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之子于归>第45章

  “唉, 小瞎子!你又在这里躲着干嘛?”

  被称作小瞎子的人没有回头,她把手伸进河里,有胆大一些的河虾在她的手边停留。它们亲吻着小瞎子的手指。

  觉得有些痒, 小瞎子收回了自己的手。

  这里是乡间,这个小瞎子原名苏沫, 本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可她出生便有眼疾看不清东西。其实这倒也不致命, 因为苏家是殷实人家,只是有天苏老爷逗弄她时被一个游方道人瞧见。

  道人见这女娃娃不哭不闹,甚为喜欢。可上前一看吓得后退两步,差点摔了一个跟斗。

  苏老爷不愉,问其缘由。

  道人道:“此女上世孽缘太深,劝您还是将她舍弃,免得家宅倾败。”

  苏老爷自是不舍, 况且他读过几分书, 而这道人不知名姓,可能是个骗子想要诈些钱财。于是吩咐下人将其赶走。

  道人摇头叹息,连连叫道:“此时不舍,后时遭殃!老爷可别不信我!”

  苏老爷抱着女儿进了房间,可此事到底在其心中扎下了一根刺儿。他不由想起本是康健的夫人在生下这个女儿后就一病不起, 又想起女儿出世那天家里温顺的老黄狗开始对天狂吠。

  想着想着他就想多了,再低头看着怀里粉雕玉琢的女儿,看着她双眼无神地看着自己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差点就将女儿脱手扔在地上。

  好在他还保持着几分冷静,没有真的这么做。

  平复心情之后,苏老爷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于是他唤来乳娘将女儿交给她。想着夫人如今身子不好, 昨日又偶感风寒,正是咳得厉害。

  虽已看了大夫吃了药,不知今日可曾好点。这么想着,苏老爷就朝着夫人的房间走去。

  一进门就是一股浓浓的药味,房间被一副大的屏风隔断,屏风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看得出是个贵重物件。

  从屏风后传来几声压抑的低咳,苏老爷听见这个声音加快了步伐。

  绕过屏风就是雕花大床,此刻床上躺着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女子见有人来忙坐起身靠着,她挤出一个微笑:“老爷。”

  “不用起身!你躺着就好。”

  女子摇摇头,苍白的脸上挂着一抹微笑:“老爷不用担心,我身体很好,沫儿如何?”

  苏老爷坐在床边握着自己夫人冰凉的手,“沫儿很好,已经睡下了。”

  谈论起自己的女儿,苏夫人眉间添了几分忧愁,大夫说这孩子可能一辈子都看不见了。

  心中郁结,苏夫人重重地咳嗽几声,她用帕子捂住嘴唇。这可吓坏了苏老爷,他一边拍着夫人的背一边吩咐下人去请大夫。

  等到终于不咳了,苏夫人双手颤抖,将手中帕子摊开,只见那精致的白色帕子上染上了艳红。

  两人都吓了一跳,终于大夫来了。

  诊脉过后,大夫告知是心气郁结所致,又开了几副药就走了。

  心气郁结的原因苏老爷当然知晓,不知为何那道人的话又开始在脑中回荡。甩甩头将这些杂念摈弃。

  苏老爷安慰了夫人几句,嘱托她不用过度忧愁以免伤了身体。

  好不容易将夫人哄得睡着,苏老爷松了一口气又准备去自家商铺里看看。苏家商铺离苏府并不远,苏老爷不喜欢坐车,走了半柱香后便到了目的地。

  这几日都下着绵绵小雨,苏老爷开的是粮铺,生意倒不至于受到太大的影响,只是上门的人还是少了些。

  店内的伙计趴在柜台上打着呼噜,完全没有注意到苏老爷的到来。此情此景当然让苏老爷不满,他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然后用指节敲着柜台。

  砰砰砰的响声将沉睡中的伙计唤醒,抬头看清楚是谁来了之后,他什么瞌睡都被吓没了。

  刷地一下站起来,结巴着说:“老,老爷。”

  苏老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说话,随后他走向仓库,一打开就发现地板上一片潮湿。这场景让莫老爷脸色一白,他赶紧去查看粮食并祈祷不要有事。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些粮食都受潮变质了。

  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苏老爷扶住墙壁勉强稳住身形。

  “此时不舍!后时遭殃!”

