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一山难容双绝艳(GL)>第61章 愿言配德兮

  臂上有滑腻之物慢慢爬过,在手臂上一圈一圈缠紧,手腕忽的一下刺痛,尖锐冰冷的獠牙嵌进腕中,清晰的感觉血液被吮吸出来。秦红药甫一恢复意识就被这滑腻之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下意识五指去抓,握住了寒冷柔软的蛇身。

  秦红药睁开一只眼去瞧,恰好和一双圆溜溜的小眼对个正着,漆黑的瞳仁似残月半弯,紫色的长蛇在她手中嘶嘶的吐着信子,一闪而过的獠牙上分明染着她刚被吸出的血。扁平的蛇头不慌不忙,绕了个弯又钻到她手腕上,一口口将她的毒血喝了下去。

  “想找死就请去死个痛快,别搁在本姑娘这死了还得给你收尸。”硬邦邦的话语冷漠的语气,一个身型娇小的姑娘立在床边,面上拒人千里人外的蒙上一层寒霜,一双眼却含着极重的怒气似是要把眼前人生吞活剥一般,冷哼一声道:“傻紫儿,过来。”

  紫蛇听到主人的声音,身子一扭一扭,轻而易举从秦红药手中扭了出来,顺着主人的手指爬了上去,最后卧在她手臂上悠闲的眯起细眸。蛇身扭动后在掌心都留下一层滑腻,秦红药嫌弃的在被单上擦了擦手心,随口问道:“傻紫儿?你之前不是还吹嘘这条是最聪明的蛇么。”

  “吸了你这个蠢货这么多血,再聪明也傻到极点了,你真厉害啊居然能想到引毒攻心,你怎么不直接把脑壳撬开看看里面是不是一团浆糊!”这连珠般的炮轰若是让别人听到定是要瞠目结舌,秦红药都能看见草屋前来往的行人俱目不斜视的加快脚步,片刻后都狂奔了起来,生怕迟一秒就被卷入万丈深渊中。在修罗教这片广袤的沙漠中,敢这么骂修罗教护法的也只有北漠怪医一人。

  秦红药心情却是极好的,环顾四周都是熟悉景象,还是活着回到修罗教了,那萧白玉她们想来也是平安无事。便不仅不像平日去争这口舌之利,反而笑道:“流霜啊,你这坏脾气还是一点没变,小心病人都被你吓跑了。”

  姜流霜被她一笑气的快吐血,手用力拍在床上,咔啦一声便震断四根床角,秦红药轻巧的一动,在床榻完全轰塌前悠然的站在地上。这时一动才发觉到左腿裹着微凉的草药,那里的伤明明已愈合的差不多,这人还能发现此处的伤,想来是好好给自己检查了一遍。

  秦红药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她自是相信姜流霜定是能把自己救回来,当时两边对峙的场景只能出此一计,毕竟两边她谁也不想让受伤。她懒洋洋的寻了把木椅坐下,随手一撑下巴就是妩然一段媚意,早知眼前的人一定会气到冒烟,便含笑不语的看着她痛骂。

  真想叫萧白玉也过来看看,让她再说自己没朋友。

  “你知不知道自己内力已是极虚,要是沉哥哥再晚一步把你送过来十个紫儿也救不了你,早知道当时就不应助你练什么万毒冰火功,干脆让我的宝贝们把你吃个干净算了。”姜流霜咬着牙一副狠狠的模样,缠在她臂上的毒蛇也受到主人情绪干扰,立起蛇头四处瞪着,血红的信子不断吐出。

  旁边大桶上的草盖被顶开,似是也听到主人说有食物一般,蜘蛛蝎子蟾蜍通通冒出头来,蹦到地上寻摸着食物的踪迹。姜流霜一跺脚,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给我滚回去,就知道吃,你们跟这个蠢货都一起蠢上天了吗。”

  地上蹦跶的活物一个哆嗦,忙不迭的跳回自己的木桶里,还吃力的挪动小胳膊小腿想把草盖移回来。秦红药帮了它们一把,将草盖严严实实的盖在上面,听着里面细细索索声音不断,若是自己也能听懂它们交流,大概里面都是在疯狂呐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吧。

