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弗洛管家冷笑道:

  “狐小姐,如今的情势由不得您。”

  他垂下目光,阴毒地锁定在狐旬手中的那封金色信纸上:

  “这封信是弗洛将军的意思。医疗费用不需要您赔偿,将军府还支付得起。

  将军的侄子所遭受的痛苦,也不需要您受到同等的对待,毕竟如您所说,进入医疗中心耽搁几天的话,会给帝国带来一些损失。”

  赵曦靠在沙发里,懒洋洋地问:“那按照弗洛西林将军的意思——”

  管家及时补充:“按照帝国律法,贱民以下犯上,殴打贵族,须在上弦月广场前处以十二小时鞭刑。”

  “但是狐小姐身份特殊,因此刑罚可以适当减免。

  狐小姐必须从明天起,中午十二点整,于上弦月广场接受一小时鞭刑,持续三天。”

  “狐小姐身为清理部王牌刺客,体质非常人可比。

  区区一个小时的鞭刑,根本不会影响行动,更遑论给帝国带来什么损失。”

  他笑着看向赵曦,补充道:

  “我家将军先前去医疗中心,无意中听说,狐小姐在医疗中心有一位很重要朋友,如今全靠帝国供养续命。狐小姐可以转让二十分积分给将军的侄儿……”

  李闻清深深地皱起了眉,却没说话,只是看向狐旬。

  狐旬早已大怒,握在沙发扶手上的骨节捏得泛白。

  她静默了片刻,笑道:“那就多谢西林将军的美意了。区区鞭刑,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被人捏住喉咙的感觉,可真难受!

  狐旬想。

  她在医疗中心的那位朋友——是养育她长大的人。

  狐旬从小就叫她朵茜妈妈,一直到自己十九岁。

  后来末日来了,狐旬在颠沛流离中发现时间过得越来越快,朵茜妈妈秀美的容颜越来越苍老,可是狐旬自己却毫无变化。

  四个多世纪过去了,狐旬和朵茜妈妈之间二十多岁的差距,在沧海桑田面前根本不算什么,但狐旬还是固执地叫她朵茜妈妈。

  她被禁锢在这样一个扭曲的帝国,干着那些不光彩的活儿,都是因为她的朵茜妈妈。

  她需要足够多的任务来换取积分,再用积分换取朵茜妈妈能够得到的医疗资源——狐旬要她的朵茜妈妈活着。

  因此,区区鞭刑,又算什么呢?

  狐旬走出176-02室,看到一脸担心的梅尹,故作轻松地吹了个口哨。

  梅尹急道:“怎么样?弗洛家的人找你是什么情况?”

  狐旬嘿嘿一笑:“今天早上和别人起了冲突,没想到是弗洛西林的侄子,人家上门来兴师问罪了。”

  “啊?”梅尹拉着上下打量着狐旬,“那你还这么轻松?刚才我看见那个弗洛家的老头满意地离开了,你没事吧?”

  “我没什么事。”狐旬打断了梅尹的话,“我要一副新的耳机,开一个新的频道,接入我原先的频道里。对话优先级调到最高。”

  “还有,明天中午十二点,上弦月广场,记得来看我挨打。”

  梅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整得猝不及防,下意识问道:

  “谁的频道啊?让你这么重视?不对,你挨打了?谁要打你?”

  狐旬早就迈着脚步哒哒哒地离开了。

  她就住在这一层的尽头,H区最后一间。

  因为台风的关系,近期发动机厂中都是修整恢复阶段,需要郎臣的地方少之又少。

  因此郎臣早早就下了班。

  最近在帝国这边活动次数太频繁了,可能已经引起了帝国的注意——郎臣想,或许她应该前往赫古拉丛林一趟了。

  而且,发动机厂机械师的活儿,不适合女人——先不提那样的环境,她的身份太显眼;

  发动机厂本身是蓝玫瑰工会的产业,她在里边工作的越久,蓝玫瑰的人越容易注意到她。

  当当当——

  正在沉思间,位于上弦月广场上的钟楼敲响了,一连二十四下。

  郎臣下意识抬头。台风退回海岸,云销雨霁,明晃晃的太阳高悬在头顶,正午时分。

  街上的人群却瞬间沸腾起来,不约而同地朝着上弦月广场的方向跑过去:

  “报时钟楼连响双倍时数,又有人当众受罚了!快走快走,看看去!”

  “别挤着我,走快点!”

  形形色色的人,从各个角落钻了出来,涌上街头。

  郎臣见怪不怪举目看去——上弦月广场正中心有一座圣主教堂,而教廷在月芒市南部信徒众多,因此广场就落在水仙区附近。

  此刻高大的十字架已经升起来,上头用钢索五花大绑着一个人。

  那人身材娇小,暗红的长发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目的光辉。

  心里不由得一惊,郎臣再看一眼,确定那就是狐旬。

  今天要受罚的竟然是她么?

  这么一个小女孩,根本谈不上坏——昨天分别之前还好好的,她能犯什么错?

  郎臣感到难以置信,她跟在人群中,大步赶往上弦月广场。

  广场上早已被好事的居民们沾满了。郎臣站在边缘,听着周围的人叽叽喳喳地议论:

  “哟,还是个小姑娘!这是鞭刑吧?她是盗窃了,还是打了贵族?”

  “肯定是盗窃了,她那小身板,能打得了谁?”

  “哼,我可是听说,昨天弗洛将军家的一个侄子住院了,你们说这和她有没有关系……”

  那几人说着说着,不禁压低了音量。

  郎臣听得一清二楚,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昨天狐旬砸开驾驶舱玻璃,将其中的驾驶员揍得头破血流的情景。

  原来她打的是弗洛西林的侄子。

  郎臣同情地看了狐旬一眼:小丫头运气不好,开到了大奖。

  狐旬只穿着单薄的一层,细弱的脚踝被脚铐固定在十字架上。

  她整个身体都被钢索紧缚,每当要滑落之际,又会被钢索上凸出来的坚硬钢刺给挂住。

  单是将人束缚在上面,已经是一种极度的折磨,更何况还有鞭刑。

  漆黑的钢索和金属十字架在炎日的灼烤下反射出刺目的光,狐旬仰起头,蜷曲身体往后仰倒,利用着极少的空间,以减少钢索上的突刺剐蹭血肉带来的不适感。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她的眼神余光中一掠而过。

  那人站在人山人海的簇拥中,仰着头看向十字架上的狐旬。

  她的眼神中又出现了那种对任何人来说都有着致命吸引力的温柔和怜惜。

  太阳照耀在她乌黑柔顺的发梢,在她的头顶汇聚出一个漂亮的光圈——

  温柔、怜惜、头顶光环。

  这一刻,她好像一名应召唤而来的天使。

  呜!

  空气中赫然响起了机械的轰鸣声。狐旬余光看到,两台鞭刑机器,正由底座上缓缓升起两股银亮、纤细的钢鞭。

  咻咻!

  钢鞭划破空间,搅动着风声,朝她悍然砸下来。

  鞭身上的纹路精美复杂,刻录着美丽性感的天使、可爱的白鸽、纯洁的山羊。

  主说,受刑罚是为了抵消人所犯下的罪,但这会让执行者手上沾染鲜血,这又无形中加深了人犯下的罪恶。

  因此,执行者发明了刑法机器,好减轻受刑者的罪孽。

  在钢鞭落下的前一刻,狐旬赫然闭上眼。

  但一个念头抑制不住地冲到了她的心里:

  天使她,会来救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