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可太撩人了, 南恨玉按回秋吟吻的时候想。

  秋吟微微喘息,被她师尊的主动撩拨得有些兴奋,不过魔主见色忘一切的脑子还是暂时按捺下来,并且给仙人画和紫鸾宫都打上“没眼力见”的差评, 低笑了一声:“突然间这是怎么了, 皇宫里更有感觉?”

  南恨玉被这浑话逗笑了:“皇宫不重要, 主要是对你有感觉。”

  “……啧。”秋吟缓慢地说,目光灼灼,“我假如我们现在处于不知道底细、不清楚敌人的小秘境里?”

  于是南恨玉与她交换了一个温柔的吻,暂时放过了她。

  “我来过这。”南恨玉又审视一遍金碧辉煌的宫殿, “百年前。”

  秋吟这才听出不对:“百年是指……”

  “这是刚建成不久的紫鸾宫, 尊享九五之座的人还不是仁启皇帝。”南恨玉说,“是那位乱世中统一了边境, 襄国的开国皇帝, 宣弘帝刘辰。”

  秋吟挑眉:“百茂的儿子?据说老太后就是见了她儿子的杀孽才会顿悟成仙,了不得啊, 逼得自己母亲头发花白还得登山和小年轻们继续耗。”

  “是他。”南恨玉一顿,“也是沈灼兰的爱人。”

  这回轮到秋吟懵了:“等等, 沈灼兰不是仁启皇帝的妃子?仁启皇帝还说什么她是唯一的挚爱,他们魔血一脉不会都喜欢找什么、额, 替身吧?”

  南恨玉:“我也不知道, 得知平阳公主是沈灼兰的女儿时我还很惊讶……沈灼兰百年前就被劈死在南境, 身魂化灰,入了那道圣白的雷火之路, 永远被天的怒火炙烤, 以此为戒。蹊跷的源头恐怕就在此处。”

  秋吟“嘶”了一声:“原来百茂和沈灼兰不只是友人,还是婆媳吗?高山流水觅知音觅到家门口了。”

  “啪”地一声门响打断二人, 大概小秘境也受不了她们旁若无人的亲热,直接演上了,秋吟和南恨玉对视一眼,寻声而去,熟悉的“灼兰轩”三个字映入眼帘。

  宫门大开,庭院中一身黄龙袍的男人坐在石凳上,他瞧着人到中年,头发却先白了,正望着满院的“桃花”,神情平淡又怀念,却并没有缱绻的爱意。

  秋吟一瞬间想,沈灼兰的爱人恐怕真不是仁启皇帝,她不会与一个不爱自己的凡人瞎折腾,沈灼兰可能没继承到魔血的残忍,但肯定继承了魔血的傲骨。

  她所爱之人,定是与她两情相悦的。

  “仁启皇,许久不见,”秋吟不客气地打量他一番,“一见面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我还以为照你们那皇室血脉的疏冷,你得先送平阳呢,没成想她比你那些混账儿子活得都久,刘涵不管怎么死的,你那太子都会被借题发挥一番吧,啧啧,你倒是有闲心在这赏老祖宗妻子的花。”

  “不是妻子。”仁启皇挑了一个和自己最无关紧要的点,“沈姑娘一辈子都没嫁给宣弘帝。”

  仁启皇完全没有九五至尊的架子,伸手示意:“二位仙人,请。”

  秋吟没和他客气,一撩衣摆,拉着南恨玉坐下,悲风剑“随意”地摆在石桌,剑锋正对仁启皇那尊贵的狗脑袋:“仙人,真是遥远的称呼,能坐一方人王地主,现在看来,你还与魔族公主有密谋,不会看不出我满脑门写着‘不是好人’吧。”

  南恨玉闻言在石桌下挠了挠她的掌心,以表对她瞎说的不满,秋吟一把抓住她作乱的手,八风不动地说:“你的好大儿没告诉你他是从南境逃回去的吗?”

