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旧时东风入梦来>第十九章 好事终落定,翻脸最无情

  宴会过半,天顺帝便带着皇后与皇太孙先走了。

  随后不久,太子也起身离开,临走时拍拍顾子湛的肩膀,背对豫王,广袖滑过她的手掌,又冲她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豫王一对鹰目狠狠瞪着太子的背影,这神色被顾子湛瞧了个清楚。见太子离开,豫王也顾不上如往日那般同各位宗亲权贵虚与委蛇、拉拢关系,没好气地叫上顾子湛,就离开了大殿。

  顾子湛悄悄低下头,朝掌心看去一眼。

  上了豫王府的马车,豫王开口便对顾子湛训斥道:“你今日是叫猪油蒙心了吗,怎的如此蠢笨,连句话也不会说了!莫不是你当真想与那姓楚的成亲?”

  豫王先前虽然多番试探,但从未对顾子湛如此疾言厉色,今次显然是气的狠了,连虚假的慈父面孔都顾不上伪装了。

  顾子湛低着头,不发一语。

  豫王气的狠狠一掌拍在小几上,斥道:“说话啊!哑巴了?”

  顾子湛抬头,一脸不解的神色答道:“儿子不知父王要儿子说什么。”

  豫王被她气了个倒仰,强忍住怒意,对她骂道:“朽木!你又不是不清楚你的身份,楚家一向与本王不和,你若娶了楚家女,被她发现了你这秘密,定会牵连豫王府满门!”

  听豫王语气,顾子湛便知他并不知晓楚澜已经知道自己的女子身份。想到刚才太子交到自己手上的那张字条,顾子湛忽地有了猜测,这件事,应当是元虚道长将豫王瞒下了。豫王对元虚道长向来倚重,不如趁势将此事挑明,看看豫王会是什么反应。

  想到此,顾子湛故作茫然,开口道:“可是那楚澜一早便知我的身份啊。她是元晦道长的弟子,我的身份,她一早便从元晦道长那里知道了的。”

  豫王的脸色瞬间一变,显然事先并未料到,当下神情便有些古怪。楚澜从元晦那里得知,那元晦又能从何处得知,自然不言而喻。他登时生出一股怒气,又夹杂着一些因未知而起的惶恐。他心情不好,又有些事想不明白,便不愿再同顾子湛多说,沉着脸在马车里闭目细思去了。

  顾子湛握紧拳头,掌心被汗水打湿,被她捏紧的那张字条上,有一行楚澜写的小字:

  “君如木兰,妾心知之。源出同门,纠葛难分。乃示高堂,两姓结欢。”

  这个时空里没有木兰辞,花木兰的故事只有顾子湛讲给楚澜听过,所以楚澜这个字条,也只有顾子湛可解其中意。

  *

  回到豫王府,豫王打发顾子湛回她自己的院子去,便大步走向书房。一进屋子,豫王便找来刘喜,对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刘喜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一句话也不敢说。

  待豫王发泄完了,抬手饮尽一杯茶,刘喜才敢开口:“主子恕罪,那元虚道长为何会将世子的身份泄露出去,奴才确实不知啊。奴才所做之事皆按主子吩咐,不敢有半分隐瞒!”

  豫王只冷冷看着他。

  半晌,忽地哂笑道:“刘总管如今威风的很,你私收贿赂,连世子被害之事都敢有所隐瞒,本王倒不知,还有什么事你不敢做!”

  刘喜顿时吓的趴伏在地,却不敢再为自己辩解一句,只不停在地上磕头求饶。

  豫王冷笑,言道:“刘总管不必在本王面前装可怜,你当清楚本王最恨人欺瞒背叛,你自己做下的好事,你自己清楚。”

  说罢,不顾刘喜苦苦哀求,轻轻排了桌案几下,立时便闪出两道黑色人影。豫王连头都没抬,只对来人挥了挥手。

  那二人立刻上前,拎起如一滩烂泥的刘喜,堵上他的嘴,将他拖了出去。

  *

  一盏茶的功夫,其中一人便走了进来,对豫王禀告道:“主子,已经处理干净了。”

  豫王点点头,好似才稍稍解气。顾子湛两次遭遇暗害的事,他早已暗中调查清楚并着手处理了。刘喜私收贿赂之事他早就知道,但这些事的根源不在刘喜这里,豫王清楚这点,所以原本也没有打算对刘喜下死手。偏偏赶上他今天心情不好,又刚刚得知元虚道长有事对他隐瞒,心中气恼非常,便迁怒刘喜丢了性命。

  左右不过是一个奴才,死便死了罢,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

  如今豫王气消了大半,便重新坐定,草草写了一封信,对那黑衣人说道:“你去一趟天枢山,将这个拿给元虚道长,务必让他亲自下山来见本王。”想了想,又说道:“你再告诉他,他若想依靠本王成事,就必须保守秘密,不然,本王定不饶他!”

