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旧时东风入梦来>第三十九章 身陷牢网中,情势几转重

  顾子湛来不及换衣服,匆匆跑进宫里。

  一进宫,顾子湛跟着刘福来到了皇后的寝宫,合坤宫。

  皇后正与五岁的太孙说着话,见到顾子湛,也是眉眼带笑,拉过她的手,笑吟吟道:“阿澈,快擦擦头上的汗,放心吧,游儿那边有义许在照看,没有大碍的。”

  又让太孙上前与顾子湛见礼,皇后在一旁笑说道:“煜儿,你要有小弟弟了呢!”

  顾子湛暗中打量她的神色,见皇后眼中清澈,笑意真诚,便知她并不知晓内情。又听她提到义许,顾子湛心中生出些不好的预感。这义许是太医院院首,是资历极深的女医官,她啊,可是天顺帝的心腹。

  但当务之急,还是要见到楚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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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合坤宫的后殿,顾子湛一眼便看到正躺在榻上的楚澜。她身旁站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女医官,正是义许。

  见到顾子湛匆匆向楚澜奔去,皇后眉眼带笑,打趣道:“当真是新婚燕尔、少年夫妻,瞧瞧,这般如胶似漆呢!”

  顾子湛面上微红,忙去问义许:“义院首,我夫人如何了?”

  义许笑笑,“回豫世子,世子妃无大碍,许是初初有孕,没有休息好,身子有些弱。稍后臣会派内侍送来汤药,饮下便会醒来。”皇后也在一旁宽慰顾子湛,又嘱咐她要好好待楚澜,便笑着带着众人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殿外忽然围了一队龙骑卫,领头的是天顺帝身边的大内总管太监李若愚。

  皇后觉得奇怪,开口问道:“李公公,这是做什么?”

  李若愚满脸堆笑,上前搀扶起皇后,对她说道:“娘娘,陛下听说豫世子进宫了,便命老奴带人来好生伺候着。后来陛下知道豫世子妃有了身孕,又特特嘱咐,这是豫世子第一个孩子,也是整个豫王府第一位小主子,定要看护好了。宫中有太医随时候着,就让豫世子与世子妃在宫里多住些时日,胎儿稳了再出宫不急。”

  皇后顿感诧异,这番阵仗可不像是来伺候人的。她与天顺帝是少年夫妻,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登时便嗅到了其中风雨欲来的气息。当下神色便是一冷,没想到天顺帝竟没有同她讲起,就连着楚澜也一起禁住了。心中一恼,他们顾家人爱怎么斗怎么斗,但没人可以随便动她这唯一的外甥女。她着急去找天顺帝问个清楚,当下便不再多说,厉声敲打李若愚定要好生照看楚澜之后,便匆匆离去。

  至此,顾子湛心里已经清楚,这架势,分明就是软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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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众人离去,顾子湛听着外面龙骑卫不停巡视的脚步声,压低声音问向楚澜:“发生了何事?”

  楚澜睁开眼,原来她竟一直醒着。侧耳向外倾听,悄声答道:“陛下怕是要对豫王下手了。”又笑问道:“你怎知我在装昏?”

  顾子湛心中有事,笑容便有些浅。拉拉楚澜的手,说道:“这义许看着便有问题,我家娘子大人英明神武,怎么可能会着了她的道?再说,你会不会怀孕,我能不知道?”说罢,凑近楚澜轻笑起来。

  楚澜捏着她的鼻子把人丢开,瞪她一眼,掩住面上热意,说起正事来。 “今日我进宫给皇后请脉,本不是义许当值,她却突然来了,还张口就说我面色不佳。皇后娘娘听后有些担忧,便让她给我诊脉,我就明白这义许定有古怪。没想到的是,她竟对我用了迷药。”

  楚澜已知其中有蹊跷,见义许的手帕中有迷香,便顺势闭气装作被迷昏。之后,义许给她探脉,立刻便说,她已怀有身孕。皇后自然大喜,就在义许的建议下,让刘福去豫王府将顾子湛唤来。

  楚澜随即便猜到,义许此举,是要将顾子湛骗进宫里,而能让义许出言骗人的,除了天顺帝,还能有谁?将顾子湛留在宫里,目的无非就是以子为质,牵制豫王,先前那番她怀有身孕的说法,只是一个掩人耳目、无足轻重的幌子罢了。

