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一山难容双绝艳(GL)>第63章 愿言配德兮(叁)

  细窄的刀尖不动不晃,深深嵌在血肉之中,心脏每一跳动都能感觉皮肉和冰冷的刀锋摩擦一下,秦红药恍惚间竟忘了先闭住全身经脉止住流血,腰间缠绕的手臂不知何时滑下,她看不到身后之人的表情,却也没有勇气转头去看,她勉强吞咽一下,涩然道:“你当真要我死么?”

  笼罩整个北定桥的黑芒微微一淡,一缕冬日的阳光柔柔撒下,暖化了桥上肃杀的寒气。萧白玉轻轻一眨眼,弥漫眸中的漆黑褪去,露出原本清亮的瞳孔,她一眼就瞧见了熟悉的背影,清瘦的肩头包裹在玄黑光亮的长裙下,是在这生死逃亡的三天中无数次闪过眼前的模样。

  喜悲同时涌上,想要伸手去探她肩头,右手却疼痛的半分都抬不起来,她疑惑的低头去看,只见身上白衫已尽被鲜血染红,划痕破洞无数,右手还滴滴哒哒往下淌着血,狼狈不堪。可身前也传来鲜血落地的叮咚声,一下下,缓慢而响亮。

  身体每动一下骨骼都是咯嘣咯嘣的脆响声,似是经久未用老损不堪的状态,就连抬起头这种动作都能带来一阵阵的刺痛。萧白玉顺着血滴坠落的痕迹向上看去,眼眸猛然睁大,阎泣刀一半的刀刃都没入了眼前的身体,另一半带着刀柄悠悠晃在半空中。她站立不稳的踉跄一下,跌跌撞撞的走了两步绕到秦红药面前,看着左肩美人骨下被刀刃洞穿了一个血窟窿,胸口大片雪白的肌肤都被染得通红。

  “红药你……怎么回事,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萧白玉脑海一片混乱,说话也是颠三倒四,她紧盯着秦红药身上的刀口,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又瑟缩了一下,想碰都不敢碰,双手虚虚拢着她的身体,如同捧着碎成几半的宝物,痛彻心扉又回天乏术。

  秦红药这才把目光放在她脸上,见她满脸的慌乱担忧,不知所措的目光也是左右瞧着横在肩下的阎泣刀,完全不记得是自己亲手捅了这一刀。秦红药这才察觉出些许不对,方才乍一见面只顾着帮她挡下对手绝望而毁天灭地的一招,竟没注意到萧白玉的神情语气都异于平常,这时又看见她全身伤痕累累,脸色也是疲惫不堪的苍白,想来是力竭之时心神紊乱,辨不出站在面前的人是敌是友。

  秦红药皱起眉忍下伤口的剧痛,仍旧执拗道:“我没杀你师父,我什么都没做。”

  萧白玉一怔,反应过来她是在向自己解释,心头忽然巨震,莫非这一刀是自己下的手不成,她竭力想要回忆方才之事,记忆却只停留在石狮裹挟劲风铺面而来的那一刻,当时她已精疲力尽,连站立都是摇摇晃晃,胸口胀痛的似是要炸裂一般。她隐约记得自己克制不住的喷出一口血,然后呢?然后就是一片茫然的空白。

  “我知道不是你,我没有信过他们的话,我……”萧白玉话音戛然而止,她当真没有信过金铁衣信誓旦旦的话么,她当真一直对秦红药深信不疑么,却也并非如此。在众叛亲离的沉重打击下,她能相信的只有她自己,亲手栽培的弟子,从小相伴长大的师兄,都站在了她的对面,拔刀四顾却是心下茫然,举目无亲。

