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动静已经引来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沈既望的那张脸太招眼, 他又是这里的老板,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今天不是七夕节却出现在这里。
刚才就有人留意到他拿着部手机一直在打电话, 一遍又一遍,但是好像没人接通。
后来有一个女人出现, 他还抱着人不放。
男人的手环住女人的细腰,盈盈一握, 他的一只手就能掌控,手背的淡色青筋冒出,禁欲又撩人。
从这个角度看,他的动作强势, 又有种执拗。
生怕人跑了一样。
梁栖月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 胸口那里像塞了一团棉花,被堵住, 有点呼吸不过来。
思绪也很乱,沈霁明的脸和沈既望的脸交织在她脑海里出现,轮流转换。
她是有想过好好考虑沈霁明的。
但眼下, 脑海里只剩下沈既望刚才说的那句“别喜欢他”。
梁栖月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她也感觉到周围不断投来的目光,意识到现在不是一个好说话的地方。
于是她问一旁的康俊:“有空的包厢吗。”
康俊:“应该有的, 我去问问。”
康俊问完酒吧经理后很快就回来, 说里面刚好还有一间包厢, 客人刚走。
梁栖月握住沈既望的手, 想让他站起身来,“沈既望, 我们好好谈谈。”
沈既望知道她不太喜欢被人过度注目的感觉, 反握住她的手, 听话地跟她走。
梁栖月扶着他进了间空的包厢,对身后跟来的康俊说:“麻烦你去拿点温水过来。”
温水可以有效稀释酒精浓度。
康俊:“好的,我马上去。”
梁栖月坐下后,又感觉腹部那里有点疼了,她按了下,强忍住这种难受的感觉。
偌大的包厢里气氛沉默,大门被康俊一开一关,梁栖月给沈既望倒了杯水让他先喝下。
他没喝,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眼尾泛红的样子有几分委屈,像路边被大雨淋湿毛发的小狗。
梁栖月的心莫名地软了下,把水杯递到他嘴边喂给他,嗓音轻柔,有点哄着人的感觉,“沈既望,你乖一点可以吗。”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温柔蛊惑,乖乖张开了嘴巴。
梁栖月又喂了他喝了一杯水,喝完后他按住她的手,轻摇了下头,语气很乖,“不想喝了。”
梁栖月放下水杯,问他:“还难受吗。”
沈既望点点头:“有点。”
梁栖月:“既然明知道难受,为什么还要喝这么多酒。”
沈既望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因为这样你就会来见我了。”
梁栖月没想到自己听到的是这样的答案。
“沈既望,我以为上次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刚才她的温柔好像只是幻觉,现在幻境破灭,她的一句话又让一切回到原点。
梁栖月:“我来看你,是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是以一个前女友的身份。”梁栖月强调着,“你以后别这样了。”
沈既望问:“那你管我吗。”
她被他脱口而出的话问住。
沈既望伸手想去握住她的,被梁栖月躲了下,听到他说的下一句话时,她的表情才有明显的变化。
“我知道你去找过符子正。”
梁栖月愣住。
那时候沈既望刚从美国回来,回家路过楼下的那家便利店时,想到之前梁栖月在这里买过瓶牛奶的事情。
她离开后,自己的生活好像都是她的痕迹。
他突然很想喝瓶牛奶。
不巧的是,今天收银值班的人是符子正。
破天荒的,他没有对沈既望冷嘲热讽,看他在货架那里找了半天还是两手空空的,还好心地提醒了一句:“那种牛奶今天卖完了,你明天再来吧。”
沈既望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正准备离开,在符子正说出下一句话时停住脚步。
“你那个女朋友,之前来找过我一次。”
沈既望猛地一回头,“什么时候的事。”
符子正想了想时间,“你们分手后那几天吧。”
说来也巧,两人分手的那天正好被符子正撞见,他那时候要去探望还在住院的奶奶,经过走廊时无意中看到那一幕。
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沈既望,头发和衣服都是乱的,狼狈又可怜,没有骄傲地蹲在一个女生面前,求着她说不分手。
沈既望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梁栖月为什么要去找符子正,他们之间只见过一次面,她甚至都不认识他。
