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加州星河【完结番外】>第43章 你活该,是么

  尽管宁河觉得自己在一时意气之下做了件荒唐事,属于艾星的那个十位手机号还是被他收藏在通讯录的第一位。

  自从派对以后,又过了四五天,宁河每晚都以为艾星会联系自己,最后却只是在疲惫与孤独中黯然睡去。

  这天上午他醒来以后,手机备忘录弹出一条提示,让他记得送花。

  宁河熟练地进入一家网络花店,订购一束由百合和紫罗兰扎成的花束,确认付款以后,他在地址栏里输入了位于洛杉矶南面的一处公墓。

  艾星的母亲安葬在那里,宁河曾经陪艾星去过墓地。尽管后来他们分别异国,宁河仍然会在艾母忌日的前一天,订一束相同的花,再付高价请人送到她墓前。

  宁河收到花店发来的确认邮件时,无意地算了算时间,发觉这是艾星母亲离世的十年整。他心里便有些恻然,很想联系一下艾星,确认他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情绪无恙。

  可是犹豫了一整天,编辑了无数条信息,宁河都没能攒足勇气发送出去。

  直到他结束酒吧的驻唱,回到自己的套房,发现外面淅淅沥沥的开始下雨,终于没忍住给艾星拨去了一个电话。

  长久的盲音以后,手机接通了。

  宁河只是单方面有了艾星的手机号,但艾星似乎知道是宁河的来电,并没有主动说话。

  宁河试探地开口,“我是宁河。”顿了顿,又道,“......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想问问你,下雨了有没有带伞。”

  短暂沉默过后,艾星问他,“你在会所吗?”

  宁河说,“是,我在自己的房间。”

  “给我留门。”艾星很直接地说。

  宁河一怔,而后回答,“好。”

  电话就此断开。

  宁河等了艾星一个小时,事先备上红酒和威士忌,请前台送来配酒的冰块,还点了一份粤式的宵夜。总之是尽他所能,安排得细致周到。

  艾星来的时候,衣服被雨淋湿了,身上有些酒气,但是看上去神色清朗,没有醉态。宁河拿了一条宽大干燥的浴巾给他擦拭西装上的水渍。艾星的态度还算平和,脱了西装外套让宁河挂在衣柜里。

  宁河问他,“吃晚饭了吗?给你叫了些宵夜。”

  艾星坐进沙发,看着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几个冒出热气的饭盒,疏懒地笑道,“怎么这么乖?”

  宁河本性并非服帖听话的那种人,可是面对艾星的有意找茬,他还是忍让下来。

  艾星问他,“你吃了吗?”

  宁河说,“吃了。”

  艾星又问,“洗澡了吗?”

  宁河愣住,不知道他这个问题是否应该仅从字面了解。

  艾星等着他的回答,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带有某种实体。尽管宁河衣衫妥帖的站在艾星跟前,却感觉自己好像被扒光了一般,很快就掩饰不住地面红心跳。

  “没有。”他低声应着。

  “去吧,洗个澡。”艾星还是那种懒倦的态度,口气不轻不重地吩咐他。

  宁河没有动,他不清楚艾星是否想对自己做些什么。可又觉得就以目前这样貌合神离的氛围,一场简单粗暴的性\/爱并不能解决问题。

  他试图和艾星聊一聊,然而艾星一点没有兴趣,支颐着头,半眯着眼看他,“宁河,别再让我说第三次。”

  宁河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走进浴室,关上门,里面很快传来哗哗水声。

  大约十分钟后,他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长袖T恤走出来,发梢还淌着水。热气将他的面颊蒸得红润了,整个人看来不似往常苍白,眼尾隐隐透出一抹艳色。

  艾星毫不掩饰地盯着他,隔空指了指身前的那张单人沙发,“坐。”

  宁河依言坐下,艾星倾身凑过去,手肘支在膝盖上,说,“唱个歌吧。”

  宁河看他这副从容不迫的样子,知道这个人今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于是慢慢地说,“你想听什么?”

  “随便吧,先唱首爵士。”艾星距离他很近,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让宁河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宁河唱了半曲《Waters of March》,艾星打断他,“换首日文歌。”

  宁河又改唱《灰色と青》,很快再度被艾星打断,“换一首。”

  宁河毫不反抗,让换便换,然而唱了没几句,艾星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颌,说,“宁河,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怎么现在这么听话?”

  宁河也不躲,看着他,“艾星,等你消了气,我们聊聊吧。”

  艾星薄唇抿紧,手下渐渐用了力。宁河蹙着眉,也没叫痛。

  “今天也晚了,外面又在下雨,你就在我这里睡吧。”宁河又说。

  他其实无所倚仗,就算一退再退也未必能够弥补艾星,就想试试能不能用寻常态度与对方相处。

  艾星却突然将他一把拽起,往卧室的方向拖去。宁河踉跄跟了两步,又被艾星直接抱起来,走出客厅,进入卧室,最后扔在床上。

  因为宁河一贯晚睡,常常要到上午才起,卧室里总是拉着厚重窗帘。艾星进门时用脚带上了门,外面的光亮也被彻底隔绝,屋内陷入一片漆黑。

  宁河撑着上身往后退,艾星顺势就将他整个抵在墙上。

  两个人靠得很近,宁河身上沐浴后的清香和艾星身上的烟酒气息裹混成一团。周围的一切晦暗不明,他们只能看到对方眼底隐约的光。

  艾星压低了声音,问,“花是你送的吗?”

