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食之无味,下午孟楚妩早早就饿了,她差不多提前一个小时吃了晚餐。

  席小胭不在,晚餐也吃得没什么滋味。

  这才多久?好像已经很习惯和席小胭同食同寝了。

  真是由俭入奢易啊。

  天刚黑一会儿,孟楚妩便准备出发去席家接席小胭。

  “妩小姐,你确定不要叫季警官或紫太陪你吗?”想起连日来的种种,送她出门的晁枝隐隐孟楚妩担心,席家肯定又要炮轰她了。

  “不需要,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孟楚妩心想,现在她连席家的大门都进不去,还能发生什么事。

  开到席家的大门外,正当她准备把车停到路边的时候,席家总是对她关闭的大门却忽然慷慨地对她敞开。

  面对这种反常,孟楚妩并没多作犹豫,席司令夫妇不喜欢她,但总不至于加害于她,她熟练地开了进去。

  经过门口的缓冲带,门卫拦住她说:“请孟小姐把车开到临时停车位。”

  孟楚妩点点头,看来,席家早知道我要来。

  开到临时停车位,已经有一名警卫在那儿等着她。

  一下车,那位警卫便恭敬地对她说:“孟小姐,请跟我来。”

  孟楚妩没多问,便跟着他往里走。

  席家要比渣A家大很多,循着她的记忆,孟楚妩对这儿竟一点也不觉得陌生。

  渣A和席小胭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说:“胭胭成长的地方,每个角落我都很感兴趣。”

  所以,席家能去的地方,席小胭基本都带她去过。

  进入席家大门之后,孟楚妩已经做好了被席家人围攻的准备,今天官泛舟回家探亲,他家人肯定不会少。

  即便和席小胭结婚前所发生的一切席家既往不咎,但结婚之后,结婚当晚叫家庭医生来注射抑制剂、结婚隔天早晨廖雪荟来嚷嚷、滨海酒店泳池双胞胎姐妹事件、咖啡店腾云剂事件,以及直到现在还在热搜上挂着的网站投注……

  这些事情,孟楚妩相信罗枇姐妹一定已经一一如实地向大司令报告过。

  席家人真要骂起她来,一人一句就足够将她湮没。

  渣A是见过大阵仗的,当席小胭宣布她要结婚时,席家老宅差不多要被盛怒的大司令掀翻,单枪匹马的渣A完全不退缩,一个人对十几个人叫嚣,“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我和席小胭结婚!”

  当时完全就是红眼文学现场,渣A双眼通红,一副人挡杀人魔挡杀魔的架势,席小胭对这个家也没什么留恋的,被渣A感动得一塌糊涂。

  今天再怎么批/斗她,孟楚妩觉得应该也不至于比她们在官教授五十生辰宴上喧宾夺主地宣布婚讯更加混乱了。

  孟楚妩有点担心,她并不擅长吵架,待会儿要是真的又吵起来,席小胭又该察觉她得跟结婚前不一样了吧。

  虽然席家人都挺有涵养,但有些文人咬文嚼字骂起人,那真的是万箭穿心。

  她捏紧拳头,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再次大出所料,那名警卫并没有将孟楚妩往客厅的方向带。

  而且,官泛舟探亲,席家也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宾朋满座、热闹非凡。

  相反,一楼甚至安静得好像家里没人似的,连那个最刁蛮的大小姐也没出来叫头阵。

  孟楚妩跟着警卫上了二楼,她见他拐向席家的书房。

  到了书房外,警卫停住脚步,“孟小姐,席司令在里面等您,请进。”

  “有劳。”孟楚妩礼节性地回了一句。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敲了两次门后推门而入,一眼便见到仿佛雕像一般静坐在木桌后的大司令抬起头颅傲慢地向她看过来。

  这也让孟楚妩颇感意外,往常总是不正眼看她的席大司令,今天居然像扫描机一样,将她看了一个遍,难道自己的红头发今天不刺他老人家的眼睛了?!