  这八个字横亘在苏老爷的心头,一旦心中有了怀疑,他就会将一切不顺都归咎于这个刚出生的女儿身上。

  这个时候他突然冷静了下来,最后他手一甩像是下了某种决定。

  “小瞎子,听说你之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是吗?我都没出过这个小村子呢,你还有印象吗?”

  苏沫跟在这个喋喋不休的少女身后,少女背着背篓,衣服破破烂烂地打了很多补丁,头发乱糟糟地像个鸡窝。

  当然苏沫看不见她的形象,但是这个傻丫头对她还是较为友善的,苏沫之前问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她只是笑着说这是应该的。

  这条小路苏沫已经走了千百回,已经很熟悉了,她手中拄着一根拐杖,拐杖是用竹子烧制的倒也不至于过于笨重。

  苏沫话少,她思索一番之后便回答:“不记得了,也不重要。小野你受伤了?”

  大抵是眼睛看不见,所以其他感官就变得敏锐了些,苏沫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她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自己的朋友,可名叫小野的少女嘿嘿一笑,她挥了挥自己的胳膊大咧咧地说:“没事,你甭担心,就是砍柴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不过这天真讨厌,这柴火都是湿的。”

  自此苏沫就不再说话了,可小野是个野性子,她打开话匣子后嘴巴就是闲不住,东家长李家短的说了一大通。

  苏沫也只是静静地听她说着,不发表任何外表。

  她一袭青衣与这村里的其他人格格不入,雨朦胧地下着,这场景仿佛入画一般。

  小野对她闷葫芦一般的性格完全不在意,她转头看着走在后面的少女,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在小野看来,这大户人家不要的小姐长得和个天仙似的,只是这天仙留着刘海把眼睛都遮住了,平常又缩在一旁不吭声,用村人的话来说就是:“像个鬼似的。”

  小野如今十四岁,比起苏沫来要小上六岁,这个年龄差距可是有些大了。可她就喜欢跟村人口中的这个鬼玩。

  瞅着她今天又是一身绿色的衣裳,小野叹息一声:“你怎么老穿绿的啊!换身其他颜色的多好。”

  苏沫用拐杖敲打着地面,听见这一句后她抬起头来,用平静的语气说:“我又看不见,什么颜色都一样。”

  这话将小野问住了,她呐呐着:“你看不到也可以给别人看的嘛!”

  苏沫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要,我讨厌那种感觉。”

  小野看着她如此坚决也不想再说,曾经和这人辩论过千百回,发生自己和她在某些方面的看法是完全合不到一块儿去的。

  但是小野还是很喜欢这个朋友,因此提到一些两人观点不同的地方,她就会转移话题不再讨论,毕竟赢了争吵输了朋友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

  “行了行了,我扶你吧,看你走得怪累人的。”

  “谢谢,我自己能走。”

  小野撇撇嘴:“那随便你!”

  说完就快速跑了几步,可跑着跑着又回过头来等,等到苏沫追上了,她才继续慢慢地走着。

  最后小野到家挨了一顿训,因为太晚回家有偷懒的嫌疑。听着小野着急和她母亲解释的声音还有从里面传来女人的怒骂声苏沫摇了摇头。

  她不是不想帮,而是去帮了只会火上浇油罢了。毕竟自己可是全村人眼中的坏孩子,各家父母明令禁止交往的对象。

  无奈地走回家,拐杖敲打在石板铺成的小路上,一串清脆的音节由此发出。

  终于回到家中,苏沫摸索着开了门。将苏沫送走之后,苏老爷也不是完全不管,至少房子是有的,生活也是不用发愁的。

  苏沫并无太多不满,诡异地她竟觉得目前的生活状态非常美好,好像前世受过很多苦难似的。

  原来还有仆人服侍,后来出了很多事情,再也没有人愿意来照顾她了。这也好,乐得自在,毕竟饭还是有人送的。

  苏沫有时觉得自己像一条狗,她并不清楚狗长得什么样子,但是听小野说这种动物好养活,能看家。

  懵懵懂懂活了二十年,苏沫没有生过什么大病,她时常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有时又觉得莫名很想哭,好像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待在自家门口听着远处的铃铛响声,那响声有可能是挂在牛脖子上的铃铛也可能是挂在养脖子上。

  但挂在什么动物身上并不重要,苏沫只是喜欢铃铛叮铃铃的声音罢了。

  离苏沫最近的那一家只有五口人,上有一老,中间两兄弟,哥哥娶了邻村的姑娘生了一个小姑娘。

  兄弟俩中的哥哥服兵役去了,如今家中就剩下四口人。

  那小嫂子自打丈夫离去后便有事没事坐在家门口绣着一些帕子荷包什么的补贴家用。

  小野来找自己玩时总要路过那户人家,她是个热情的丫头,遇见村里的长辈即便她不认识也是一口一个叔叔一口一个婶婶地叫。

  有一日疯跑着路过那小嫂子家门口,见她坐在门前就热情地招呼着:“婶婶手真巧!在绣花哩!”

