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美尔的直觉告诉他老师似乎有一点不一样了。

  他有些拿捏不准这是好的转变还是坏的,只是下意识提高了点警惕。

  “你问吧,”老头儿笑得温和,顺手掏出一桶方便面,泡开了,抬头看了眼隆美尔,“吃饭没?边吃边聊?”

  隆美尔摇摇头,面上露出拒绝,抬眸看了眼老头儿手中的小鸡炖蘑菇味道的方便面,“怎么不吃螺蛳粉了?”

  “老了,口味淡了。”老头儿笑笑,随后用叉子搅了搅桶面,看着隆美尔交上来的报告,一项一项耐心解答着。

  问完了,隆美尔点点头,收起手中的报告,却看见老头儿似乎想说些什么。

  “老师?”他善解人意地抛出问题,“还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老头儿认真点点头,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小纸条,“你准备一下这个,按照你刚才看到的那本书的菜谱来。”

  隆美尔将信将疑地接过,上面是一连串的菜名: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

  他默默抬起头,以一种“您不是在开玩笑还是脑子烧糊涂了?”的表情看着老头儿。

  “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老头儿笑笑,“这么多年了,临了临了满足一点口腹之欲还不行?”

  隆美尔微微皱眉,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交代后事的意思,却也没有追问,收起了手中的菜单,站起微微躬身,“您什么时候要吃?”

  老头儿神色不变,“三天后吧。”

  “三天后的晚餐。”他凝视着桌上的高高摆放的文件,眸中有几分留恋的意思,嘴唇微动:

  【最后的晚餐】

  隆美尔退出了办公室,在太乙的监视下,面不改色地去准备着食材。

  老头儿轻轻闭上了眼睛。

  三天后,小白估计就回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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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德里安站起身,笑得正式,冲小警官递出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小警官点点头,领着几人出门,递过去几张身份证明,“呐,自己填吧。”

  计夏青三人接过。

  那赫然是货真价实的三张身份证明,除了没有填写名字,甚至连公章都盖上了。

  “算是投桃报李,在我权限范围之内,”小警官看见了她目光中的惊讶,歪头笑笑,“我虽然想破案还那些受害者一个公道,却也不是迂腐之辈。”

  古德里安笑笑,示意两人自己填上,随后收起小卡片,冲着小警官微笑道,“这位警官怎么称呼?”

  “我姓仲,仲贰,叫我小二就行。”小警官向几人释放着善意。

  计夏青嘴角一抽抽。

  还真没见人给自家孩子起名“中二”的。

  “我们先去看看尸体,”古德里安站起身,向仲贰点点头,“说不定经过进一步解剖,还会有其他发现呢?”

  几人出门,朝警察局的方向走过去,小白落在了后头,计夏青回头看了眼,也放慢了脚步,牵住了她的手。

  “想什么呢?”她轻声问着,捏了捏掌心中的温热。

  “阿青,”小龙的声音迷茫又低落,“老师……老头儿到底在这些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计夏青沉默了一会,微微提起了唇,“其实你心里有答案了不是吗?”

  宿白挺聪明的,怎么会被只是没有捅破窗户纸的问题难住呢?

  小龙低下了头,深深吸口气,又长长吐出。

  已然是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心。

  仲贰熟门熟路地将几人领到了法医解剖室,敲了敲门,示意几人带上口罩,走了进去。

  “怎么样了?”她看着解剖台上的烧焦人体。

  拜凶手一把火所赐,这里没什么血肉模糊的样子。

  法医直起腰,敲了敲背,无奈摇摇头,“没有发现,但是有一个有些奇怪的地方。”

  他指了指面前的尸体,“这一具尸体很奇怪,其他尸体的眼窝肉都被取走了一小块,但是这一具没有。”

  古德里安顿时皱起眉,低下头查探,从一旁拿起了手套,有模有样的查看起了尸体,“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法医疑惑地皱起眉,查看着断口,有些迟疑,“还有一点,我都不知道算不算疑点。”

  “你说。”宿白冷着脸,上前一步。

  “这具尸体的四肢断口和其他的不太一样,”法医叹口气,“其他尸体的四肢断口都很平整,就像是一柄很锋利的刀,无视了肌肉纹理和骨骼,顺接斩断,这具尸体的上肢和左腿也是一样,但右腿和其他的不太一样。”

  他向三人展示着,神色郑重,“右腿是顺着肌肉纹理和血管切得,也巧妙地避开了骨骼部分,就像是……”他思索了一会儿,“就像是还要把这只腿接上去一样。”

  三人神色一凛,低下头,凝视着面前的肢体断口。

  随后又面无表情地一起抬起身子。

  呵,根本看不出。

  “这具尸体的案发时间是什么时候?”计夏青看向仲贰。

  仲贰瞬间明了了她的意思,思索了一会儿,“不是最前,也不是最后,是中间一起。”

  “这起案子在其他方面和其他案子没有任何区别,但是却出现了这些异样情况。”她皱起眉,“有人在浑水摸鱼?”