  前一句还喊着宝贝们下一句就变成了滚回去,当真是春天女子心,这心情变化的比春天阴晴不定的天气还要快。秦红药瞧着她额间青筋都爆出来的模样,本想着还是暂时别招惹她,可腹中不断穿来空响声,提醒着自己大概已有数日未曾进食了。

  那声音清楚的连姜流霜都听见了,一双柳眉皱了皱,冷冷的指了指一旁的小桌,再不愿意多说一句。秦红药顺着她手指看向桌上,饭菜还冒着热气,看起来是刚做好没多久,她心里莞尔,姜流霜明明就是算着她醒来的时间备好热饭,看来这人刀子嘴豆腐心的功力也是修炼到极致了。

  姜流霜也坐到桌旁,左手摊着一包金针,她右手掠过抽出一根细长的金针,蘸了蘸一旁的药罐,冷冰冰的下令道:“腿抬起来。”

  秦红药也不管她动作,左腿抬起担在椅子上,眼睛里只看得见热气腾腾的饭菜,连上在墓中的两三日,她是当真饿的前胸贴后背。她边夹菜边算了算日子,哥哥将她带回修罗教就算全力用上轻功也得三天左右,又不知她昏迷了多久,萧白玉应是回到九华派了吧,有孟湘那几只毁天灭地的“好孩子”在,她倒是不大担心节外生枝。

  腿上传来轻微的刺痛,秦红药余光瞥了一眼,原本烧伤的皮肤都已脱落,露出底下鲜红的嫩肉来,这一个半月嫩肉上已长出一层薄皮,看起来还有不留疤的希望。姜流霜一根一根将金针刺进她曾经断裂的脚踝上,虽然口中再怎么嫌弃秦红药,她终究还是个大夫,见着伤处就不大舒服,硬要那伤愈合的完美无缺。

  “说起来,这回我进中原途经了七鼎山,那边有个大夫用的金针同你一般。”秦红药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见她动作忽然顿住,一根针悬在空中半晌不落,便压住笑意继续道:“有一个中了三尸旱魃虫的小孩,那大夫不知从哪拿来月色睡莲,还要嘴对嘴的喂给那病人。”

  “胡闹!”姜流霜唰的站起身,辛亏秦红药闪的快,不然刚好的左腿估计又要被掰折。她往出急走了两步,又猛地停住步伐,转头一把夺过秦红药手中的竹筷,紧紧盯着她的双眼问道:“多久前的事,潭……那大夫怎么样了,中毒了么?”

  “两三个月前。”秦红药好整以暇的瞧着她,话语刻意的一顿,见她双眸越睁越大,才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没事,我们已经灭掉了三尸旱魃虫。”

  姜流霜眉头一松,眼帘垂下轻舒了一口气,又听秦红药事不关己的悠悠道:“姜潭月,姜流霜,你同那中原小医仙还真是同姓,你们认识啊?”

  姜流霜听出她话中绷不住的笑意,忽的反应过来这人分明就是在调笑自己,以她的脑子这么明显的事何须问出口。瞬间姜流霜面上的表情褪了个干干净净,她一手攥紧金针布包,一手狠狠指着大门口,咬牙切齿道:“出去。”

  秦红药这时才能从她手中拿回自己的竹筷,低下头将一脸的笑都埋进碗里,嗤嗤道:“不好吧,我身体的毒素还没清干净,万一刚出去就晕倒在你门前,岂不是辱没了你怪医的名号。”

  两人相识数年,姜流霜早就领略到她气人的本领已是炉火纯青,不想这次去了中原一趟回来竟变本加厉,不过隐隐感觉面前的人有了很大改变,连心情也是明媚光亮起来,似是遇上什么喜事。之前两人虽也是这般相处,但她不时会忽然阴沉下来,沉默的思索什么,这会儿却一扫之前阴毒狠辣之意,当真是开怀而笑。

  “你……”姜流霜刚想问出口,门口却袭来一片阴影,她偏头望了一眼,不甚在意的唤了一声:“沉哥哥。”

  夜诀沉缓步走近,看着秦红药生龙活虎的模样,低声笑了起来:“妹妹,这一招用得好,以退为进,流霜的毒技也是一日千里啊。”