  可这一路自九华山下杀出重围,支撑她虚弱残破的身体一次次挥刀的信念,就是眼前这个人,只有她。想要见到她,想要到她的身边,将一切的疑惑都亲口问出。

  这般用力回忆下,非但没有在空白的记忆中找寻出蛛丝马迹,反而太阳穴都传来针扎般的尖锐痛楚,萧白玉痛苦的蹙眉,却仍旧想不起来阎泣刀是如何从自己手中插进秦红药的身体里。

  秦红药见她神情是毫不遮掩的担忧和痛苦,自己也终于亲口向她解释清楚,不必再心急如焚的疑神疑鬼,全身仿佛被冻结的血液终于开始缓缓流淌,轻舒了一口气,抬手点了胸口几处大穴,勉强封住了伤口不断流失的鲜血。她神经一松,伤口的疼痛更是翻江倒海的席卷而来,失血过多的脱力感一并涌上,幸好萧白玉双手牢牢撑在她腰间,才不至于俯面摔倒。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刀是不是我……”萧白玉声音都在微微颤抖,似是泫然欲泣的心碎声,一想到是不是自己将她伤的如此重,就像是有一只手攥紧了心脏,来回撕扯,这般的心痛下让她将九华山上的事都一股脑抛在身后,眼中只剩秦红药一人。

  “不是。”秦红药打断了她,瞥了眼躺在桥上早已死去的男子,靠在她肩头小口呼吸着:“是那人伤的我,他已经死了,没事了。”

  秦红药慢慢的扶住贯穿身体的刀刃,想要将它推出去,幸好萧白玉这一刀没有灌注内力,阎泣刀掩去锋芒,黑芒全然褪去,纹路静静的浮在刀面上,鲜血也不再被刀身吸去,顺着刀尖一滴滴落在地上,只是一柄钝刀横在身上。

  “你别动,我来……”萧白玉眨去了眸中水意,即使身体四处都酸疼的用不上力,她一只手还是坚定的撑住了秦红药的身体,一只手抵住刀背,咬着牙一寸寸将刀推了出来。刀刃一动,怀中的人就轻不可闻的瑟缩了一下,额头用力的抵在她肩上,死死咬住她衣衫,才忍耐的没有痛呼出声。

  萧白玉并不信她的回答,即使那一段记忆莫名丢失,也绝不会有人从自己手中夺去阎泣刀,而且能伤秦红药至如此地步的,大约也只有自己一人了。随着刀刃推出,怀中之人颤抖的越来越厉害,她即使身受重伤,也还是想着先安抚她所深爱的人,萧白玉毫无防备的,被这样的她牢牢掌控住心脏,往事倾巢而出。

  怀中这个人,曾张扬讥讽的笑问道“这就是你们正派人士的侠义心肠?”,曾明媚肆意的保证道“我定会护你和九华派百年无忧”,曾阴狠毒辣的冷笑道“竟有这等事,看来这次是我们修罗教大意了”,最后却一字一顿如泣如诉的袒露真心“我要你好好活下去”。



  也是因为这个人,萧白玉不得不一再欺骗正道之人和徒弟师兄,暗地里与她交好,乃至今时暴露在众人面前,逼迫着她背井离乡,被武林中人群起追杀,众叛亲离,沦落到被人喊打喊杀的地步。

  可是这个人,在她面前却从不设防,不被她所信任,却深深信任着她的人,这世间再无第二个同她一般的人。

  终于被推出身体坠落在地的阎泣刀,突然就在视线里变得模糊不清,等到她意识到时,所有能表达的话语都只剩下眼泪。积压了三日与九华派分裂的悲怆,被熟悉的人背叛有口难言的心寒,以及对怀中之人又怨又爱的挣扎,都随着眼泪倾泻而出,她身体几乎脱力,抱着秦红药一点点跪了下来。

  桥上还是一片狼藉,惨死的尸体横竖躺在桥上,四处都是堆积的碎石瓦块,桥下的河流也被死死冻住,残破而寂静,如同她无声无息的嚎啕。

  沉默却汹涌的泪水坠在秦红药脸上,将她从短暂的昏迷中惊醒,她勉强眯起眼帘去看,萧白玉连哭都如此压抑而安静,一声不发,任由泪水滚滚而下,身子深深弓了起来,脸庞掩埋在垂下头的阴影中,她爱的如此深,怨的如此真。