她知道自己家里的那些事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天色较晚,便利店没什么生意,符子正走到外面待着,从裤兜里拿出一包烟,自己抽走一根,又递给沈既望。
沈既望摆手说不用,自己正在戒烟。
又看向他熟练点烟的动作,“你以前不抽烟的。”
以前的符子正是三好学生,烟酒都不碰,一心只有学习。
“人是会变的。”符子正咬着根烟说,“就像你现在会为了一个女生戒了烟一样。”
沈既望回到刚才的那个话题上:“她来找你干什么。”
白色烟雾很快弥漫开,混着尼古丁的味道传入沈既望的鼻息,他站在那里不动,说出自己那次见到梁栖月的事情。
那天符子正刚做完兼职回家,发现自己家门口蹲了个球。
女生穿着厚重的棉服,针织帽和手套那些防寒配件一应俱全,与之对比,只穿了一件外套的他,略显单薄。
她好像很怕冷,蹲了一会儿又站起来跺跺脚,捧着双手在那里哈着气。
南方的冷向来是冷到骨子里的,穿再多也没用,符子正只觉得她这一举动很呆。
女生很快发现了他,先是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沈既望的女朋友,我们之前在便利店见过的。”
梁栖月那天去便利店买牛奶的时候就发现了沈既望的不对劲。
他平时虽然矜傲但是很有礼貌,买东西时从对方手里接过后却没有说一声谢谢,而且一直跟她讲话,眼神明显躲避些什么。
梁栖月走出便利店后还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了符子正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眼神。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很准的,虽然他们两个人刚才没有说话,但梁栖月感觉他们是认识的。
后来她就去问了梁肆,套了点话,知道了沈既望妈妈的事情。
符子正没理她,拿出钥匙准备开门,被她拦住。
梁栖月:“我找你有事。”
符子正:“哦,不想听。”
梁栖月:“……”
这说话欠扁的语气怎么跟沈既望一模一样。
看得出符子正没打算搭理她,梁栖月也不卖关子了,直言道:“沈既望的妈妈不是你爸出轨的第一个女人。”
符子正握着门把的手在发力,骨节泛白,眼神冷冽地看着她。
“你在胡说些什么!”
梁栖月扔给他一大叠照片,全是他爸爸符亮和不同女人的亲密合照,那些女人大多数身穿名牌,都是家境很好的富婆。
“你妈妈会跳楼自杀,也是因为她发现了你爸爸当别人小白脸的这些事。”
梁肆跟她说,早在沈既望妈妈出轨后,沈既望的爸爸沈敬之就派人调查过符子正的爸爸符亮。
结果发现事情跟想像的很不一样。
符亮虽然穷但有着一张好皮囊,在工厂打工的时候就被当时的老板娘看上了,两人阴差阳错有过一夜后,老板娘就常常给他钱花。
金钱的诱惑让他渐渐迷失自己,就跟着那个老板娘经常出入那些高级会所,认识了不同的女人。
后来老板娘看上了别的男人,他也顺势跟了另一个富婆。
符亮就是靠着在会所学到的那些花言巧语骗到了沈既望的妈妈苏缇。
那次家长会,他看苏缇穿着不菲,又通过自己的儿子了解到了沈既望的家世,就起了歪心思。
但他没想过苏缇会这么认真,为了他要跟沈敬之离婚。
那天约她出去是想跟她说清楚的,结果出了意外,两人发生了车祸。
这些事沈敬之后来都告诉了符子正的妈妈。
符子正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沈既望的爸爸来在找过自己妈妈后的第二天她就跳楼自杀了。
所以他把一切过错都怪在沈家人的身上。
梁肆说,沈既望知道真相,但他没告诉符子正。
他父母已经双亡,告诉他这些只会给他增加痛苦,以他的骄傲,可能会让他一辈子都很难抬起头来。
但梁栖月觉得,符子正应该知道这些。
而且他现在已经长大了,岁月让这个少年磨平了一些棱角,他已经能够承受得住事情的真相。
符子正狠狠地吸了口烟,又想起那天,“我住的地方有点乱,她在那里蹲了我好几天,还被几个混混看上了,跟踪她回家……”
沈既望听到后面那句话时神情已经有些慌乱,他伸出手揪住符子正的衣领,“然后呢。”
“然后……”符子正拖长了语调,“她很聪明,发现自己被那几个混混跟踪后,就叫上她哥跟她一起。”
“她哥是个能打的,那几个混混被他教训了之后就不敢再碰她。”
“还让她哥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
难怪。
难怪跟梁栖月分手后,梁肆突然来找他,把他打了一顿,下手还特别重。
他当初只是单纯的以为是他和梁栖月分手的事情让梁肆心生不快。
现在看来,恐怕还有这个原因在。
符子正:“我还问过她,你们都分手了,她为什么还要帮你说话。”
那天的梁栖月是怎么回答的,她说:“分手而已,又不是要当仇人。”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而后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银白色的光晕落在她的脸上,侧脸温柔得不像话,语气真诚道:“我希望他以后过得好。”