  宁河以沉默代替回答。

  艾星拂起他额前垂落的发丝,往后抹去,露出他光滑漂亮的前额。

  温度偏低的嘴唇随即覆了上去,很慢地厮磨,仿佛一只猛禽在咬啄他的猎物。

  宁河闭上了眼睛,心跳急促,大脑一片空白,听得艾星说,“宁河,六年啊,你对我是不是太狠了。”

  “......明知道我喜欢你的声音,所以离婚都要以录音方式留给我。你有没有想过你走了以后,我每一次回放这段录音时是什么感受?”

  “每一年都记得给我妈妈墓前送花。掐着我的每一根软肋。可是站在离我最远的地方,说是为我好。”

  “宁河,你就那么等不起吗?十八岁的我给不了你的,也许十九岁,二十岁我就能给了。”

  “你太了解我,知道我在乎什么,害怕什么。所以你为所欲为。”

  “这六年你过得不好。我知道。”

  “你活该,是么。”

  宁河起先还能保持克制。可是随着艾星每问一句,他的镇定就崩溃一寸,到最后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艾星仍然揪着他的头发,将他紧紧压住,然而落下的吻却极轻柔。

  宁河双唇发颤,任凭艾星亲吻他的额头,似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他知道艾星是对的。

  他自作自受,他活该。

  他留给艾星录音,给艾星亡故的母亲送花,都是在提醒对方,不要忘了自己。

  宁河勉强发出两个破碎的音节,“艾...星...”

  艾星却压住了他嘴唇,似乎不想听他辩解。

  黑暗中他们已经照亮不了彼此。太久的分离,终究熬成一对无法释怀的怨偶。

  “宁河,你还记得你在录音里说过什么吗?”艾星问得很慢,“隔了这么久,我能听你说一句真话吗?”

  “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和我提离婚?”

  说完以后,他松开了宁河。

  宁河后背抵墙,视线移开,不去看艾星。

  艾星一针见血地说,“艾成锦私下找过你。”

  宁河几乎凝固一般,过了很久,才说,“对不起,艾星。你爸爸那时找过我,给我看了一封你母亲生前留给他的信。”

  “你妈妈说他已经发现你的取向,但认为你还年轻,有改变的可能。你爸爸拿着那封信求我,让我给你一个机会,说我们这样的感情只会一再拖累你。而且......”

  “而且,如果我们不分开。我妈妈大概也只能结束和你父亲的关系。”

  “对不起,艾星......”

  宁河说不下去,抬眸看着艾星,慢慢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袖。

  艾星半蹲在他跟前,没有动。

  其实他们都知道,重提这些没有意义。

  就算宁河是那个被现实和感情压垮的人,也曾尝试在分开的时刻留给彼此最后的体面,独自揽下所有的错,甚至想要保全艾星的家庭。

  但他保全不了自己。那时的艾星也保全不了他。

  宁河撑坐起来一点,靠近了艾星,抓着衣袖的那只手也随之往上游移,握住了艾星的手臂。

  他看起来很脆弱,又很执拗。到了几乎已经快要吻上艾星的一瞬,他半哑地说,“艾星,我要怎么做,才会让你觉得好过一点?”

  然后,不等艾星回答,他已倾身吻了上去。

  六年又五个月,无数次长夜痛哭,无数次辗转难眠,无数次午夜梦回,他再一次亲吻了此生最爱的人。

  艾星没有拒绝,可是也没有回应。

  宁河抓紧他的双臂,将他反压回床上。

  两人跌落的一瞬,艾星下意识的伸手将宁河扶住。

  六年又五个月,无数次自我放逐,无数次长路独行,无数次尝试忘记,他的灵魂与身体仍然对于宁河有着最本能的反应。

  宁河吻了很久,好像很怕自己一松开艾星就会消失。

  最后艾星终于抬起手,环住了他,将他稍微带离一点,说,“今晚我睡这里。”又伸出另只手,拭了一下宁河湿润的眼尾,“别哭了。”

  宁河的眼泪并未夺眶,却在艾星一句“别哭了”之后,情绪彻底失控,紧紧抱住他。鼻涕眼泪蹭了艾星一身,然后胡乱地说了一些话,大概是我给你唱歌等你下班陪你做你想做的事,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诸如此类。

  艾星并没有说什么,他其实从未见过这样失态的宁河。

  他心里清楚,宁河和自己不一样,宁河并不是只喜欢男生,如果没有遇见他,也可以有很多选择。

  宁河天生引人注目,是那种永远不会寂寞的人。对于其他感情,宁河都带着来去自如的随意。唯独给过艾星最温柔的爱和最狠心的离别。

  他们是在错误的时间相遇了,所以走得举步维艰。

  如果时间再重来一次。一切会否有所不同。

  作者有话说:艾星大概是我写过最深情的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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