  “涵是入东宫时被那位魔头暗杀的,不愧是您的属下,巧妙地栽赃给太子的贴身大侍卫,除了我,没人看出来了。”仁启皇说,“我知道涵做过什么,这是他们要背的因果,为他们无辜的妹妹,当然包括我。”

  他说:“这幅画是孝元太后留下的,说是为弥补公主早夭的缺憾,其实是留给刘氏的‘使命’——守护仙人画……和画中的人,直到那把剑再次出现,就是现在对着我脖子的这把剑。不过比起‘使命’这种太有人情味的词,我其实更喜欢‘交易’,我替老祖宗守画,太清宗护襄国安生,远离战火。”

  他倒是毫不避讳“皇室血脉的疏冷”,堪称淋漓尽致。

  悲风剑灵跟着秋吟,学的最有用的一招就是“狐假虎威”,闪过一道阴冷冷的寒光,剑气斩断仁启皇妥帖的白发,凶恶地以作警告。

  秋吟:“沈灼兰护在画里的人是谁。”

  “这幅画其实有名字,叫‘桃源’。”仁启皇说,“仙人能到此处,一定走过了桃源的表层,沈姑娘虽然在宣弘帝登基之后便离开,未结发为夫妻,但他们却怀有一子。”

  “平阳,她是刘辰和沈灼兰的女儿。”秋吟微怔,眯着眼睛看向仁启皇,闪烁着幽冥的鬼火般,“你可别告诉我,那么可爱活泼的小姑娘,是一具蛰伏桃源百年的死胎。”

  仁启皇本能地因为魔主的威压而微微颤抖,但面上却见过大世面似的稳重——

  他的确见过大世面地摇头,带着几分令人不那么舒服的笑意:“不是死胎……是鬼胎,沈姑娘百年前就死了。”

  秋吟难得睁大她那双早已处变不惊的狐狸眼:“你是说沈灼兰的尸体一直葬在仙人画里,凉了的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活的小肉球?

  等等,我在表层见过的幻境不会都是真的吧,她还想得挺齐全,干脆画里‘诈尸’,大发慈悲地陪着平阳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哈,这画还真对得起‘桃源’两个字。”

  大概以为魔主在夸它们,满宫桃红簌簌落雨,盖了三人满身,秋吟无语地拍开南恨玉身上的花,将她们二人从埋人的花海里解救出来。

  想来就是这些堆满的“桃花”将沈灼兰那点“避天”的能力发挥尽了,打造出一片独属平阳的“桃源”来。

  “所以沈灼兰的尸体一直在仙人画的里层,随着仙人画辗转到陆宛思的手里,嗯,本该到我的手里,怪不得堂堂太清宗妙春峰主要给魔开门,引狼入室,恐怕老太太是没瞧上我们桃夭仙人,倒不如干脆还给她哥……

  沈静竹根本不是从襄国墓陵偷走了沈灼兰的遗体,而是从仙人画的小秘境中盗走的。”

  秋吟目光一顿,有一片花瓣不那么懂事,落在南恨玉发间,她拨了几下,怎么也没掉,魔主大人颇为恼怒地捏走,凶狠地燃了它,以儆效尤地扫了一圈宫中花树,把南恨玉逗得一乐。

  秋吟立刻收回过于活泼的神情,绷在“阴狠”的状态,膝盖暗中靠了靠南恨玉的腿,让她师尊给她留点面子。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她为什么这么做?”

  一直沉默的南恨玉开了口:“避难。”

  秋吟一点就通,沈灼兰是为了避开天眼,平阳体内留着魔血,又是她这个“天道罪人”的后代,简直是白送的下把宰人刀,老天爷拿过来就能用。

  雨夜深庙,金铜佛前,末路的罪人无论如何狼狈,提及女儿时的铿锵仍然让她记忆犹新。

  沈灼兰在等悲风剑再次现世,将魔血送给破局之人,其中缘由,“破天”可能没有“护女”多。

  若不是秋吟命太倔,都不一定能见到这位自说自话的“前辈”的面。

  “我记得陛下后宫的三千佳丽们,可是有几位说过和平阳母妃‘关系不错’。”秋吟慢条斯理地说,“莫不是随了夫,一样艺高人胆大,和死人也能交朋友?”