  “模仿作案。”古德里如有所思地点点头。

  “能调查到身份吗?”宿白低下头,看着烧焦的尸体。

  “很难,”仲贰苦笑一声,耸耸肩,“不过我试试吧。”

  “还有一个思路,”古德里安点了点这些尸体,“对比一下这些尸体的身高体重吧,从骨骼方面应该能判断,或许也是一条线索。”

  “对比过了,”法医叹口气,“没有发现,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有,凶手似乎荤素不忌。”

  “这个呢?”宿白指了指面前这具。

  “女人,年龄不大,应该二十来岁,身高……”他比对了一下,“大概一米六多,也是很大众的身高。”

  师兄妹两人对视一眼。

  线索又断了。

  “阿青?”宿白叹了口气,心情不大好,落寞地看着一旁一言不发的计夏青,“你怎么不说话?”

  “等等。”计夏青皱起眉,突然轻吸了一口气,抬手示意宿白不要说话。

  “有什么东西……”她轻声低语,“有什么东西,就在我眼皮底下,就在我眼皮底下,但是被我忽视了。”

  她颇为头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眼皮底下?”年轻的法医倒是说了一句俏皮话,“那不就是眼窝肉吗?”

  “没错!”计夏青猛得抬起头,眸中精光四射,有些激动的呼喊,“就是缺了一块的眼窝肉!”

  她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凶手,为什么要斩断四肢?”

  “首先肯定是为了掩盖身份,很多可以用来判断生活环境的痕迹都会在手上脚上有显现,”法医冷静地说,“除了斩断四肢,凶手还选择将剩余尸体烧毁,也能掩盖一部分痕迹。这是我们至今还找不到受害人身份的关键原因。”

  “还有,”计夏青轻声说,“为了掩盖缺失的眼窝肉。”

  她喃喃自语,“掩盖偷了一只鸭脖子的最好方式,是再偷一只烧鸭。”

  几人对视一眼。

  “是一个思路,”古德里安点点头,“所以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但我们还要解决一个问题,”计夏青举起了第二根手指,“其余四肢去哪里了?”

  “仲警官!”有小警察敲了敲门,神情激动,“发现了残肢!”

  计夏青一愣,有些急切地发问,“几根?”

  小警察眨了眨眼,举起了三根手指。

  所有人将目光集中在了面前这具尸体上。

  仲贰深吸一口气,“我去看看。”

  古德里安与计夏青对视一眼,瞬间明了她的意思,急忙高声道,“仲警官,等等!”

  “怎么了?”

  “这具尸体是个例,”计夏青指了指几人面前这具,“交给其他人处理就好了,现在……”

  她与小龙对视一眼,使了个眼色。

  宿白福至心灵,微微挑眉,笑道,“现在,我们想去政/府大楼看看。”

  仲贰迟疑了一会,点点头,“好。”

  三人取下手套和口罩,再次步出警察局,向不远处的政/府大楼走去,仲贰有些茫然,“你们为什么会觉得凶手躲在政/府大楼里?”

  宿白面不改色地瞎扯着,“因为那里是整个城市的中心店,而你们并没有发现作案地点有规律对不对?”

  仲贰迟疑了一会,却也点点头,“有道理。”

  计夏青看了眼因为之前的故事心情不大好却还在忙着这起案子的小白——也是三人中唯一对这起案子真正上心的人,微微叹口气。

  或许,这样也好。

  找一个事做,稍微麻痹一下神经。

  就能不那么痛苦了。

  宿白紧紧抿着唇,抬头,厌恶地看了眼面前金碧辉煌的大楼,跟着古德里安迈进大门。

  门口,有全副武装的‘青玉’士兵,带着手套,比她还高一个头,身姿笔挺。

  计夏青与他们擦身而过,余光看到了什么东西。

  她微微皱眉,有些茫然地回头,看着门前站岗的士兵。

  右边那个士兵手套没带好,露出了小半截手背。

  很白,很光滑细腻,甚至说,很纤细。

  一点都不像拥有这样身高的威武士兵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