑着,好歹欺负不到头顶上,等她一死,就算二哥顾念她的情谊,又能庇护紫苏几多?

  苏络只是略略思索,便见满脸的疲累,紫苏忙道,“姑娘别急,我只是问问,怕咱们此时没有趁乱走了,回头二公子回过了神,又要把咱们关起来。不过姑娘的病还是最要紧的,养好了比什么都好。”

  苏络也道,“眼下,确实是走不了。”

  紫苏忽然凑近了,在她耳边道,“姑娘,你不必担心钱,我有钱。”她掏出自己挂着的香囊,扒开里面的香料,露出根黄灿灿的金条,边示意边悄声道,“姑娘知道我不是府上家生子,无父无母被卖来的,运气顶破了天,做了姑娘身边的一等丫头,得的是一等一的月钱银子,这钱不用孝敬老子娘,吃穿住行也都用不上,我都攒下来了。

  知道姑娘要走,我便悄悄都换成了金子藏了起来,这是以备姑娘忽然要走来不及去拿,贴身放在身上的,我那还有好多呢,足够咱们盘间铺子,随便做点生意糊口了。”

  苏络眼眶发酸,忙垂下了头,吃了口粥,道“你还备了什么了?”

  “自然还有那几袋子的愁断肠了!”紫苏说得兴起,“如今我身上就装了满满一香囊的呢!

  姑娘必然要带走满庭芳的,那只鸟虽然爱欺负兔子,可到底养了这么些年,只不过它是个活物,不好装,我便想着,万一那时候忙手忙脚的把它忘了,带走了剩下的愁断肠,不怕它不跟着来。”

  “这些都是走的急的情况下,若是不急,姑娘床头的那盒子簪子、院子里养的兔子、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往年节下生辰受的礼这些自然都是要带走的。”

  紫苏说着说着,便谈起了前些天在外面忙的事,苏络知道如今是云初管着这些,果如云锦所料的岔开了了话题,半点不去过问。

  苏络想和紫苏多说说话,可那份疲累像是从骨子里倦怠出来的,苏络到底熬不住,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中间断断续续地醒,又喝了次药,晚上时略有了些精神,却又没什么胃口,她在屋里转了一会儿,听着外边已经打更。

  二更天了,苏络忽然来了兴致,抬脚到了院子里,还特意穿了件云锦的墨色大氅。

  她站在那棵枇杷树下,莫名想起了《孔雀东南飞》里的“自挂东南枝”。

  自然,论情,这句比不上这首诗里的“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贴情;论景,又比不上《项脊轩志》里的“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手植已,今已亭亭如盖矣”切景。然而论起好笑,则都比不上广为流传的这句。

  苏络悲极喜极时强行转移注意的能力,总能让她在突逢变故时不至于得意忘形或是奔溃失态,然而多思多想的性子,也注定会让她在日后漫长的反思中沉溺欢愉或是痛苦。

  她深知其中苦涩,不愿旁人也受其折磨,尤其是云锦。

  其他人尚且能哭一哭、骂一骂以抒怀,身旁还有兄弟姐妹、师友朋亲以慰藉,云锦怎么办呢?

  镇北王府是那样的境地,朝廷之中又是险象环生,她一向是心事往肚子里憋的人,今夜都已经这么晚了都没回来。

  苏络正打算叫人去府衙催一催,一回头却发现云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正居高临下的瞧着她,眼中神色未明。

  难怪觉得风小了些,苏络拢了拢前襟,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听到。”

  “方才。”云锦替她带上了兜帽,拉着人回到屋里,她边脱披风,边叫苏络上床捂着,苏络脚下没动,只揣着手,笑盈盈瞧着她道“你忙了一日,还没用过饭吧,小厨房还热着粥,咱们一起吃一点?”

  云锦瞧着她的笑有一霎的愣神,很快拧起眉,“这么晚了,你还没吃?青禾紫苏呢,她们两个就是这么伺候的?”

  苏络拉着云锦在桌旁坐下,解释道“那会儿刚睡醒,嘴里都是药味,没什么胃口。

  方才看见你回来我便高兴,这才觉得饿了,你若是吃过了,就当陪我吃一点吧。”

  见她点了头,她这才叫青禾紫苏传饭,紫苏一如往常的逗着她玩,青禾只默默看着,四人仿佛又回到几年前在苏府的时候,可到底物是人非,紫苏也怕她劳神,只从香囊里掏出一颗愁断肠放在窗沿上,说要瞧着满庭芳何时能闻见这味道赶过来,还愣要拉着青禾打赌,说是谁输了,明日就要负责让苏络喝药。

  苏络表示不服,然而两人都欣然答应,就连云锦也缓和了近日的严苛神色,眸中略带了几分暖意,紫苏见状,便立刻问云锦要不要猜一猜。

  云锦只瞧了眼苏络,青禾便道,“那可不行,咱们俩也就罢了,将军若是也玩,这惩罚自然是要换的,否则将军轻而易举就能做到,还叫什么惩罚?”

  紫苏会意,抿着嘴偷偷笑了两声,“也是,这样难的事,还是只我们两个算了。”

  苏络佯作发怒,“到头来吃药的还是我,你们这是惩罚自己还是惩罚我?”

  忽听外面一整鸟叫,一时间,四双眼睛都紧紧盯着窗子,却是一只麻雀给叼走了,两人都没赢,紫苏挎着脸,“这算什么嘛,早知道就浸湿了再放出去了,我再去试!”

  青禾拦住她,“时候不早了,机会给过你了,如今可怎么算呢?”

  紫苏眼神一转,“这样,你给我个物件儿,我给你个物件儿,算作咱们两个不赢也不输,吃药的事请将军看着,咱们四个人,求仁得仁,四大欢喜嘛!”

  青禾连连道好,说“我那之前有块上好的歙(she)砚,不小心磕坏了,也用不了,你若是有好的,快借着这机会送我呀!”

  紫苏轻哼一声,抱着苏络胳膊道,“我的身家性命都是我们姑娘的,谁也拿不走,我能给你的,也只有愁断肠了!”

  两个人闹着逗苏络开心,瞧着时候实在不早了,这才散了,不过青禾有事还想同云锦说,便在门外等着。

  屋里,云锦又催苏络上床捂着,躺下后,便自然而然得将她的脚腕攥在手里,道,“以后有事找我就吩咐纪霆,不必在院子里等着。”

  苏络应下了,只是刚躺下便觉得困倦,可今夜的正事还没说,便坐起来靠着床头,刚要开口又被云锦抢声道,“今后吃药,都由我看着,让紫苏和青禾也喘口气。”

  她似乎是觉得起初那句太过生硬,这句话便听着玩笑居多。玩笑归玩笑,苏络却知道她向来是说到做到的。

  可她每次吃药都是在吃过饭一个时辰后,近来又总是困倦,怎么说也嘚是巳时了,而官衙辰时三刻点卯,苏络便问道,“你刚上任这两日,便要休沐了?”

  “我只管批钱,旁的事有人做,用不着我亲自盯着。”

  “其实”

  “不早了,快睡吧。”

  苏络看着她起身要走,忙问,“你去哪?”

  “我还有些事要交代,你先睡,不必等我。”

  云锦似乎很怕她接着说下去,背影颇显得匆忙,她找冯七又听罢了今日之事,才踌躇已久,回了房间。

  而苏络还没睡,睁着眼睛瞧着云锦,轻声道,“你知道了,对吧。”

  两人静默良久,苏络喟叹一声,复又坐起来,“大姐姐,我们谈一谈吧。”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这一章好多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