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都是人类。”

  宿白倒吸一口凉气——一是惊讶,二是痛。

  她发觉自己的手腕被捏得死死的,身旁隐没在空气中的女人嘴中发出无意识的愤怒低喘。

  听起来,像是苏醒的猛兽,对侵入自己领地的生物发出威胁的咆哮。

  不,不全是。

  多少带点悲伤的味道。

  宿白反倒因为疼痛而消淡了惊讶,于是不得不演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贡献出了她人生中最精湛的演技。她微微瞪大眼睛,表现出一副迷茫又不可思议的模样,随即皱起眉,摇头,哑然失笑,“不要骗我。”

  她指着一旁的一团烂肉,“这是人类?”

  她也确实有这方面的疑问,但更多是帮旁边的计夏青问的。

  经过的一团小小的烂肉听到了她说的话,默默翻转过来。

  宿白目光扫过去,肠胃一阵翻涌,险些吐出来。

  那团烂肉上,有两个冒着血丝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看起来灵动又诡异。

  宿白猛得捂住嘴。

  烂肉上慢慢咧开一条缝,似乎在笑,随后轻轻一小团烂肉上升,沾着血沫的肉泥像是一朵花一样开放。

  花心里藏着一颗洁白的牙齿。

  小龙退后两步,大声干呕起来。

  “陈墨,别吓唬她了。”女人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看着干呕的宿白,皱起眉,递过去一个袋子,“别吐地上,他们还要走路的,可不想沾上你的呕吐物。”

  地上的肉团似乎是在赞许,发出了在宿白听来无意义的嗡鸣。

  “她说;‘恶心死了’。”女人翻译着地上同胞的话。

  宿白干咳两声,努力绷紧全身的肌肉,喘了几口气,眸光里全是生理性的眼泪。她不让自己看旁边的烂肉,抿紧了唇,微微抬起头。

  “抱歉。”她的声音嘶哑,心口酸疼酸疼,也不知道是纯粹的生理反应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吓感伤到。

  一只手抚上她的脊背,轻拍着,随后女人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带我们去见你们的首领吧。”

  “阿青?”宿白惊异地扭头看着显出身形的女朋友,“你怎么……?”

  计夏青用的是之前捏出来的脸,她微微垂着眸,不去看地上无聊翻滚着的肉泥,而是看向另一边的高大女人,“走吧。”

  女人笑了一声,带着喜悦和肯定,“你果然在。”

  她转身,示意两人跟着她过去。而小队就地解散,各忙各的去了。

  “陈墨是个不错的女孩,挺活泼的,刚才只是想和你们玩个恶作剧而已。”女人大步向前走着,“她还没有接受我们关于意识形态的教育,所以对你们还算友善。”

  “那叫友善吗?”宿白回想着刚才的画面,肠胃间再次一阵阵翻涌。

  “非常友善了,”女人淡漠说着,“如果换一个经历过战斗的人,大概会直接将你吞进肚子,随后分泌胃酸——抱歉,虽然没有胃了但他们确实还这么叫那种腐蚀液,然后把你彻底消化。”

  宿白腿一软,被计夏青托着后腰撑住。青帝陛下眸微微垂下,话语间听不出喜怒,“人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领袖说你很聪明,不如猜猜看?”

  计夏青抬头,看向这片黑暗的世界,“是因为极诡吗?极诡对物质的侵袭腐蚀,你们身上的那种衣服应该能阻碍极诡的侵袭,但是数量有限。”

  “你们似乎进行了某种选择,”三人拐过一个弯,前面有一座光明璀璨的建筑,计夏青继续推测着,“有一部分人保持人类的形态,但另一部分人只能被动的成为那个样子。”

  “全中。”女人迈过建筑商笼罩着的防护罩,推开门,随后转身,取下头盔,露出了一张年轻英气又意气风发的脸,“我叫桑葚,你们可以在这里稍微待一会,领袖还没回来。”

  “陪我们聊聊。”计夏青带有不可置疑的口吻,坐下,看见桌上的茶杯,为自己倒了杯茶,抿了口。

  “你倒是很大胆,”桑葚有些惊讶地看着极其自来熟的计夏青,“也不怕有毒?”