  秦红药躺在她跪坐下的腿上,不必费力仰头就能把她的一切都看清楚,她的确不必走到这一步,如若不是自己为了阎泣刀一再接近她,费心费力的演出一场被修罗教抛弃追杀的戏码,将阎泣刀的线索抛给她,引诱她与自己一起上路寻刀,甚至还一再逼迫她暴露真心,她当真不会沦落至此。

  气力一点一滴散尽,再开口说话都断续不成语:“白玉……你可以带我回九华山,我伤成这样,他们都会信你的……”

  萧白玉没有抬头,没有回应,只一手还揽着她的身体,沉默的跪在桥上。秦红药轻笑一声,也合住双眼,静静的躺在她腿上,等待着她的审判。

  一时天地间都寂静下来,只剩伤痕累累的她们残活在世间,屹立数百年之久的北定桥也掩去满身疮痍,沉默不语的横跨两地,桥一头是中原,另一头是北方的塞外,天下之大,却只有这小小一隅桥是她们二人的安身之所。

  萧白玉微微一动,先是将怀中之人轻轻放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秦红药目光跟着她,见她绕过自己像要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半分苦涩半分疼痛,剩下九分却是释然,这样便好了吧,将重伤的自己带回中原,天下再没人能怀疑她,能再戳着她脊梁骨辱骂一句。

  她不料萧白玉只是捡起地上的阎泣刀悬在腰间,又反身走到她身边,在她身侧蹲了下去,口吻极轻极淡:“上来,我带你去北漠。”

  这般重的伤势不能拖下去,也不是简单包扎就能解决的,再停留下去怕是又有追兵。秦红药迟疑的睁大眼睛,虚软的手略微抬起,轻触了一下眼前挺立的脊背,指尖一点就有滑腻之感,血腥味扑鼻而来,她之前还以为这浓郁的血腥味是旁人的鲜血,毕竟萧白玉直挺挺的撑住她身体,好似感受不到一点痛楚。

  秦红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硬是自己坐了起来,眼前闪过大片大片的漆黑,脑中因失血过多都有些缺氧,似是随时都能陷入昏迷。她吃力的开口:“白玉,你流了好多血……我们还是……”

  萧白玉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几乎用上蛮力将她往肩头拉,一用力不知身体哪处伤口又迸开,一团团印出衣衫。秦红药在她耳畔的呼吸已极微弱,伤重之人独有的似有似无的喘息声,双手也失力的拢拉下来,她忍了又忍,还是克制不住的开口道:“你坚持住,给我指路,不然我会迷失在沙漠里。”

  秦红药极轻的应了一声,却又没了下文,萧白玉心中一紧,跃过北定桥飞快向北漠而去。她轻功运行的极为艰难,丹田干涸到疼痛的地步,但又很奇怪的,总有一丝一缕的内劲自体内漫出,支撑着她不会倒下去,奈何她实在跑不快,等踏进北漠时又用去了一天一夜。

  一进北漠才真的知道什么叫风沙伤人,狂风卷起漫漫黄沙劈头盖脸的吹来,比中原的寒冬不知冷了多少,一脚塌下去就陷入柔软稠密的沙中,连抬脚向前一步都费劲浑身力气。秦红药垂在她胸前的手指已冻成青白色,两人的伤口都不再流血,似是连血液也结了冰,风声,砂砾声混成一堆炸响在耳中,在这般混乱的巨响中萧白玉甚至听不到自己大口喘气的声音。