  孟楚妩走近时,席司令的目光正好看向她的眼睛。

  “席司令好。”孟楚妩的声音显得稳。

  席司令对着她身旁的椅子缓缓地扬了扬下巴。

  孟楚妩坐下来之前注意到桌上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席司令一如往常地威严。

  这女明星每次到他家,一般总要发生一两件让人冒三丈的事情,今天,他已经提前做好头疼一番的心理准备。

  不想,孟楚妩坐下来之后却颇为安静,没有像以前那样迫不及待地、非常聒噪地找他要小女儿。

  面前的大明星不久前说过的“你能把席小胭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辈子”、“你女儿的心在我这儿”、“棒打鸳鸯不长命”诸如此类的不堪的言语还言犹在耳,一想起这些,席司令的表情不禁又更刻板了一些。

  反倒是孟楚妩,她显得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

  两个人相对静坐了好一会儿。

  最终是席司令打破了沉默,“你想知道的,都在里面。”

  孟楚妩心里咯噔一下,一时不确定席司令指的是什么。“我——”

  “现在有比查清腾云剂是谁投放的更重要的事情;别打草惊蛇,调查车洪萱和姜熹洋的事,你那边停下吧,回头我的人查清楚,会告诉你。”

  “什么事会比胭胭的安危重要!”孟楚妩心里是明白的,这样的大家族,必然是家族利益优先,这也是席小胭想从这个家逃离的原因之一。

  “看完袋子里的文件,你就知道了。”席司令说完,起身背着手离开了书房。

  孟楚妩打开档案袋,认真地看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厘清了事情的缘由始末——

  天才军官姜熹洋不到三十岁就破格升为少将,忙于军务的她冷落妻子;时间一久,过着丧偶生活般的车洪萱迷上孟楚妩,靠追星打发时间。

  后来姜熹洋休假,车洪萱提出离婚。

  见满屋子都是孟楚妩衍生物,姜熹洋质问车洪萱,她是不是给她戴了绿帽?

  车洪萱为了离婚,居然没否认。

  姜熹洋不同意,两个人闹得天翻地覆。

  那段时间,车洪萱被姜熹洋折磨得不成人形。

  因为这件事,姜熹洋甚至逾期不归军队。

  为了姜熹洋的仕途,她父亲出面强行让二人离了婚。

  离了婚,姜熹洋也没放过车洪萱。

  在又一次的争执中,她失控对车洪萱下了重手,过失致其死亡。

  这件事被姜熹洋的父亲压了下去。

  出于姜熹洋是难得一见的可用之才,军队同意由军事法庭对其进行不公开审判。

  结果还没开审,姜熹洋就疯了。

  按理说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的。

  但最近席大司令派人调查腾云剂事件发现,目前掌握的证据都指向姜熹洋。

  现在席家怀疑,姜熹洋患精神病是假,逃避刑法惩罚是真。

  孟楚妩明白了,席司令为什么会叫她停手,如果她查下去,势必会打草惊蛇。也就是说,现在,席家要利用姜熹洋对孟楚妩的恨,引她露出真面目。

  她将资料放回档案袋,站起身的时候觉得一阵头重脚轻,险些没站住。

  “妩姐姐当心——”身后传来一声惊叫。

  孟楚妩下意识扶住桌面站定,一转身就看到了一脸担忧的席小胭,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呢?

  “我没事的。”她掩住内心的骇然,尽量表现得云淡风轻。

  “怎么可能没事!”席小胭已经进书房好久。

  听觉一向敏锐的孟楚妩居然没发觉她进来,这本身已经足够说明她有多反常。

  “胭胭,这些资料——”孟楚妩侧身抓起那个档案袋,举到半空。

  “我看过了。”

  这些资料,要不是席小胭无意间看到,席司令也不同意让孟楚妩看。

  如果是渣A的话,现在一定会当着席小胭的面骂席司令,然后在席家大闹一番,接着去那个什么疗养院找姜熹洋对决。

  但孟楚妩不是她,她需要时间考虑下一步的行动,需要顾及席小胭的感受。

  就算席小胭再如何不喜欢她父亲,但并不代表她愿意听孟楚妩辱骂和讽刺席司令。

  “我们回家吗?”孟楚妩看得出来,席小胭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此刻也潜藏言语难以描述的痛苦,为她自己,也许吧,也因为她。

  如果姜熹洋没疯,如果腾云剂事件真的是她所为,后面,自己和席小胭都有可能被她伤害。

  难怪阿系会说监控收到了预警。

  “好啊,妩姐姐带我回家。”