  那人接过信,便领命而去。

  豫王心下暗忖,今日观天顺帝神色,这个婚怕是指定了。楚太傅对天顺帝向来忠心,天顺帝说一他便不敢说二,也指望不上他有胆子拒婚。加之楚澜已经知晓顾子湛的身份,他也一时摸不透元虚道长的想法,便也只能先应下这门亲事,待问明元虚道长,再做打算。

  但无论如何,这笔账,他依旧记在了天顺帝的头上。日后,定要千倍百倍的讨还回来!

  刘喜之死豫王处理的十分隐秘,豫王府上下皆不知晓,顾子湛更是无从得知。只是清晨时,她见着豫王身边出现了一个新的总管太监。

  又见着来告假时刘安红肿的眼睛,心中有些诧异。

  *

  第二日,天顺帝将楚太傅召进宫里单独说话。随后不久,天顺帝便下了圣旨,给豫王府世子顾子湛和楚太傅嫡女楚澜指了婚。婚期便定在来年,待年后再请钦天监选定良辰吉日。

  这是过年封笔前的最后一道圣旨,在豫王府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和红底金色的春联映衬下,顾子湛满心欢喜的接了旨。

  她终于等来了这一天,离她能与楚澜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起的日子,更近了一步。

  即便楚澜还不知晓她的心意,但,只要有了身份,便多了一层的牵绊。

  这也是她的私心。

  *

  这一道赐婚的圣旨,除了参加过皇帝家宴的豫王和顾子湛外,其余豫王府众人都不曾料到。待宣旨太监走后,豫王依旧是没甚好脸色的甩袖离开。他不留情面的模样,让几日未曾谋面的豫王妃脸上,都多了几分无措。

  顾子湛心中生疑。

  午后,顾清领着顾泓来找顾子湛,还带了不少贺礼。

  一见顾子湛,顾泓便躲在顾清身后,显然对她有几分敬畏。

  顾子湛倒不在意,对二人笑笑,便让春晖带人端上蜜糖瓜果,招呼二人坐下。

  顾清对顾子湛道了喜,他性子宽厚懵懂,也从不像旁人那般介意楚澜的名声,单纯就是欢喜自己即将迎来一位大嫂。顾子湛知他性情,对于这真心的祝福,她也十分开心。

  顾泓探出小脑袋,也对顾子湛道贺,脸上却带上几分同情。说完话后,又小心翼翼地从脖子上拿下一个玉佛,几分别扭的塞给顾子湛。小嘴嘟囔:“这是我阿娘给我从庙里求来的护身符,阿娘说灵得很,大哥哥你可一定要收好,千万不要被那楚家女克住了。”

  顾子湛好笑又好气,她这个小弟弟对她倒确实关心的紧,却偏偏对楚澜存有偏见,只得拿过他手中的玉佛,又认真给他系上。对上顾泓不解的眼神,柔声同他解释:“既然这玉佛灵得很,小泓你可一定要戴好了。你大哥哥命格不一般,不怕那些流言蜚语的。旁人受伤,不过是他们福分不够,娶不得贵人。”

  又加上一句,“太傅之女与我自小相识,是个极好的人,日后她嫁了过来,定也会是个极好的嫂嫂。都说日久见人心,你要记得不可人云亦云,亦不可对人心存偏见。”

  顾泓似懂非懂,却也乖乖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今日已是年三十,晚上还需守岁。三人说完话后,顾子湛便领着顾清与顾泓回去他们各自的院子,嘱咐他们先休息一下,不至于晚上守岁时犯困。

  从顾泓的院子离开时,顾子湛见到了立于廊下的裴侧妃。

  *

  裴侧妃与王妃端庄娴雅的相貌不同,她年纪很轻,模样几分凌厉,面上妆彩很重,身姿窈窕十分妩媚。

  对着她行过礼,顾子湛刚要退下,却听裴侧妃巧笑开口:“妾身听闻世子爷就要大婚,先在这里给世子爷道喜了。”

  顾子湛身子微躬,对她谢过,又说道:“多谢夫人。日子还没有定下,待年后由父王并陛下安排。”

