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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的会议厅内,身着各个等级制服的人们围坐得满满当当。人人面色严肃,气氛相当紧绷。

  会议已经进行了半个时辰,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郎臣十指交扣,垂放于办公桌面,微微抿着唇,看不出她任何的喜怒哀乐。

  她的有时候抬起眼睛,余光不着痕迹地掠过漆黑的窗外——

  在那遥远深沉的苍茫夜色中,时不时传来一声沉闷的冷炮声。

  一个小时之前,蓝玫瑰和帝国之间的那根弦终于绷紧到了临界点,倏然断裂;居然是蓝玫瑰以小挑大,率先发动了战争;铁蔷薇的这出紧急会议便是因此而召开。

  会议上,会长卡门是第一个到的。而许多军官在进入会议厅的时候,脸上仍旧睡意懵懂,凌乱的制服甚至来不及扣上,均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会议的主持人洛塔斯当众将一个打呵欠的军官揪出来毫不留情地训斥了一通作为会议的开场礼仪,很多人才如梦初醒,急忙打起精神。

  “我们的计划正式开始了!”洛塔斯那张漂亮的面孔上焕发出狐狸一般精明的神采,扫视着会场上的所有人,笑着说,“虽然它开始得比预期仓促了些,但一切仍旧在计划之内!”

  这一番说辞,让许多人面面相觑——甚至是座位比较靠前的军官们,也一脸不知所云的模样。

  这就是铁蔷薇实行的畸形管理机制,每个部门之间的交流沟通几乎没有,一切计划文件必须经过会长之手。这直接导致了事务的重复性大大增加,执行效率严重低下;但也在最大程度上避免了间谍渗透,密保性一流。

  洛塔斯面上浮起一个神秘的笑容——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举世闻名的魔术师,亲手导演了一场漂亮盛大的魔术,让所有人惊奇得啧啧赞叹;现在,该是魔术师亲手揭晓藏在魔术之后的机关的时候了。

  “很久之前——大概是十来年前,铁蔷薇和蓝玫瑰工会之间达成了一致的战略合作协议。双方在科技上互相渗透交流,就为了今天这一刻……”

  会议厅内,狂热的战意开始酝酿,许多人眼中都闪动着锐利的神光,恨不得立刻就冲上战场去,以血肉之躯为新帝国的诞生铺路搭桥。

  郎臣身旁的座位还是空着——即便是这个时候,铁蔷薇那位神秘的行动处处长还是没有出现。

  她坐在靠前的一个角落里,与其他人仅仅隔着一个空座位,却像是隔了一片厚厚的空间壁垒般。

  她的长发被整齐地挽在脑后,佩戴着一顶小巧的红色船形帽,身着整整齐齐的红色制服,胸口处,那一枚红色的蔷薇花徽章在灯下闪耀着夺目的血光。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被禁锢在一身制服里的,不过是她的躯体。她对于这场战争背后有多么精妙的阴谋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无论赢的是哪一方,得益的永远是上位者,受苦的不过是底下可怜的贫民和亿客罢了。

  她平静的目光穿透了十二月深夜的寒雾,穿透炮火连天的东部战区,似乎看到了一个捂着左腰夜奔的红头发女孩儿。

  在这样混乱的环境里,郎臣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还在奔逃途中的狐旬。

  关于与蓝玫瑰工会的合作,洛塔斯并未提到更多的细节。

  她转头讲起铁蔷薇的防御部署以及接下来的计划,最后以一句野心勃勃的致辞结尾:

  “三足鼎立的时代即将结束,我们将见证伟大的、铁蔷薇帝国的诞生!”