  孟楚妩看得出来,这个家,席小胭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

  她将手中的档案袋丢回桌面,然后走向她。

  两个人默默地出了书房。

  她们下楼的时候,官教授和席小荷就站在大厅里。

  孟楚妩看得出来,她们已经恭候多时。

  走近,她淡淡地说了一句,“官教授,您好。”

  官栖歌见孟楚妩一脸平静,反而有点不知从哪里说起好,要是她像以前一样作天作地、大吵大闹,事情还好办一些,现在她变得谦谦有礼,她也不能按席司令的命令行事。

  “你们这是要回去了么!”她按下准备好的说辞,改口说。

  席小胭回道:“妈妈,我哥好不容易回来,你去陪他吧。”

  “知道大哥好不容易回来,你还这么急着跟她走?”席小荷白了妹妹一眼。

  席小胭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官泛舟,她正想呛回去,却被孟楚妩抢先一步,“大哥人呢?他应该比较想见我吧。”

  从席小胭刚刚的不快表情,以及现在她回避她大哥,再加上官教授特意在这儿等自己,孟楚妩多多少少猜得出来,这一家人现在最怕的就是她会破坏他们的计划。

  席小胭之前跟她说过的席家和陈家在权力较量,不难推测他们想要证明姜熹洋无病的迫切心情和目的。

  同样作为年轻一代的军官,从刚刚的文件上看,姜熹洋显然要比官泛舟更优秀。放眼全国,不到三十岁的少将,应该不会超过一个巴掌的手指头。

  就像席小胭所说,要不是姜熹洋突然出了这一茬事情,陈家实力超越席家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这件事情是为谁而做,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官教授和席小荷明明听到她反问却都选择不答,再明显不过,这一刻,席家并不希望孟楚妩和官泛舟相见。

  孟楚妩不确定是因为她本身,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过了一会儿,席小荷挣扎着苍白地呛了一句。“当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我大哥干什么想见你!”

  “大小姐——”孟楚妩笑了笑,现在拿捏嚣张的席小荷简直易如反掌,“听我朋友说,你们也要结婚了,对吗?”

  果不其然,在官教授和席小胭充满疑问的目光中,席小荷的气焰顿时就萎了。

  “不要你管!”她连声气都变弱了。

  果然是只纸老虎而已。孟楚妩才使出一分的力气,要是说她逼婚,亦或者说出季亦也是个Alpha,席家这样的家庭,AA恋会掀起的波澜,估计也不亚于之前席小胭宣布要和渣A结婚。

  “妩姐姐,我哥长途跋涉挺累的,改天我们再约吧——”席小胭打了个圆场。

  孟楚妩不知道,不想让她见到的官泛舟的人当中,席小胭是抗拒最强烈的人。

  所以,得知孟楚妩要来之后,官泛舟顾及妹妹的情绪才故意回避了。

  “官教授,我们告辞了。”孟楚妩始终觉得官教授还有话想说,便给了她台阶。

  “小孟啊,那事——”官教授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你知道的。”

  “什么事?”孟楚妩知道她指的自然是姜熹洋的事。

  “席司令让你看的那些资料,请你暂时保密,好吗?”按席司令的命令,如果孟楚妩不遵从,就威胁她要把席小胭留在家,直到能证明姜熹洋无害为止。现在的情形,官教授打算见机行事。

  “保密吗?”孟楚妩就纳闷了,他们既然让她看,按理也不指望她保密才是,难不成他们有把握让她跟他们同一阵线付姜熹洋?

  行吧,如果腾云剂真是姜熹洋所为,她确实也不会袖手旁观。

  这一刻,她完全理解他们这样做的原因了。

  “事关重大,在没十足把握的时候,我们得继续等待时机。”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在那之前,你们打算牺牲胭胭和我?”孟楚妩就是想要撕下他们的面具。

  “孟楚妩!”席小荷又蛮凶起来,“这怎么能叫牺牲你们?我们不过是想引蛇出洞。况且,姜熹洋恨的人是你,你还不明白吗?现在我们是一条线上的!”

  “席小胭真的是你妹妹吗”滑到了舌尖,孟楚妩又生生收住,这种话说出口,脸上最挂不住的是官教授和席小胭本人,她接道,“按兵不动意味着被动,被动意味着什么,大小姐不可能不明白吧?”