  秦红药本就没想瞒过哥哥,似乎心里清楚地意识到,没什么事是能骗过哥哥的,即使当下不拆穿,他心里也是通透的很。她终于填饱了肚子,心满意足的放下竹筷,站起身道:“我带回来的那把黄巢剑,哥哥瞧过了么。”

  夜诀沉点头道:“看过了,果然是一把绝世宝剑,看来江湖传言此剑饮过八百万人的鲜血并不虚。”

  “此剑同阎泣刀应是不相上下,或许比之更强,哥哥可以收手了。”秦红药终于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哥哥如果要的是神兵利器,她也做到了,只希望修罗教不要再盯着阎泣刀不放,这样她同萧白玉也可以毫无芥蒂无忧无虑的在一起。

  夜诀沉只是笑,似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容易满足,妹妹你不是一向想要的都要得到手么,我可不知你还懂收手这个词。”

  秦红药一只手在桌面上无意识的轻点着,脸上浮现出朦胧的笑意,目光远远的看过去,似是在空中看到了她想念的脸庞:“在中原的这两年,我的确没有失过手,但这段日子来,我断了一条腿才真正站了起来,濒死过数次才真正活了过来,险些失去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我的确满足了。”

  两年间出生入死的经历被她一句话轻描淡写的总结,夜诀沉终是长叹一口气,也坐了下来,姜流霜自顾自的捣弄着毒物草药,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她八年前刚来北漠时秦红药还练不会万毒冰火功,夜诀沉也不是什么教主,三人也总是像这样坐在简陋的草庐中闲谈。

  转眼间八年过去,她们两兄妹成功把控住了修罗教,姜流霜自然清楚前一任教主就是死在秦红药的万毒冰火功下,被溶的渣都不剩。沉哥哥当上教主后便把前任教主的亲信除的一干二净,剩余的都是她们二人亲手培养起来的弟子,近几年来又广招天下奇人异士,修罗教一步步从一个从未有人听说过的小派走到了如今横距北漠威震一方的邪门大派。

  她们这一路来没什么互相隐瞒的,姜流霜对她们行径也不以为意,修罗教将北漠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安居,硬是从一块原本荒无人烟的沙漠演变成如今风调雨顺人来人往的热闹之地。本来自己就是钻研毒术痴迷才被众人惧怕,家中虽没有明确驱赶过她,但也总是处处流露出毒术和医术水火不相容的态度,她一怒之下才千里迢迢来到北漠,这八年来也是逐步证明毒术也能救人,在北漠也是名动一方的怪医。

  北漠这里几乎与世隔绝,除了修罗派周遭百里的这个自给自足的城镇外,其余都是茫茫一片黄沙,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不想出去,姜流霜当年也是迷失在这片沙漠中九死一生,被秦红药在半路上捡了回去,扎根一活便是八年。这里没有人对她的毒术闻之色变,秦红药甚至还兴致勃勃的研究了她那些毒物好一阵,最后语出惊人“我的毒功只差最后一点便能突破,叫你这些小东西来咬我罢。”

  三人沉默了好一阵,夜诀沉再度抬眼时目光都带上了些许怜悯,他悠悠询问的语气像极了一个开始回忆往事的老翁:“妹妹,你还记得十年前我们被派出去寻一件物事么,当时那人交代的模糊,只说是一块黄色的布料,还说带着此物的那两人藏在最东边的山中,不管杀了还是埋了都随我们。”

  秦红药眯细双眸回忆了一阵,实在太过久远,又是一桩不起眼的往事,那次任务着实简单,在她们之前已经有一波又一波的人去追杀那两人,其中一人已受了极重的内伤,另一人又是丝毫没有武功,只能一路躲躲藏藏。当她们兄妹二人寻到东山上时,那两人已被逼迫的无处可逃,身后就是万丈悬崖,她们还一步都未动,那两人却是对视一眼,相携的纵身跃下悬崖,眨眼便被滚滚江水吞没。

  这般回去禀报时,坐在上位之人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是可惜还是轻松道:“死了就好。”