  小嫂子抬头望了这傻乐呵的小丫头一眼,笑着说:“就你嘴甜!”

  “婶婶怎么不回屋里去,这太阳晒人得很。”

  “我坐在这等你叔回来,服兵役应该是很苦的,等他回来后看见有人接他,心里应该会高兴点。”

  小野羡慕地说:“叔婶关系真好。”

  突然回忆起这些事情,苏沫心中突然有了一个诡异的想法,自己习惯性地坐在家门口是不是也在等着某个人的归来。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人生二十载,生活过得简单无比,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偶尔被疯丫头小野拉出去陪她。

  伸出手,感受这细雨如丝。苏沫心中清楚村人是将自己当成邪物看待,不过她并不在意,恨是什么?爱是什么?她全然感知不到。

  所以活着是为了什么呢?好像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家门口是一条小河,因为临近源头的缘故,此处很细,水也不深,淹不死人。

  与平常不同的是苏沫在这雨幕和水声潺潺之中,苏沫又闻到了血腥味,她摇了摇头,心中想着:小野又乱跑了。

  “小野,你怎么又来了?”

  没有人回答,只有越来越重的血腥味。

  “小野?小野!”

  还是没有人回答,但是有了其他的回应,那是不属于小野的声音,像是马上要断气了一样微弱:“救……救我。”

  苏沫心底一惊,她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那血腥味那么明显,显然那受伤之人就在附近。

  也不能就这样让人死了,苏沫到底还是不忍心。只是她一个盲人如何救得了,而附近没有人家,唯一的一户也上镇子里去了。

  不管了,总之还是得救,救不了就只能怪你命不好了!

  苏沫站起身用拐杖摸索着,她寻着那人呼救的声音而去。终于拐杖戳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像是人。

  苏沫大喜过望,她蹲下身摸索,对受伤之人的体位做了一个判断,分清楚哪里是头哪里是腿之后就艰难将人扶起。

  不得不说苏沫这二十年的饭没有白吃,不干农活却有一把子的力气。横拖竖拖之后终于把这人弄回了家里,这人命也是硬,被这样对待还能喘气。

  摸出家里的伤药苏沫差点就往那人嘴里怼,可惜她没得逞。那受伤之人是个女子,被苏沫这样一弄之后不清醒的脑子反而给疼清醒了。

  她连忙一把阻止这位“救命恩人”,“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感受到她语气中的惊恐,苏沫愣了愣然后把药递给了她。

  朱妍也不知道自己这算是倒霉还是幸运了,姑且就算是幸运吧。遇上仇家追杀,本来以为就要享年二十了,可是她被一只青色的大鸟救了!

  你没听错!就是青色的大鸟!

  这事朱妍自己也觉得奇怪,不过她没那么多时间想这么多了,撒丫子跑了很长一段距离,可没想到前面是一个小坡。

  刹不住车的情况下就这么从坡上摔了下来,然后掉进了水里……

  随后就是被这盲眼的姑娘给救下了。

  这魔幻的一天,朱妍一边给自己上着药一边在内心痛骂贼老天没良心。

  她刚一骂完,窗外的小雨就哗啦啦地变成了大雨。

  朱妍愣住,心想难道老天真的会生气?

  她试探着又骂了一句:贼老天?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狂风将窗户吹来,雨水从窗口飘洒进来淋了朱妍一身。

  她抖了抖赶紧求饶,然后老老实实地处理起伤口来,不敢再多嘟囔半句。

  要是苏沫能够看见的话她就会看到她救回来的人像个神经病一样惊恐地盯着窗外的暴雨。

  听着窗外的雨声,苏沫轻声说了一句:“下暴雨了。”

  “是啊,下得可真大,不要再下了,我又不是成心的。”

  苏沫只是自言自语,往常一个人在家时总会说上一两句话,这次突然得到了回应让她一惊,随即又想起这房间里有了别人。

  不过这人不会是个傻子吧,下午和她有什么关系。

  苏沫不由得心生了些怜悯,“你叫什么?家在何处?伤可还要紧?”