  顾子湛也想明白了,不禁咬牙:“真是恩将仇报!我好心提醒他们,没想到他们却反过来把我当做质子!真是岂有此理!”看向楚澜,心里的不忿更盛,为着这样的腌臢事,竟将楚澜也牵扯了进来。

  楚澜自然看得出她的想法,摸摸她的脸,轻声安抚道:“有我父亲和皇后娘娘在,他又怎敢真的对我下手?把我留下来,不也是为了骗你吗?照此说来,还是我连累了你呢。”

  顾子湛摇摇头,嘟嘟嘴,“才不是,你是无辜的。”又摸摸心口,“方才,乍一听闻你在宫里出事,我都要吓死了。唉,昨天我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今早没有见到你,原本就在念着你呢,就来了这么一出,真是讨厌。”

  说话间,顾子湛下意识摸摸怀里,忽热眼睛一亮,从怀里摸出了一块令牌。

  两人对视一眼,顾子湛眉眼一喜,“看来,除了阿澜你,也还是有人真心疼我的。”忽而一笑,“澜儿,我有个主意......你,可愿随我,冒一次险?”

  楚澜与她相对,浅浅一笑,紧了紧两人相握的手,“我一切随你。”又低低说道:“待这次回去后,我有话,要同你说。”连日来的相思,也令她想明白了许多。起码,她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顾子湛见她神色,心中隐隐生出个不可置信的念头。猛地,眉目染上狂喜,“好、好的,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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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合坤宫后殿出来,皇后便让人拦住了李若愚。她已派人去打探了,如今天顺帝尚未下朝。天顺帝的后宫就这一位皇后,宫中向来帝后一体,奴才们也从不敢隐瞒皇后。但李若愚今日,却什么也不敢在皇后面前多说。

  见此,皇后立刻明白,前朝,果然要有大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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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之上,在天顺帝向豫王发问后,豫王许久没有答话。

  东宫詹事许若谷出言冷冷问道:“豫王殿下莫非是心虚了?陛下问你话呢,怎地不答?”

  豫王身后的臣僚刚要开口反驳,就见豫王抬抬手,朗笑答道:“臣弟从未做下这些事,自然无话可说。”

  天顺帝皱眉,“你既然说这些事不是你做下的,那这些物证如何解释?”

  豫王看向他,“陛下,此乃有心之人故意构陷,伪造出这些证据。此皆非出自我手,臣弟更从不知晓那些事,自然难以解释。”

  天顺帝见他这般油盐不进,不禁心头火起,刚要开口,却听豫王继续说道:“倒是臣弟这里,也有一封奏折要报,说来也巧,正是与定国公有关。原先臣弟并不知晓今日定国公会来攀咬我,还想着看在同朝为官又是姻亲的份上,将此事私下奏报。如今听了定国公的这席话,反倒令臣弟怀疑,莫不是我这事儿被人走漏了风声,让那贼子狗急跳墙了!”

  王允和立时大怒,骂道:“你这个逆贼,你骂谁是狗呢!”

  豫王哈哈大笑,“定国公倒还有些自知之明!”又看向天顺帝,说道:“陛下,臣弟检举定国公图谋不轨,豢养私人伪造朝廷信件,勾结贼子贿赂驻军,意图谋反!”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奏折,高举过头顶,说道:“请陛下过目!”

  这等突如其来的反转,令殿内众臣目瞪口呆。

  天顺帝铁青着一张脸,命身边内侍将豫王那本奏折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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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目十行,天顺帝将奏折看完,猛地将奏折往御案上一摔,奏折被弹起,掉在了大殿上。天顺帝大怒道:“你们二人当朕是什么!这两本奏折所言之事分毫不差,你们,莫不是在耍朕!”

  又看向王允和,天顺帝骂道:“定国公,你给朕说清楚,这些烂事,到底是你们谁做下的!”

  王允和连滚带爬的上前,捡起那本奏折,匆匆扫视一眼,已带上了哭腔:“陛下!这些事,这些事皆是豫王所为,臣发誓,臣绝不敢欺瞒陛下啊!”

  他猛地转身,狠狠盯向豫王,骂道:“你!你这是诬陷!”又慌乱起身,逼近豫王质问道:“你无凭无据,你、你捏造了这些东西,你、你可有人证!”

  豫王侧身躲开,满脸嫌恶地看向王允和,又轻轻摇头,“三郎,你还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啊。”又面向天顺帝,豫王开口道:“陛下,证人就在臣弟府上。一个半月多前,臣弟曾救下过一个妇人......”