  夜诀沉见她似是想了起来,目光中的怜悯之色更深,叹息道:“我叫你去寻阎泣刀,却一直不告诉你原因,只是想让你负担少些,在江湖上行走的快活一些,随心所欲,却没想到你走到了这一步。”

  秦红药浑身一震,轻扣在桌面上的手陡然僵住,缓缓收紧,指甲抠下几块木屑。木桌承受不住她的力道,吱呀了一阵,轰的碎成了粉末,桌上的饭菜掉了一地,盘子叮咣作响,碎了一片狼藉。夜诀沉不再去看她如土色的面庞,似是要她心中仅存的希冀同碗盘碎成一般,偏头继续道:“不错,当年被我们逼死的两人,其中一个就是九华派的祖师婆婆,那东西许是同阎泣刀藏在一起,关乎我们的大事,关乎我们的……家国天下,若是那东西被旁人发现了,我们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就全是徒劳。”

  秦红药猛地站起身,一时却有些头晕目眩,向后跌撞了几步,脚绊倒了地上的木桶,活生生的毒物窜了一室。她脊背紧紧顶着墙壁,似是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站着,不知眼下的两件事哪个更令人心神俱颤,是这些年来不断捶打加固的根基忽然摇晃起来,被哥哥告知她们这些年的努力很有可能被一瞬间颠覆,还是十年前那极不起眼的两人竟和现在的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居然亲手逼死了萧白玉的师父。

  楼岚想来是被人追杀前就将阎泣刀藏在黄巢墓中,至于身受重伤的她是怎样带着另一个人掉落悬崖后游到荒岛上便再无人知晓,修罗教苦寻的那东西许是埋葬在海底,也许是被她一同藏了起来,但这一切的秘密都随着那两人纵身一跃散在虚空中,没人能确切的说明,只能靠自己一再寻找。

  秦红药像是喘不过气般的大口呼吸了几下,勉强稳定了心神,这事只要她不说萧白玉是无从知晓的,不必如此惊慌。可越是这么告诉自己,心中的慌张恐惧就越发的强烈,她完全不敢想象若是萧白玉忽然间知道此事,那温润的面庞会怎样变得如坠冰窟,在耳边叙说过得软言细语又会变得如何狰狞可怖。

  夜诀沉抚了抚一尘不染的袖袍,翻手拿出一直放在袖间的黄巢剑,向前递去,似是自言自语般:“我听闻近日武林各门各派齐聚九华山,似是被中原的那位武林盟主带领要去讨个说法。”

  秦红药目光放在黄巢剑上,耳朵听到了什么,在混沌的脑海中慢慢理解着,夜诀沉也不收回手,只淡淡的补了一句:“这是个好机会拿回阎泣刀。”

  眼前人影一闪,夜诀沉平摊的掌心中已是空空如也,室中再不见秦红药的身影,他缓缓叹了口气,转头道:“流霜,你是不是也想回中原呢,真希望我能将你们一直护在北漠,让你们不问世事。”

  姜流霜看了他一眼,眼前似是浮现出七鼎山那间阔别已久的药庐,还有那张清清丽丽的笑脸,终是沉默不语,轻轻摸了摸盘在臂间的紫儿,方才还活生生的室内陡然冷却了下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萧白玉同孟湘在半路上分别,一个回了幽兰古涧,一个拍马往九华山赶去,实在是许久未归家,即使在幻境中短暂的回来过几日,还是忍耐不住真正瞧见九华山喜悦之情。只是刚走到山脚小路上,萧白玉却忽然勒停了马匹,低头打量着这条小路。

  小路上布满马蹄和车辙的痕迹,似是不久前有人山人海经过,萧白玉心中一紧,抬眼眺望了一下九华山,思索片刻后将阎泣刀解下藏在马腹下,再将马匹隐秘的拴在道旁的森林中,徒步走上了山。山门前不见守山的弟子,这不同寻常的一幕忽的吊起她的心,一面想着莫不是在她离去这段时间九华派遇上什么大事,一面运起轻功在山间飞跃,不出半个时辰就接近了山顶。

  越是接近越能听出人声鼎沸,萧白玉身子在空中一折,翩然的落在山顶上,她皱眉望着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不少熟悉面孔,各门各派都来了人,九华山上还从未容纳过这么多人,一时广阔的山顶都有些拥挤,群雄高举着刀剑叫喊着,陆师兄和九华派弟子们都被人群挤成了一团,嘈杂声中都辨不清再争论什么。

  场中有一人瞧见了她的身影,忽的大喊了一声:“萧白玉!在上面!”