  这语气颇有些怜爱的意思在里面,朱妍听了浑身不得劲,但是她又品不出是哪里不对,只能用手挠头有些呆滞地回答:“啊?我叫朱妍,家就在前面那个药谷,伤不重,就是失血过多有些晕。谢谢你救我,请问恩人大名!”

  听这说话利索逻辑清晰的模样,苏沫突然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了,这也不像是一个智力残缺的人啊。

  纠结了一会儿苏沫答复:“我叫苏沫,我双眼有疾,不能照顾你,还请。”

  “不用,你这药挺管用的,如今伤止住了,我休息一会儿就自行回去,苏姑娘之恩,来日必当重谢!”

  其实朱妍心里有些犯嘀咕,她觉得眼前这姑娘有些面熟,可非常肯定的是她没有见过这姑娘。

  而且苏沫这名字也有些耳熟,听了这两字心中一跳,好像非常重要一样。

  这事可真够邪门了,朱妍觉得是自个儿失血太多产生幻觉了。

  瞧这房子虽然精致,但像是只有一个人住的样子,朱妍有些担心:“如今我还动不了,会不会给姑娘造成麻烦?”

  “不会,这里就我一个人住。”

  朱妍略有惊讶,虽然猜到了一点但还是不敢相信,“节哀。”

  苏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父母健在,朱姑娘可是在咒他们?”

  察觉到说错话了,朱妍顿时急切地解释:“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误会了,实在对不起!”

  苏沫本也是玩笑着说,没想到将朱妍给吓成这样,可朱妍这急切地解释声又戳到了她的笑点。但总归是要解释清楚的:“你不用紧张,我并无怪罪之意,至于我父母,那都是不重要的事情。”

  苏沫语气轻松,朱妍看着她脸上带着的淡淡笑意,一时间说不出什么。

  突然她想起了自己那个糟老头师父,那老头子整日在她耳边念叨什么“镇启宗”“沧钧山”什么的,还说他住的那破山谷以前是什么百草宗。

  朱妍认为这老头一定是得了癔症,可小老头的医术确实很好,不过这人只医动物还见他医过人,不知苏姑娘这眼疾能不能治。

  想着想着就愁了起来,因为那死老头很顽固,他守着那个山谷就不想出去,看来得想办法将苏姑娘引到那边去。

  苏沫不知这人这么热心,已经对自己起了“拐带”的心思,她是个话不多的人,平常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发呆。

  朱妍不说话她也就沉默了,她眼前是一片黑色,不过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苏姑娘的眼疾可有看过?”

  苏沫摇头:“看过,但是无用,我早已习惯黑暗,这并不打紧。”

  这话说得甚是云淡风轻,仿佛这悲惨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朱妍看这姑娘如此乐观,她就越是想要帮助她:“有时间的话姑娘可来我家做做客,我家还蛮大的。”

  苏沫本想摇头,但觉得两人从此就没交集了,也许她只是客气一番,于是便笑着敷衍:“有可能的话一定去。”

  就这样朱妍又在苏沫家中待了两日,好在还有小野过来搭把手,不然苏沫自己一个人还真是应付不来。

  两日后,朱妍踉踉跄跄地走了,在离开的那一刻她转头往回望,只见苏沫头也不回地往家中走,那样子竟然没有丝毫留恋。

  朱妍:……

  叹了一口气感慨道:“朱妍啊朱妍,你可是拖了人家的后腿,你还在想些什么呢?”

  摇了摇头,朱妍又一瘸一拐地往山谷的方向走,她不由得有些犯愁,“这样子要什么时候才能走回去啊!要是我能飞就好了!”

  突然平地起了一股大风,朱妍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这风声还伴随着清亮的鸟鸣。

  等朱妍再次睁开眼睛时,只见一只青色的大鸟就在自己面前,大鸟形似那糟老头说得凤凰,诡异地朱妍并不觉得害怕,反而还有些说不出的亲近感。

  这鸟就是那天救她的那只,朱妍忍不住开口询问:“你是凤凰吗?”