  “后宫是朕的后宫。”仁启皇调侃似的第一次用了“朕”自称,“我本来就是护好沈姑娘和平阳的一道万事符,若要坐实仁启皇帝的确有一位诞下受宠公主的爱妃,总要有人见过,孝元太后……

  妙春峰主曾托弟子送来过一些法器,可能对两位仙人不值一提,但想骗过几个深宫争宠的妇人,轻而易举。”

  秋吟以过来人的身份假模假样地摇摇头,一脸孺子不可教也:“我敢肯定你绝对没有什么狗屁真爱。”

  “仙人是说宣弘帝和沈姑娘?一个少年称帝,铁血手腕,为了一统江山什么都能利用,后宫堆满各家势力贵女,要用就像拉过一只养在棚里的鸡鸭一样,扔到朝堂名利的漩涡中宰掉,这样的冷血之人,还是个凡人,和一个背负凡人终生不可及的秘密,本来就流着‘冷血’的魔族公主?”仁启皇短促地笑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看向秋吟和南恨玉,“……还是像两位这样?”

  沈灼兰的事听起来如何像耍她,秋吟都没有动肝火的意思,这句话一落,悲风剑直接在当今圣上的老脸留下一到见骨的剑痕,作为他挑衅的回礼。

  仁启皇抹了抹血,一双不再如壮年般精明的眼睛没什么情绪,有点“清汤寡水”的,乍一看比秋吟这个魔主还没有人味,秋吟腹诽沈灼兰的魔血应该给他,说不定比沈静竹和自己适合。

  “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想说我的确不懂情爱,无法理解宣弘帝和沈姑娘,他们都是难得的聪明人——沈姑娘的这幅‘画中桃源’自不必多说,宣弘帝我更是了解,他是我帝王之路的指明灯,可他们却明知隔着两颗人与魔中最大的野心,没有执手可言,却还是要不那么聪明地共度一段韶华,我自然也不明白两位……魔主和剑仙,听起来比人帝和魔族公主还荒唐。”

  秋吟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仁启皇的脸虽然时光飞逝,但脑子还是江山之主的灵光,在这最后通牒似的沉默中,失笑着解释道:“是仙人的那位属下说的,若是你寸步不离护着一位姑娘,不会有第二个人。”

  “那平阳呢?”无形的杀意消散了些,秋吟有些玩味地问,“她被雾魔弄晕,东宫太子接待地我们,你就出了个面,说了几句客套话,敷衍得明显,以你的精明,装得有模有样一些应该不是难事吧,怎么,当时没心思应对我们这些‘江山的守护神’了?你不缺妻妾,儿女双全,太子也好还是其他皇子公主,只在看到他们的哪处眉眼和气韵有点你的影子时才会感叹一下‘我的孩子’,然后入朝堂观社稷,转眼云烟了吧,但平阳却有了一点不同,这个唯一和你没有血缘的孩子,赢过你所有的亲生骨肉,成了你付出了些真心的‘女儿’,不懂相思之情,亲情总懂点吧,冷酷的陛下?”

  仁启皇顿了顿,沉默了下来:“为了襄国,哪怕是她,我也可以舍弃,你不是亲眼所见吗?”

  秋吟嗤笑了一声,懒得搭理他似的起身,向她师尊伸出手,南恨玉自然地搭上,随她而去,她对仁启皇帝的“魔人心”没什么感想,威胁不到秋吟,就和她没有关系。

  只在离开时,清冷冷地留下一句比他还没有人味的话:“你不该说‘哪怕’,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