  “我百毒不侵,”计夏青示意两人也坐下,身子微微后仰,舒服坐在了椅子上,手指微微敲打着桌面,以极其肯定的语气,“你们一直在和巴别塔作战。”

  “没错,”桑葚想稍微硬气一点,接过话语的主导权,但看着座位上随意坐着面无表情的女人,心里居然一阵阵发憷,只能老老实实回答,却又忍不住发问,“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她以为继承人宿白的身份已经足够矜贵,但自从面前的女人出现后,宿白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眼神中对女人似乎颇为信任。

  “小白的师尊。”计夏青并不想在这个话题过多停留,但是看着面前突然紧张甚至要拔剑的年轻女人,只得补充一句,“我不是塔主。”

  宿白撇撇嘴,牵上了计夏青的手,晃了晃,“她也是女朋友。”

  桑葚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慢慢收回了手,重新坐直,看着计夏青,嘀咕着,“你看起来比领袖还要可怕,都不笑的。”

  计夏青摸摸自己的脸,唇角终于提起了一个僵硬的弧度。

  “说说你们的领袖吧,”计夏青反手与小龙十指紧扣,“古德里安,或者说古正清,他明明是巴别塔内的巨龙,甚至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为什么你们会接受他?”

  “背叛自己身份和阶级的人,总是可贵可敬的,”桑葚露出了崇敬又憧憬的神情,“他是天生的领袖。”

  计夏青微微皱眉。

  这几乎什么都没说,甚至还有点个人崇拜的意味。

  看来还是得直接和那位大师兄对线。

  “他为什么不在?”宿白接过话头,看着桌上不属于在座几位的一只杯子,杯子中的热茶还冒着热气。

  “好像刚离开不久。”计夏青接了一句。

  “还不是你们的‘青玉’部队,”桑葚没好气地说,“又来袭击了,三天两头的来打游击,简直闲得慌。”

  “青玉到底是什么?”宿白迷惑地问着,“我都没听过。”

  “你当然没听过,这是你们那位塔主大人的直属部队,手上脏得很。”桑葚冷笑一声,“那只部队主要对付的可不止是我们。”

  “还有谁?”

  桑葚却不说了,眸子紧张地扫视过两个人,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很多不该说的东西,冷哼一声,猛得站起身往外走。

  “领袖会找你们的,”她走到门口,又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两个人,“他会告诉你们一切。”

  “那个巴别塔,到底有多肮脏,多黑暗,隐藏在和平底下的东西有多恶心。”

  “要不然,为什么稍微接触到了一点真相的古正清和隆美尔,还有那个人类遗迹研究小组,都选择了极诡中的我们?”

  她退后一步,讽刺笑着,“和你们那个人面兽心塔主大人比起来,我们那些失去形态的伙伴简直就是貌美心善的可爱小天使。”

  门被重重带上,偌大的屋子就坐着计夏青和宿白两个人。

  屋子里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阿青,”快要被计夏青的沉默逼疯了的小龙率先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用力咬着下唇,惴惴不安地看着似乎是在思索的女朋友,“她说的是假的对吧。”

  隆美尔、古德里安、钟季秋,这几个巴别塔的高层全部选择了背叛。

  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什么!

  她越说越大声,带了点哭腔,“她是在诋毁,什么证据都没拿出来,是假的,是骗我的对吧!”

  只是哭腔就已经暴露了她的心思。

  计夏青微微摇头,用力握住了小龙的手,声音温柔,“我会在你身边的。”

  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却让小龙险些崩溃。

  “你也觉得他是,”她低下头,想起塔主老头儿严肃却不失温暖的面容,喃喃自语,“他对我其实一直挺好的。”

  “立场问题罢了,连环杀人犯也可以是一个好父亲。”计夏青淡淡说着,“我有一些猜测,或者说直觉,但从来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就是最大的疑点,他的手脚实在是太干净了。”她轻声说着,将小龙抱进自己怀中,轻轻摸着小龙毛绒绒的脑袋,在她耳边低语,“你可以选择闭上眼睛,不听不看这一切。”

  “我可以把你保护得很好。”

  “那像什么话,”宿白握紧了她的手,咬牙切齿,“古德里安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如果不是不可饶恕的重罪,他都无法说服我。”

  计夏青的眸子中充满着怜悯。

  按照她的推测,那个塔主老头儿,足以被处以文明历史上最严酷的极刑。

  “阿青,你呢?”宿白深吸几口气,平定心情,随后扭头看向女人的脸,轻轻抚上,轻声说,“你为什么用这样一张脸?”

  她沉默了一会,“要是知道,你是青帝,他们会很开心吧。”

  人类的帝君,最初也是最强的帝君,还活着。

  计夏青眸子有些失神,随后默默将脑袋埋进小龙的颈窝,死死抿住唇。

  良久,她声音嘶哑。

  “我不配。”

  作者有话要说:塔主,有六宗罪,全是挑战道德底线和文明底线的重罪。

  全部有线索的哟~

  忍不住想抱抱这样的青帝陛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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