  #

  狐旬猫着腰,飞快窜行在深沉的夜色中。

  只是腰部中了一枪,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她的行动速度,这原本也没什么,但在她离开铁蔷薇总部不久之后,东南部沿海忽然爆发出耀眼的火光,紧接着就是狂轰滥炸的枪炮声响起,显然是蓝玫瑰又在挑事。

  越接近东边,狐旬越意识到这并不是单纯的挑衅,帝国已经对蓝玫瑰的袭击作出了回应,街道上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冷不防有巡逻调遣的军队经过,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这种危险的时期,在外面多呆一秒都很可能出什么意外。

  一进入城区,狐旬就先抢了家药店,忍痛替自己进行了简单的包扎止血,随后借着建筑物和夜色的掩护,轻车熟路地赶往中部的帝国大厦。

  从铁蔷薇总部出来五个小时后,狐旬出现在中央大道。

  天边显示出如血的霞光,中央大道顶端的帝国大厦已经戒严封锁,防御系统已经激活并保持在常开状态——

  四面八方的外墙体剥落,无数重炮、枪管自其中伸了出来,反射着透亮的霞光,如千只万只深渊之眼。

  为了避免被误伤,狐旬没有再使用异能。

  这时候恰好有一辆帝国的车队经过,狐旬出示了证件,搭上了顺风车。

  一进帝国大厦,狐旬就被紧急送往医疗中心。

  在过去的五个小时里,她全身的肌肉一直保持着高度的紧张状态,加上失血过多,热量极快地流失。在手术取出子弹的过程里,狐旬一直控制不住地抖动。

  术后,狐旬被推出操作室,暂时安排在一间普通病房休息兼输血。

  地面上充斥着紧张的战争气息,可是地下医院却还是和以往一样,和煦明媚的人造阳光、来来往往的白衣天使,给人一种和平美满的假象。

  病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狐旬心念一动——

  自从上次刺杀郎臣失利后,她只在用其他任务的积分为朵茜换取医疗资源的时候见过朵茜一次。朵茜的情况果然也在好转,醒着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狐旬立刻就决定要去看望朵茜——她盯着输血仪表盘,等到血压数值差不多时,就迫不及待地拔掉输血管,跑了出去。

  医院的走廊里,穿着白衣的护士和医生来来往往。

  狐旬的病房在地下一层,朵茜的病房则在地下三层,需要经过两层楼梯。

  狐旬是个刚做完手术的病号,不想因为乘电梯遇见巡查的护士,因此改走楼梯通道。

  没想到刚下了地下二层的楼梯,她就在转角处看见了一个医生。

  那人三十来岁,身材又高又瘦——白色的医生制服套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旷了。她皮肤略黑,一头惹人注目的银色长发披散在脑后。

  狐旬下来的时候,她正靠在墙上,左腿屈膝折叠蹬着墙面,指尖捻着一支快要燃尽的香烟,神情里隐隐有种久候不至的烦躁。

  狐旬先是一愣——这人长得很有特点,但她却从未见过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嗨,”狐旬笑着走过去,语气中带着相当自然的自来熟,“好漂亮的头发,天生的吗?”

  医生抬起手,猛吸了一口香烟,那即将燃尽的烟头恍然亮起来,随后化作灰烬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地面上。

  她饶有兴趣地凝住狐旬:“是啊,天生的,你可以摸摸看。”

  说着,她已经抬起身子,并且微微倾过来,自然地撩起狐旬的一缕红发:“你的也不错嘛,染的啊?”

  谈话间,狐旬已经看确认了医生的胸卡:

  代号兰息,生物基地。

  生物基地就在医疗中心的隔壁,但生物基地在帝国大厦机密性很高,一般人根本连入口在哪都不知道,狐旬也从未去过那里。

  但很多时候,生物基地和医疗中心的人员也会有交互流通——

  某些特殊的基因战士在试行的时候,需要生物基地的人亲自跟踪观测。因此在医疗中心看到那边的人很正常。

  狐旬没有再多想,笑了笑算是应答,也算是对这场对话的结束。

  烟已经燃尽了,兰息的手却还保持着夹着烟的姿势,她虚虚地一指狐旬的左腰:“枪伤?”

  不等狐旬回答,她又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这两个问题连在一起,看似没头没尾,却让狐旬产生一种不舒服之感。

  狐旬没有否认,点点头算是答应,转身下了楼梯。

  日影高升,将一株绿植的阴影投射到银发医生的眉间。

  她看着离开的狐旬,眼睛里氤氲着淡淡的寒意,语气却很惊奇:

  “好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