  在哄闹的嘈杂声中有些人听到了抬头去看,见着萧白玉飘然独立的身姿时瞬间噤声,大部分人还在场中拥挤着,争着要踏破九华派弟子的最后一道防线冲进去。

  萧白玉眉头皱的更深,她运起功法,声音混上内力,一波波远远的传荡出去:“众位大驾光临白玉有失远迎,不知各位来我九华派有何指教?”

  她声音犹如水激寒冰,纵使挺高音量也不觉丝毫尖锐或刺耳,一人的声音足以盖过场上数百豪杰的哄闹,一时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俱在她身上,俱被她不断回荡的话音笼罩下来,似是被一盏倒扣过来的钟钵严严实实的压在下面,所有人的气息都堵在喉头,再说不出一个字。

  萧白玉身子一动,身影竟模糊不清,众人再一眨眼,却发现她已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身姿挺拔面容微冷,显露出的威严仪态让他们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她目光扫过人群,见他们面上惊怒之色交杂,便知来者不善,她双眸停在金铁衣晦暗不明的脸上,一字一顿说的清楚:“我竟不知金盟主何时同粗野村夫一般,喜欢这般踏破别人家门。”

  这嘲讽的已足够明显,金铁衣面上一沉,身边的长子金义楼已上前一步,仗着父亲就在身边,顶着萧白玉极重的威压喝道:“你同修罗教狼狈为奸残杀武林正道,还敢在此处口出狂言,速速束手就擒!”

  众人在他这一喝下似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也不敢再迈步上前,只能在人群中仗着人多势众再度大声叫喊起来。陆坦之犹豫的唤道:“掌门师妹,莫要对金盟主如此不敬,金盟主说刀剑门上下都死在掌门师妹手中,这到底怎么回事?”

  金铁衣伸手虚虚一按,身后群雄声音顿息,他自怀中掏出一块玉牌,赫然是九华派掌门专用的玉牌,九华派弟子各各都识得,脸色瞬变。金铁衣沉痛道:“老夫得到消息,说刀剑门徐骞徐门主在荒郊野外惨死,老夫急急赶去,却在尸首边发现了这块玉牌,敢问萧掌门,此物是你的不是?”

  萧白玉瞟了一眼那块牌子,的确是九华派掌门玉牌,出山时便一直带着,安生的放在包裹中。后来被秦红药点了穴道,包裹也是一直在马车中片刻不离身,只是经过茶坊那场大火后包裹就不见了踪影,当时还以为是马夫见势不妙偷了包裹匆匆逃走,不想却是被金铁衣出手前先行偷了去。

  陆坦之见着那块掌门牌子,不禁倒退了两步,声音发颤道:“莫非掌门师妹你……”

  大弟子周城急吼道:“这绝不可能是师父做的,师父你快同金盟主解释清楚啊!”

  萧白玉身影忽动,双掌飘忽不定,掌中带起利风,刹那间白衣腾起,掌势如巨浪泄地,双掌似是带着千招万招涌向金铁衣。金铁衣怎么也料不到她竟会在群雄面前当真动起手来,本就等待着她乖乖低头,完全没有一丝防备,忙举臂欲要挡下一掌来,可萧白玉这一路上不管是孟湘还是秦红药的灵丹妙药都吃了不少,又几经幻境磨炼,功力早不可同日而语,他这一挡竟挡了个空。

  眼瞧着那掌风要印上自己胸口,皮肤已压迫出针刺般的疼痛,金铁衣慌忙后退了一步,却是牵动了脚踝还未痊愈的断筋,又以为自己将要毙命于她掌心,下意识的便惨叫一声,瘸起一条腿向后蹦去。萧白玉却早就收了招式,依旧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黑白分明的双眸静静瞧着他出丑。