  裴侧妃又是一笑,以手掩口,声音娇嗲说道:“这事本该由王妃来说,但妾身瞧着王妃贵人事多,怕是将这大事忘了,便多嘴提上一句。世子爷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安排人侍寝了,日后免得怠慢了世子妃。”

  顾子湛没料到她说的竟是这事,脸上顿时一热,来不及多想便开口拒绝:“不敢劳夫人挂心,这等事还是由父王与母亲安排吧。”

  裴侧妃倒不觉她拒绝的唐突,轻笑一句,“世子爷这般羞涩的男儿当真世间少有。既然世子爷如此打算,妾身便不多说了。”

  顾子湛忙行礼告退。

  回去途中,她仔细思考裴侧妃的这一番话。只觉这个裴侧妃对王妃颇为不满,话中也半是对她卖好,半是挑拨她与豫王妃的关系,似乎并不把她们当亲母子看。

  况且她两次遇险之事,这裴侧妃身上的嫌疑还没有洗清,还是离的远些为妙。

  且不论几方人马各是如何思量,顾子湛来到大昭之后的第一个新年,如期而至。

  各院的年礼已经分别发下,顾子湛也依照旧例给府里的主子每人送了些,都是些中规中矩的小玩意。

  *

  晚上照例是豫王府家宴,难得的,豫王准许顾清和顾泓一同参加,连裴侧妃也被请了过来。

  豫王在上首坐下,顾子湛与豫王妃分别坐了他两侧,裴侧妃坐在豫王妃下手,顾清与顾泓便紧挨着顾子湛坐了。

  这家宴无趣的很。

  豫王一向冷面示人,加之因天顺帝赐婚之事心中烦闷,在这本应喜庆的守岁宴上也是面寒如霜。他板着一张脸,其他人自然也不敢随意说笑。整场下来,只有在一旁布菜的丫鬟们零星发出些声响,其余人尽皆沉默吃饭,连咀嚼的声音都很小。

  眼见时候差不多了,豫王放下筷子,接过侍女手中递过来的帕子擦擦嘴角,也不管旁人吃饱了没,便命下人们撤去了碗碟,换上沾糖和瓜果。便就要开始等着新年到来了。

  豫王饮了会儿茶,看向豫王妃和顾清,开口道:“清儿跟你母妃先回去吧,守岁在哪里都成,你身子不好,就在自个儿院子里暖和待着吧。”

  豫王妃脸色惨白,显然没料到豫王会当场赶人,竟不给她母子留半分颜面。

  裴侧妃在一旁斜倚着,用帕子掩住唇角的轻笑。

  眼见豫王妃颓然起身,行礼之后便领着懵懂的顾清离开,顾子湛起身对豫王说道:“父王,儿子去送母妃与阿弟。”

  豫王斜斜看她一眼,却没有准许,说道:“两步远的道儿,有什么可送的。你且留下,本王有话同你讲。”说罢,扫了一眼他身边的那名叫胡培的新任王府总管太监,胡培便立即起身,陪着笑脸跟上豫王妃和顾清,送他二人回去自己的院子。

  裴侧妃却没有离开的打算,反倒因着豫王妃的离开更加骄纵,直接靠在了豫王的肩上。柔着声问豫王道:“王爷可是要说世子爷成婚的事吗?妾身虽然懦弱无知,但也想出一份力呢!您就让妾身听听,有需要打点的地方,妾身一定全力而为。”

  先前听她温言软语十分受用,已经抬手抚上她纤细腰肢的豫王,听到后来,却变了脸色。冷笑一声,猛地推开裴侧妃,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突然,对着裴侧妃那张梨花带雨的容颜,狠狠甩了一个耳光,暴怒骂道:

  “贱人!”

  “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本王还没有昏聩到宠妾灭妻的地步!你不过一侧妃耳,还敢妄想染指王府嫡世子的亲事?你真当本王不知道你私下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本王还想着给你留几分颜面,你倒好,竟还不知好歹、变本加厉!莫非你也想去跟着刘喜,再照拂照拂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裴侧妃吓的立时跪在地上,忍不住连声求饶:“王爷!妾身知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求求您不要再吓妾身了,妾身对您、对世子绝不敢有半分不敬!”伸手抱住豫王的腿,却被毫不留情地狠狠踢开。

  摔倒在地上,裴侧妃嘴角带血,又跪着转向顾子湛,哀求道:“世子爷,求您看在泓儿还小的份上替妾身劝劝王爷,妾身真的知错了!”

  豫王变脸太快,周遭一群下人都跟着裴侧妃跪在地上,各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