  她背着秦红药一步步在荒漠中行走,滚滚黄沙无边无际,一眼望去除了沙漠再无其它,甚至连一丛沙漠灌木都不曾见过,只有几块被风沙打磨的异常光滑的巨石。根本辨不清方向,甚至不知自己再往前走还是怎样,她终于明了为何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能寻到修罗教的真面目,只因这片黄沙就是他们天然的屏障,除非有人带领,断不可能找到出路。

  黑夜渐渐降临,阳光彻底淹没在沙中,白日里还勉强能看见脚下,待夜幕笼罩之时当真时寸步难行,寒气侵遍全身,手足都被冻得僵硬。背上之人的温度一再降低,这般紧贴在一起都似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萧白玉知晓不能再走下去,秦红药陷入昏迷没有功力护体,不因刀伤而死也会被活活冻死。

  萧白玉寻了一块背风的巨石,双脚艰难的向那块巨石彳亍而去,背上的人不断下滑,又被她死死接住再往上揽,最后总算摸到了巨石的一角,她再站立不住的向前跌去,两个人交叠的摔进黄沙中。她拽着秦红药的手腕,膝盖挪动,连拉带拖的一寸寸往前爬,终于两个人都藏进巨石下,稍微挡住了一些夜里荒漠的飓风。

  秦红药一动不动的躺在石下,胸口都瞧不出起伏,双眼死死合着,鼻翼都不再动弹,身体摸上去就像一块寒冰般散发着丝丝寒气。萧白玉的呼吸仿佛也停住了,她惶恐的附下身,侧脸紧贴着她的胸口,有一瞬她听不到任何的跳动声,过了半晌才轻轻一弹,又缓慢又微弱。

  萧白玉迫切的想要运功为她疗伤,可真气一提再提,经脉中竟是空空如也,一丝气息流动都察觉不出。她咬紧牙关,再一提却是动用了她的精元之气,一口血涌了上来,渗过牙关自嘴角溢出,她手掌抵住秦红药的肩头大穴,自身的精元之气一缕缕传递了过去,每传一分都会丧失一分的功力。

  她已不在乎自己会怎样,纵然能活下去,她如何同九华派上下解释,又如何能辩驳她与秦红药的关系,没什么好辩驳的,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而刀剑门就算不是被她亲手所杀,也是因她而死,这一桩桩罪过摆出来她竟无话可说,她已丢了九华派的所有颜面,再活下去也只是苟延残喘。

  所以用她全身功力换秦红药一命又有何难,只要这个人能活下去,平安无事的活下去,再去完成她所有的雄心壮志,那也便足够了。

  两人身上都是伤痕满身,这般用功力一催,身上的血腥味都远远散了出去,随风飘过,黑漆漆的沙漠中忽然响起阵阵狼嚎声,渐渐狼嚎声此起彼伏,一呼百应,悠长而凄厉,穿透狂乱的风声,直传萧白玉耳底。她额间已溢出点点虚汗,脸色毫无血色,苍白的可怕,约莫三成的功力已传给了秦红药,她现在虚弱的任谁轻轻一推都会倒下。

  狼嚎声却是越来越近,成群结队的奔跑声自沙上传来,萧白玉抹了一把头上虚汗,探了一下秦红药的脉搏,那跳动终于因着自己的精元之气强健起来,才一手将她揽起,让她更舒服的靠坐在光滑的石壁上。再抽出腰间的阎泣刀,缓步向外走去。

  眼前已是黑压压的一片狼群,每个都伸着血红的舌头,眼里泛着淡淡的绿光,在漆黑的夜幕中格外惊悚诡异。萧白玉站在巨石前,狂风把她衣衫卷的猎猎作响,被汗湿的衣衫紧紧黏在她身上,身上的伤痕被汗水蛰的生疼,血腥味一股一股的窜出,都落在野狼那灵敏的鼻中。