  金铁衣叫了一声却并未感觉到有多少疼痛,撞在身后的人身上,被人手忙脚乱的扶了起来,这才知自己已露出了瘸腿的破绽,可在群雄面前出了这般洋相,一时又羞又闹,一张老脸胀成了酱红色。

  萧白玉古井不波的面上愈发冷了下来,她环顾全场,众人俱被她这般身手所震惊,敢怒不敢言。她朗声道:“请诸位明鉴,这一路上有一灰衣人阴魂不散的想置我于死地,包裹也被那人偷去,但我曾将那人引入火中,割断了他右脚筋脉。金盟主,不知你右脚是如何伤着的,还有你身上莫非也残留着火烧过的疤痕么?”

  她话音中气十足绵延不绝,丝毫不见心虚动摇之色,再加之她仪态鼎立,容貌冷绝,这般朗声说来,众人俱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金铁衣面上阴沉到极点,他清楚听见身后有人已开始交头接耳,而九华派众人也都是长舒一口气,面上泛起喜色,显然是信了她的话,都开始怀疑的打量着自己。金义楼也投来诧异的目光,他自是清楚父亲身上的确有被火烧过的伤痕,脚筋的确有被刀砍过的痕迹,还是他亲手上的药,只是当时父亲解释道为了冲进燃烧的草屋中救人才被烧成这幅模样。

  金铁衣哼笑一声,撇开身边人的搀扶站直了身体,他也如法炮制的在声音中掺杂内力,话音一响众人耳畔都开始嗡嗡作响,浑厚的内力溢出扎的脑袋都在痛:“萧掌门既然不知悔改一意孤行,那便休怪老夫不讲情面,今日便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讲清你的真面目!来人,将那位老先生请上来。”

  内力较低的弟子已克制不住去捂住耳朵,其余众人也是皱紧眉头,强忍这不舒服的感觉,人群分开,一位老先生走了上来,萧白玉眼皮微微一动,已经认出了他。金铁衣这次前来九华山当真是准备周到,不过九华派弟子和师兄都站在她身后,她也不觉慌张,见招拆招就是了。

  金铁衣抖出一张画像,高举起来给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到,上面分明画着秦红药的模样,萧白玉也瞧了一眼,只觉那画像拙劣的很,连她半分神韵都抓不到。金铁衣缓声问道:“老先生,你说萧掌门——就是面前这位同画像中的女子一齐在你的医庐中处了一月之久,此话当真?”

  老大夫并不知自己落在何种境地下,只是看了看画像又敲了敲面前女子,实话实说道:“不错,画像中的女子受伤很重,这二位在我医庐中养伤。”

  金铁衣有些得意的瞥了一眼萧白玉纹丝不动的神情,继续问道:“在你看来,这两位姑娘交情如何?”

  老大夫咧嘴笑道:“好得很啊,说情同姐妹都不过分呢,这小姑娘长得如此俏丽,还心善,无微不至的照顾病人,真是世间难有的女子。”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谁都识得那画像中是修罗教作恶多端的护法,萧掌门竟与她情同姐妹,这还了得。

  “的确啊,是世间难有的女子。”金铁衣悚然一笑,刻意放慢了语气,冷声道:“能同自己的杀师仇人情同姐妹,可不是世间最难有的么,哈哈哈。”

  他欲要放声大笑,脊背上却忽然窜上一股冷意,仿佛见血封喉的毒刃贴在颈后,饶是他阅历无数也无法形容这股吹毛立断的锐利寒冷。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都不敢多看萧白玉一眼,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超乎寻常的陌生和冰冷,一双阴鹜而又空洞的眸子死死停在金铁衣脸上,异常凶狠,令人毛骨悚然。

  “你在说什么。”她声音裹挟着猛兽般的嗜血和顽固,原本平和的语调僵硬起来,凛然的音色寒冷彻骨,没有人答话,金铁衣的笑声孤独回荡在空中,明明他已经闭嘴很久了,却还是隐隐能听到。

  山上的风猛然大了起来,天色沉沉的阴了下来,似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寒风呼呼的刮过山顶,刺的皮肤生疼。在重重压来的乌云下,是萧白玉沉默而雪白的面孔,似是她当真不知道金铁衣在说什么,等待着他的回答。