  朱妍觉得自己的脑壳也许真出了毛病,竟然在这里和一只鸟说人语。思及此忍不住露出了懊悔的表情。

  可让她震惊的一幕发生了,那鸟点了点头。朱妍睁大眼睛,而后又揉了揉眼睛。

  丹青看着转世的姐姐这个模样有些无语,但又感慨她转世了还是没变,依旧是那么蠢。忍不住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她。

  可朱妍很兴奋,她可不管什么鄙视不鄙视的,她正巧缺个交通工具,这鸟够大不知道能不能载她。

  于是她拍了拍丹青的翅膀:“鸟兄,小妹今日腿脚不便,鉴于我这条小命是你救的,本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你再搭我一程送我回去好呗?”

  丹青用翅膀挡住头,他实在不想承认这二货是他的姐姐。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了嘛!不送就不送。”

  朱妍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终于想起要脸的她准备自力更生,她也是有尊严的!怎么可以为了这么一点蝇头小利折腰呢!

  “锵!”

  丹青见这二货真的要走,赶忙鸣叫一声唤住她。

  朱妍果然回头,见这疑似凤凰的大鸟用头指了指它的背。

  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是说让我上去?”

  丹青点了点头。

  朱妍突然被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她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风风火火地就爬上了丹青的背。

  尊严是什么?那玩意能当交通工具吗?

  朱妍拍了拍丹青的背,开心地笑道:“谢谢了!鸟兄!”

  忍住一把将这二货丢下去的欲望,丹青振翅而飞。

  “这么说她走了?没留下什么给你吗?”

  小野弯腰捡着柴火嘟囔着,她心内有些不满,看那伤患穿得不错,本来料是那户人家的小姐。

  结果那人说自己住在前面的山谷,这话只有苏沫这样单纯的人才会相信,那山谷危险得很,进去就出不来的地方怎么可能住人。

  这不就是不想告诉苏沫她家的住址吗?这几天算是给白忙活了。

  小野发现一根较长的枯枝,像是发泄怨气一样她往那枯枝中间重重地一踩,咔嚓一响,枯枝断成了两截。

  捡起两截枯枝,小野随手一丢丢进背上的竹篓里。

  苏沫知道她在生气,她有些无奈,救人只是出于兴趣,还有不想让良心上过不去罢了。按照村里说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说法来看,或许此世多做些好事,下辈子能获得一个健康的身体。

  “别生气了,等会儿应该会有人给我送糖糕过来了,到时候你过来我都给你。”

  “真的吗?你也给自己留点呗。”

  小野高兴得调都变了,可又想起这人每次都把糖糕送她,自己确实没留下一点。

  小野觉得这事自己做得太不地道,可那糖糕又香又甜,在她的世界里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感知到她的复杂心情,苏沫笑了笑:“我不喜欢吃这些,太甜了,你吃就是了,留给我也是浪费。”

  是的,苏沫并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可给她送这些吃食的父亲却并不清楚她的喜好。苏沫有时会觉得自己可悲,可有时又觉得相比大部分的人来说,她已经够幸福了。

  毕竟这村子里的大多数人,过得都不如她这个盲女好。

  苏沫不想每天怨天尤人,于是她告诉自己,这样的生活已经很不错了,要知足,随波逐流吧。

  “是吗?苏沫你真好!”

  说完小野想去抱一抱苏沫,又察觉自己全身都是脏兮兮的,而苏沫一袭青衣,干净得就像这林中的仙子。

  于是她将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可擦过的手依旧还是那么脏,眼中飞速闪过几分自卑。在苏沫面前她可以不用掩饰情绪,因为苏沫看不到她的表情。

  捡柴也有些累了,小野找了个青草扎堆的地方坐了下去:“休息一会儿吧?要不要我扶你坐?”