  王允和听到“妇人”二字,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他恍如遭受雷击,这、这怎么可能?满目惶然间,将目光在天顺帝、楚太傅和太子间来回逡巡,最后落在太子面上,喃喃道:“殿下,救我啊。”

  豫王将目光看向王允和,轻蔑一笑,眼中已是胜券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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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豫王说完,天顺帝立刻派出龙骑卫去豫王府上,将他所说的那名妇人带了来。

  很快,就见一个披头散发、满脸刀疤,被毁去双眼的妇人,被人抬着进了大殿。

  见到来人,王允和身子猛地一颤,软倒在了地上。

  那妇人被放下,众人才看清,她双腿已断,自小腿被齐齐斩去!她侧趴在地上,艰难地行了跪礼。

  见她这般凄惨,天顺帝身旁负责传话的内侍也有些不忍,缓了声问道: “殿上何人?所证何事?”

  那妇人挣扎起身,她一开口,众人又是一惊,她的声音竟如刀刃刻在瓷器上,嘶哑尖锐,令人头皮发麻!

  只听她说道:“民妇曹李氏,我要、我要状告王允和!他残杀我家十九口,害了我夫君和家人性命,连我那两岁的孩儿也没放过!他个畜生!我恨不能、恨不能活剐了他!我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我还要告他,逼迫我家夫君替他伪造朝廷信件,勾结贼子,意图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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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上,曹李氏字字泣血。

  她的夫君曹举人有个不为人知的天赋,过目不忘又极擅长临摹,无论是信件还是书画,拿来看上一眼,就能做到以假乱真。因家贫无力读书,一直没能考中进士,为了谋生,不得不举家搬来京城,靠卖字补贴家用。

  却不想,他这个才能,竟被王允和知道了。自此,一家人便再没了安生。

  王允和以他一家老小的性命做要挟,将他们一家子软禁在定国公府,逼迫曹举人替他伪造官府文书和朝中大员之间往来的信件。随着伪造的那些东西牵扯的人越来越多,牵扯的事越来越大,曹举人心中的惶恐日胜一日。然而,他曾多次向王允和求饶,但无论发怎样的毒誓,王允和都不肯答应。

  直到这些日日夜夜的折磨,将曹举人彻底压垮,他疯了。

  见此,王允和很快便同意放他们一家人离开。却没有想到,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编贝王允和派出的杀手追上了。

  所有人都死了,除了如今这个半死不活的曹李氏,恰好为豫王府的一个下人,从乱葬岗上救了回。

  至于她所说的证据,则被她藏在了一个令王允和绝想不到的地方——定国公府中!曹举人有个习惯,每一份他替王允和伪造的文书,他都会多留一份,就藏在那个关了他们全家一整年的院子里。

  待她说完,大殿上陷入死寂。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王允和,彻底完了。

  王允和身子一软,心中万念俱灰,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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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顺帝面色已极为难看,当即下令着龙骑卫大将军廉适之与大理寺正卿颜骏驰带人查抄定国公府。

  他心中已是恨极了王允和,当真是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事到如今,已不可能利用王允和扳倒豫王了!这种棋差一招的感觉,令他又气又恨。眼下,为了保证太子不被牵扯进来,只能顺势将这些罪名,全扣到王允和头上去!毕竟,谁也不知道颜骏驰手里的那些“证据”,还能瞒多久。

  那边,豫王一系的官员已经上蹿下跳起来。他们嚷着不可退朝,定要等廉适之与颜骏驰回来后,当众还豫王一个清白。

  天顺帝简直恨不能将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连同豫王一起就地斩杀!连带着对太/祖皇帝也有了迁怒——若非太/祖临终前给他的这几个兄弟发了金书铁券,他又如何会陷入如今的困境里!靠在龙椅上,天顺帝心中始终难平。他的这位好皇弟,还真是滴水不漏!但要让他就这般毫发无损,岂不是将帝王的脸面,丢到地上叫人践踏!想到这里,天顺帝的眼中,染上一抹杀机。

  他挥手唤来身边内侍,耳语几句,便见那内侍脚步匆匆,急急向后殿走去。

  太子坐于天顺帝身侧,见此,眉间猛地蹙起,袖中手握成拳。难道,父皇真的要对那人下手了吗?想到昨夜天顺帝的那句“不计生死”,太子暗自咬牙,只希望那枚令牌,可以保她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