  席小荷被噎得说不出话。

  “你大可放心,胭胭是我们的女儿,我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陷入险境,席司令会让人暗中保护她。”官教授解释。

  “这样么!”孟楚妩看向席小胭。

  席小胭说道,“妈妈,我会小心的。我们走了。”

  官教授也没挽留,她送她们到大门外。

  出了席家大宅,孟楚妩觉得空气畅快多了。

  她们慢慢走到停车场,就在她们准备上车的时候,席小荷追了过来。

  “孟楚妩,我警告你!——”一停住脚步,她就凶巴巴地说。

  孟楚妩准备为席小胭拉开车门的手滞住,两个人一起回头看向席小荷,她前天扭到的脚踝还没痊愈,昨天去找季亦又走了不少路,这一路追过来,她着实又辛苦又狼狈。

  “姐,有什么话刚才说不好吗?你这样跑,脚痛该要加重了。”席小胭故意刺激她,谁让她对孟楚妩那么凶。

  她自然知道,现在她姐不敢在父母面前提她和季亦的事情。

  “别猫哭耗子假慈悲!”席小荷冷笑道。

  “席小荷!”孟楚妩喊道,“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好吧,胭胭这不是关心你么!”

  席小荷现在真想像泼妇一样啐她们两口,这一刻她恨死了眼前这一对扼着她咽喉一唱一和的恶心人。尤其是孟楚妩,她可真是,谁说席小胭一句她准咬谁。

  见她恨得牙痒痒又不得不忍着,席小胭和孟楚妩都舒坦了。

  “有什么话就快说,别耽误我和胭胭恩爱的时间好吧。”孟楚妩不咸不淡地说道。

  “我和季亦的事情,你们给我少管!”

  果然是为这件事情。孟楚妩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席小胭不语。

  孟楚妩说,“我和胭胭呢,自然是不敢管大小姐的事情,但我觉得席司令和官教授应该怎么也会管一管的。胭胭,你说对不对?强抢民女这种事情传出去,对席家的名声估计不太好吧!”

  席小胭知道她姐最在乎父母对她的看法,孟楚妩这么说简直就是戳她心窝。

  “季亦那个讨厌鬼,什么都跟别人说!”席小荷都要气哭了。

  “抱歉,不是她跟我说的,而是——”孟楚妩见她越生气就越停不下想折磨她,“昨天你说的‘我洗好了’太大声,和季亦通话的我碰巧听到,而已。”

  “…………”席小荷想跳过去手撕这个魔鬼。

  极力地攥紧拳头,她才忍住了这种冲动。

  “对了,大小姐刚才不是要警告我吗?什么事,快说吧!”

  孟楚妩一副藐视她的模样,逮着机会,她可要耍一耍席小荷,以前她给渣A和席小胭使过的绊子实在太多了。

  “我已经说了!”

  “哦?!”孟楚妩看向席小胭,“胭胭,你听出来刚才大小姐哪一句是警告我的话了吗?”

  “姐你回去吧,放心啦,我们不会说的。”

  “闭嘴!”席小荷专门挑软的捏,“刚才她都已经说了!”

  “妩姐姐,那是真的吗?”席小胭懒得跟气疯的姐姐计较。

  孟楚妩朝席小荷看了一眼,本来她都打算放过她了,但她又凶席小胭,她就改了主意,说:“恐怕只是大小姐,一厢情愿呢!如果以后她对我们客气一点,我或许会考虑帮忙劝一劝季警官,不过我们的大小姐肯定是不稀罕的!”

  “不要你帮忙,别自作多情!”

  席小荷其实已经很虚弱了。

  本来昨天是很开心的,但她是一个想要很多又不懂循序渐进的人,结果又被她搞砸了,就算睡了第二次,她的号码依然在季亦的黑名单里,而且,黑得似乎更深了。

  “胭胭我们回去吧!”

  孟楚妩为席小胭拉开车门。

  席小胭看了看姐姐,最终默默地上了车。

  车子开出席家,无声笼罩着她们。

  在密拥狭小的空间里,孟楚妩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席小胭此时此刻的痛苦和疲惫、愧疚和不安。

  “胭胭,你不是说要给我引见你大哥吗?”

  她觉得还是开口说点什么好,不然席小胭可能会在沉默中陷入思绪的泥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