  苏沫也觉得有些累了,于是她笑着点了点头。

  得到同意后,小野起身,将背篓小心放在一旁。

  “我的手很脏,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用太拘谨。”

  “你们说话就是文绉绉的,但是村里其他人说话又是粗鲁不堪,包括我娘也是。”

  小家伙似是有很多的怨念,她扶着苏沫在干净的地方坐下。然后又回到了自己的背篓旁边。

  苏沫坐下后觉得轻松了很多,“村人淳朴罢了。”

  小野撇嘴,她心里门儿清:“你们城里人骂人都让人听不懂。”

  苏沫:“……”

  这让她怎么说?她真的没有骂人的意思,不过话说回来,她好像真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他们怎么污蔑也好,她一点也不在乎。

  因为反正都是些不相干的人,没来打扰自己的生活,苏沫就还都可以忍受。

  苏沫沉默了,她知道此刻小野心情不佳,怎么说她都不会听进去的。

  可苏沫沉默了,小野又突然有些害怕,她小心观察着苏沫的表情,见她脸色如常,心下才安定一些。

  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小野就笑着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些了,苏姐姐相信这世上有妖怪吗?”

  妖怪?苏沫突然想起自己总是做的梦,梦里一片漆黑,苏沫以为是自己醒了,毕竟醒来之时眼前也是一片漆黑。

  可是她马上发现不对,察觉到自己在梦中后,苏沫尝试着往前走。

  突然有种被盯上的感觉,这感觉迫使她抬起头,只见在她头顶的黑幕之中出现了一双墨绿色的眼睛。

  按理来说,苏沫是不会知道这是什么颜色的,可奇怪的是她就觉得这双眼睛时墨绿色的。

  如今想来,这竟成了她这二十年来唯一见过的色彩。

  妖怪吗?苏沫陷入了沉思。

  而另一边的小野却是非常懊悔,她突然想起村民们就是把苏沫当妖怪看待的。

  吞了吞口水,小野想要继续转移话题,可苏沫突然出声了:“或许,我相信。”

  苏沫笑了,脸上看不出一点介意的感觉:“若是有妖怪的话我倒是真想见见,不知为何我心里就是这么觉得。”

  小野松了一口气,她双手枕在脑后然后靠上背后的松树:“你怎么会这么想?常人还避之不及呢,听很多大人说,二十多年前这个世界的鬼门大开,到处都是游尸怨鬼。我倒是觉得这是他们用来吓小孩的。”

  “那你有没有被吓住?”

  苏沫的好奇当然是假的,她只是恶趣味地想逗小野罢了。

  小野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小时候比现在还要疯,经常太阳要落山了还找不到人影。于是小野的娘亲就会吓她:“太阳下山了还没回家就会被鬼拖出去吃掉的,他们最喜欢你这种小孩子了。”

  然后小野就这样被收服了,不过这丫头玩心太大,太阳下山了会有危险,她就想方设法在落山前回家,还是踩点的那种。

  脸上挂不住是一回事,逞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小野装作不屑的样子:“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和那些毛孩子一样胆小。”

  苏沫暗暗地笑了,但她知道再逗这丫头就炸毛了,这孩子自尊心极强,要是意识到自己看穿了她可能就此一蹶不振了。

  于是苏沫顺着她的话,用带着些微崇拜地语气说:“不愧是小野,好厉害。”

  被自己羡慕的人夸奖了那叫一个酸爽,虽然经历了很多辛苦,但小野骨子里到底还是个孩子。

  她许下豪言壮语:“那当然,这村里谁不知道我小野的名号啊,村里哪个不长眼的人欺负你你就和我说!看我不揍他!”

  苏沫笑着答应了,其实她心里没把这些当回事,她还在想着妖怪的事情。还有梦里所见的那双眼睛,那双充满哀伤的眼睛。

  每每想起苏沫总觉得心一阵刺痛,这种感觉很新奇,却不是让人开心的那一种感觉。

  那双眼睛,她是在哭吗?

  此时在离这个小山村很远的地方,一个商贩看见眼前全身都被包裹住的人惊声大叫。

  “妖怪啊!你不要过来啊!我不好吃的!我一周没有洗澡了!”

  秦溪竹看着眼前这个爬都爬不动的胖商贩,她将伸出的手收了回去。

  手上覆盖了许多竹叶,男子看见了,白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秦溪竹心中有些难受,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不是人间烟火的青霜尊者。这二十多年来,她在人间寻觅苏沫的转世,期间见过太多的人情冷暖。

  可以说这个时候,她才算是真正的拥有了自己的人格,不再是作为谁的傀儡活着。

  这个世界是残忍的,这个世界也是美好的。可是让她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却不知身在何方。

  时间会冲淡一切,可不知为何,苏沫的样子在她的脑海之中越来越清晰。

  沈怡欢说苏沫这么做是因为爱。

  秦溪竹捂住自己的胸口,没想到一棵空心的竹子也会感觉到心痛。

  忍不住开始嘲笑起自己来:“这个样子还真是恶心啊,从内到外都是。”