  金铁衣这一天处处被她压制,此时又怎能容忍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压住气势,故意提高嗓音挺直了腰板:“萧掌门莫非不知么,当年在东山上九华派的祖师婆婆被修罗教两人逼着跳了崖,老夫也是两年前在寿宴上见了那修罗教妖女一面,才知当时那人竟是她。”

  “是么,那你十年前为何不告诉我。”萧白玉语气听来不冷不热,好像只是普通不解的询问。

  金铁衣一僵,他如何能说是因为觊觎阎泣刀,这十年来不断在东山周围搜寻,可除了山间藏着的一块手帕外再无其它,而那块手帕还在两年前被秦红药给偷走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刚要开口,只见陆坦之忽然站了出来,口吻挣扎至极:“掌门师妹,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同修罗教人交情不浅,我甚至知道你还将那妖女藏在九华山上,只是我敬你是掌门一直隐忍不说,盼望你早日悬崖勒马,没想到你不仅没有回头,还同那妖女残杀武林正派,师妹你太令我失望了!”

  萧白玉抬眼看他,似是无视他的指责,冰冷的目光露出居高临下的自信,但话语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柔和问道:“陆师兄,你听说过血燕堂么?”

  陆坦之一愣,他眼中瞬间闪过仓皇,却又被一种热烈的渴求所掩盖,他跨了几步站在金铁衣身边,似是在与萧白玉划清界限,又继续道:“金盟主,她此次出山是为了寻阎泣刀,说不定阎泣刀现在就在她手中,若是让此刀落在修罗教人手中,那真是武林之大害。若掌门师妹肯交出阎泣刀,还请金盟主放她一条生路。”

  金铁衣心下稍松,抚了抚长须,呵呵的笑道:“陆小兄弟当真武林之杰,在道义面前实话实话,这般大义灭亲老夫着实佩服,你说的的确不错。萧掌门,请将阎泣刀交出来吧,若你保证一心悔过,我们还能看在陆小兄弟的面子上放你一马。”

  “对!交出阎泣刀,交出阎泣刀!”阎泣刀这三个字似是在生油上点起一团火,眨眼间火浪席卷众人,所有人的情绪都被点燃,各各瞪大双眼,眸中发亮,争先想一睹阎泣刀的真容。其中不乏有在金府受过萧白玉搭救的人,但此时他们什么恩情都忘了,只一步步逼近想要迫使她把刀交出来。

  萧白玉转过头,一寸寸扫过立在自己身后的九华派弟子,将他们各异的神情尽收眼底,每个人的脸庞都如此熟悉,这是她一手栽培起来的弟子。而她对面站着的是从小到大相伴十八年的师兄,却一步跨到她对面,一面请了杀手誓要取她性命,一面口口声声说着太让他失望了。

  “你们也不信我,是么。”她音量和口吻都诡异的很柔和,听起来却隐约透着一股凄迷的阴沉。

  沈垚一小步一小步的凑近她,拉了拉她的衣袖,声音带上了哭腔的颤抖:“师父……师父,我相信你,但师父还是把刀拿出来吧,不然他们真的会杀掉你的……有什么误会我们慢慢给他们解释清楚。”

  周城和吴均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句话都不说,垂下头不敢看她。

  萧白玉先是轻笑,渐渐转成低低的嗤笑声,最后哈哈的仰天大笑,那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凄厉,被她以内功远远送出,一时整个九华山都回荡着她的笑声,好像天下万物都在侧耳倾听着她全身怆然碎裂的声音。那笑声裹着内力刮擦着众人的耳膜,一时手中握不稳刀剑,年级较轻的弟子手中一松,刀剑哐哐落地,都抱着头一脸痛苦。

  她忽的腾身而起,全身的内力轰然爆发,将众人都推得猛退几步,在隔出的空隙间身如魅影般窜出。在众人此起彼伏“抓住她!”的喊声中,风驰电掣般向山下奔去。寻见自己拴在森林中的马匹,她纵身一跃,一掌劈断了绳索,双腿用力一夹,已朝着北方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