  狼王似是耳朵一竖,身后数十成百的野狼猛地就动了起来,野狼穷凶极恶的扑向前,每一只狼的獠牙都闪着寒芒,咬牙切齿,显然都是饿极了。萧白玉眸色一暗,她现在已使不出缭乱的刀光,只能像最粗浅的武夫那般一刀一刀劈砍而出,但没有内力催动的阎泣刀只是一把极钝的长刀,砍在野狼身上甚至都拔不出来,她手下用力一拖,钝刀吃力的在野狼身上割出口子,鲜血飘洒在空中。

  狼若是受伤了便再不是狼群中的一员,只见那些野狼忽的调转脑袋,前爪按住了自己受伤的同伴,獠牙毫不犹豫的刺进它脖颈中,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只受伤的狼就被狼群分食殆尽。萧白玉故技重施,提着沉重的阎泣刀不断在野狼身上划出口子,无需置它于死地,只要有鲜血溢出便可引去狼群的目光,她眼看着一只有一只的野狼死在原本是同伴的口中。

  面对眼前数十只张牙舞爪的野狼,萧白玉却只想笑出声,明明生而为人,行径却和这些饥不择食的野狼一般,饿极了什么同伴朋友都不认,只要受伤了的便是它们口中美食。武林中人同这些狼有什么不同,为了把阎泣刀什么情谊都认不得,统统化身为眼泛绿光的饿狼,只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坚信了二十余年的信念猝然崩塌,什么正道,什么侠义,到头来都比不过一把神兵利器。萧白玉面如坚冰,再想不到其它,只是一刀一刀挥砍而出,坚守着她身后那一片空地,不后退一步,也绝不让野狼跨越而过。渐渐挥刀的速度越来越慢,再赶不上狼群分食的速度,终于那些饿狼的眼睛都盯在她身上,前爪一扑,速度比之前更快,利牙一口咬上了她的手臂。

  身体里的血像是流干了一般,明明野狼撕咬的伤口那般大,却只有一滴血悠悠渗出,在皮肉上悬挂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坠落,不闻一丝声响的没入阎泣刀中。

  荒漠中飓风忽停,黄沙在空中骤然静止,不飞也不落。那只正撕咬手臂的野狼疑惑的抬起头,沾着血肉的尖牙轻轻抖了一下,放大的瞳孔定格在生命的最后一瞬。

  狼王正啃咬着手下献上的食物,忽然觉得周遭拥挤了起来,它抬眼一看才发现剩余的野狼都聚在自己身边,耳朵垂下瑟瑟发抖,皮毛都泛起了些许冷意。它明明闻见了空气中比之前更强的血腥味,怒吼了几声,却见手下一动不动,挤成了一堆,圆圆的眼中竟流露出深深的恐惧之色。

  狼王被手下堵住了视线,它暴躁了起来,欲要再吼,立起的脖颈后却泛起一股如芒在背的冷意,似是有刀子在颈后缓慢的切割着。它声音都被堵在了喉头,再也吼不出来了。

  直到狼王的头颅被一刀砍飞时,那圆睁的眼睛依旧看着自己颓然倒下的身躯,看着遍地野狼四分五裂的尸体,看着荒漠上黑芒笼罩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的浓厚血腥味,那是它最喜欢的气味,可它再闻不到一丝,似是整片荒漠都已死去。

  许久后,风沙终于开始缓缓流动,一丝丝强硬了起来,黄沙漫过掩埋了一地的残肢碎骨,荒漠一切如常,除了再无一只野狼。

  秦红药猛一睁眼时看到的竟还是姜流霜那间草屋,目光依次掠过地下的木桶,最后落在姜流霜对着她捣药的背影上。她下意识的抚上自己胸前的伤口,那处包裹着厚厚的绷带,手指一触还在隐隐作痛,她又是恍惚又是困惑道:“流霜,我是在做梦么?”