  没有人回答她,没有人安慰她,她越过倒在地上的男人继续向前。

  可是行路太过孤独,心中过于愁苦,秦溪竹还是忍不住落了泪。墨绿色的瞳染上了水汽,她的声音颤巍巍:“苏沫你在哪里,你当真不想再见我了吗?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剩下的灵力只能支撑我二十五年的时光了啊。”

  下辈子的事情太过遥远,秦溪竹不像秦筱归那样对灵魂研究得非常透彻。下辈子的她没有记忆,如何还能找到苏沫。

  明明说好的带她回家,可到最后秦溪竹猛然发现,自己也是无家可归的怪物。

  “若有来生,愿我目不能视,再也不要遇见你。”

  秦溪竹蹲下身捂住自己的耳朵,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喉咙像是被谁掐住喘不过气来。

  这是要有多恨,才会对深爱着的人说出这一句话来。回忆越品越香甜,可秦溪竹却截然相反,回忆像毒,越是回想越是无药可救。

  突然拐杖上的铃铛又响了起来,它驱除了秦溪竹脑中的杂念,每当秦溪竹快要崩溃之时她就会这样响上两声。

  猛然清醒过来,秦溪竹靠着拐杖站起来,因为蹲得有些久,她觉得有些发晕。

  “越来越虚弱了。”

  秦溪竹摇摇头,突然前方传来车马之声,秦溪竹不敢怠慢,她赶紧往旁边的树林里一躲。

  没办法,她如今这幅样子实在是见不得人,虽然有衣物遮挡,但说到底,一个从头包到脚的形象也会让人心生疑虑。

  马车看上去挺精致的,一个车夫在努力地赶着车,接着那马车的帘子掀开,有一个姑娘从里面探头出来,然后朝着秦溪竹躲避的方向望了一眼。

  她皱了眉吩咐车夫停下。

  马车停下之后,她轻手轻脚地往秦溪竹所在的方向而去,虽然她将脚步放得很轻,可秦溪竹还是听到了。

  感觉自己的心跳和姑娘的脚步声一起跳动,秦溪竹正在思考着要不要逃跑。

  “师叔是你吗?”

  隐约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秦溪竹仔细回忆了一下愣是有些想不起来。

  “师叔,我是左芙啊?师叔是你吗?”

  左芙?秦溪竹心底一惊,她悄悄朝外望去,待看见那人身影之时忍不住瞳孔一缩:真的是左芙。

  不过显然现在的她比之前的样貌要成熟很多,因为灵力不再的缘故,修真者都变成了普通人。

  因此就这么老去也是正常的,秦溪竹算了算,按照凡间的年龄,左芙此时应是有三十八岁了。

  秦溪竹拔腿就跑,就像左芙是她的债主一样。

  听到动静的左芙吓了一跳,她跟着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喊:“师叔!你不要跑啊!我不会让你回沧钧山的!我们只是想要确认一下你的情况!为什么不愿意回去啊!”

  对于秦溪竹来说,沧钧山是一个伤心的地方,她每走过一个地方就会想起她的师父和她的徒儿,这两个都是让她心碎的人,虽然心碎的意义有所不同。

  总之她想要抛弃过往,一个人重新开始。

  秦溪竹到底还是半妖,左芙哼哧着两条腿竟然跑不过她。

  于是她放弃了,她停了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气如牛:“师叔,你、你别、跑,我们、找到苏师妹的转世了!”

  正在拔腿狂奔的秦溪竹听到这句话停了下来,因为停得太过急切她差点就被树根给绊倒。

  有些怀疑这是谎言的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着:“你们不是在骗我吗?”

  看见有效果,左芙急忙证明自己的清白:“千真万确,师叔我骗你做什么?”

  秦溪竹还是有些犹豫,她知道这些年沧钧山一直在打探她的下落。

  看到师叔不信任的眼神,左芙觉得有些受伤,但是他们真的找到了苏沫的转世,虽然范围还有些模糊,但总比秦溪竹这样漫无目的地瞎找管用些。

  她突然想起了师父吐槽的那句话。

  那时师父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你秦师叔啊,那就是一个暴力蠢货!”

  作者有话要说:  错别字之后一起修改,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