“有我没我,他都要过得好好的,要一切顺遂。”
所以她来解沈既望心里的那个结。
他不想当那个恶人,就让她来。
符子正听完嗤笑了声:“你们女生真矛盾。”
别的女生分手都巴不得自己的前男友过得越惨越好。
到了她这里,却是祝福。
故事讲完,一根烟也抽完,临走前,符子正留下一句话。
“沈既望,你命真好。”
他嫉妒沈既望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嫉妒他能遇到了一个这么好的女生。
也就是在那一晚,沈既望才知道,他这辈子,大概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像梁栖月这么爱他的人了。
—
“对不起七七。”
知道她已经知道他妈妈的那些事情后,直到现在沈既望才敢跟她说出那句话,“我其实没有你想的这么完美,我也会害怕。”
我会害怕,你有一天突然就不爱我了。
就会跟我妈要离开我爸一样,毫不留恋地走人。
女人有时候心狠起来,比男人狠多了。
所以他一开始不敢全心全意地去爱她,不敢把自己的整颗心掏给她。
那些自己生病的事情没告诉她,不是因为他不需要她。
他是怕自己太依赖她的存在。
他见过自己妈妈死后,沈敬之深夜买醉回来的样子,完全没有在商场上的淡定自若,只是一个失去妻子的男人模样。
沈敬之对着空气一遍又一遍地问为什么。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沈既望也想知道为什么。
他的爸爸妈妈曾经这么恩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因为一个男人的出现,当初对彼此的承诺就变了。
爱情给人带来了什么,婚姻给人带来了什么。
他不想变得跟他爸爸一样,所以他选择了一个人。
一个人就挺好的,没人管,也不用为谁烦恼。
他看着身边的好友一个又一个地谈着恋爱,分手,又谈恋爱,又分手,觉得这样很没意思,倒不如不要开始。
他坚持着自己“不谈恋爱”的想法直到大学,直到他遇见了梁栖月。
不是没有女生追过他,从初中开始,他就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女生表示对他有好感。
比梁栖月更大胆的有,见他第一面就说喜欢他,然后会每天上学放学堵在教室门口拦住他,打篮球的时候给他送水,吃饭的时候假装偶遇……
他全部都置之不理。
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梁栖月的时候,他却很难做到真正的拒绝。
一开始是看在她是梁肆妹妹的面子上,后来发现自己私心的成分占了大部分。
不想看到她失落的表情,不想看到她委屈的表情,不想看到她难过的表情……
好像不知不觉之间,她的情绪已经影响到了自己。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答应跟她在一起的那天,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个完整的自己。
跟慕霖说起自己谈恋爱了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还笑自己,说“你沈既望怎么也栽在一个女人身上了”。
那一刻他没有否认,栽了就栽了吧。
只是后来,他的爱有所保留,让他丢了她。
分手后沈既望想去找她,但被梁肆的话而变得犹豫,有所退缩。
那时候的他还不能给她一个未来。
除去沈家少爷这个身份,他只是沈既望,什么都不是。
他想给她的,是一个属于沈既望创造的未来。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爱你。”
沈既望一句话就把她的心思猜透。
之前对他的反反复复的态度,时而狠绝又时而心软,所有的犹豫不定好像都在这一刻找到了答案。
就是他口中说的那个答案。
她不相信他爱她。
年少时自己的满腔爱意全部给了他,得到的结果是他不需要她的爱。
沈既望为人性格散漫,不受约束,不喜欢别人管着他。
可梁栖月忍不住不去管他。
她做不到,就只能放手。
分手的时候她就说过,她们之间没有谁对谁错,只是彼此不合适。
一个不受管束,一个偏要管,无法合拍。
而现在他给出了她想要的那个答案。
“梁栖月,我想要你管我。”
“因为我爱你。”
这是沈既望第一次对她说这三个字。
因为沈既望不轻易爱人。
他如果全心全意去爱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这辈子,他都非她不可。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