  姜流霜瞥了她一眼,自顾自的捣药道:“你睡了三天三夜,做梦是应该的。”

  秦红药噢了一声,心神还不知飘荡在哪边,自言自语道:“原来是做梦,我说怎么又回来了。”

  姜流霜站起身,随手抽出一根金针,专门在她身上找了一个极痛的穴位一针扎了下去。秦红药肩头猛地一跳,冷不防痛哼一声,身子几乎从床上弹了起来。

  姜流霜瞧着她冷冷问道:“现在醒了没?”

  秦红药捂着自己被扎过的地方,双眸再一眨彻底恢复了清明,她刚刚一动又牵动了胸前的伤口,皱着眉轻咳了两声,脑中浮现出意识最后一刻的画面是那人被血染红的肩头。她浑身一震,翻身便要下床,伤口涌起的疼痛一阵阵的,几乎憋得她喘不过气。

  姜流霜一手按住她肩膀,用力将她推回床上,怒气似是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你再乱动一下信不信我治死你的白玉。”

  秦红药愣了一下,往日里风情万种的双眸只是呆呆的一眨,看的姜流霜又是无奈又是感慨,她昏迷这三天来也不知自己听她叫了多少声白玉,当真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罢,让她连自己的伤都顾不上了。姜流霜转身将身后的竹帘一拉,那床榻上分明躺着一人,当时那件血衣已被人重新换过,脸色虽说不上差劲,但隐约有一股黑气来回涌动,脸颊上残留着浅淡的划痕,身上也到处裹着绷带。

  她只静静的躺在那里,却仿佛周围的空气也静止了一般,冷冷的停滞在空中。秦红药伸手探了一下她的手腕,手指先是被乍然席上的寒气激的缩了一下,又慢慢落了上去,那体温完全不似活人的温度,直像是一头扎进冰窟一般。

  “她怎么这么冷?”搭在她腕上的手指清晰的感觉到脉搏跳动,并非是虚弱的,反而强稳有力,不见一丝垂危之象。

  “你真该看看她背你过来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整个人活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初见时的场景姜流霜依然历历在目,因为实在太过骇人,连她这般沉浸在毒物中的人都被惊得半晌不能言语。

  秦红药想象不到那个画面,也不知在自己昏迷时萧白玉是怎样穿过荒漠寻到这里的,但只听这么一句话,都忍不住攥紧她冰冷的手腕,好似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般。

  “她睡了多久,她还好么?”

  姜流霜摇了摇头道:“很不好,她看着我给你包扎好伤口后就昏了过去,我检查过她的脉搏,脉象强健,但内息极为紊乱,内息紊乱到她这种程度都会走火入魔经脉爆体而亡,但她却能好生生的睡着,实在怪异。”

  像是在回应她的话一般,沉睡三天的萧白玉忽然醒了过来,一双眸缓缓睁开,那眼中却不见瞳孔,俱是漆黑一片。姜流霜只望了一眼便倒抽一口冷气,那黑漆漆的双眸似是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跌进去便是万劫不复的炼狱。

  她缓缓转头,眼中不知瞧见了什么,嘴角却浮起笑意,清丽的脸庞上端的是带上了邪气,柔声唤道:“红药。”

  她音色又变了,秦红药记得清楚,她干脆利落给自己一刀前也是这般唤了一声。但见她缓缓坐起身,秦红药还是没有半分犹豫的上前扶住了她,依然不曾对她防备。

  萧白玉伸手抚上了她露在衣衫外的绷带,缓缓往下隔着衣衫触碰着她的伤处,皱眉道:“你受伤了。”

  她手指冰凉的过分,这般在衣衫外轻轻一划,内里的肌肤都能感觉到寒气逼人。秦红药没有躲,只沉默的看着她漆黑一片的双眸,她似是又忘了发生过的事。

  萧白玉却没有理会她的沉默,一遍遍抚摸过她胸口的伤处,忽的伸手拨开她衣襟,俯下头轻轻一吻落在她胸间,唇瓣来回吻过她的绷带,唇间模糊的溢出一句话:“舒服一点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