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挥动着翅膀划过窗外的太阳, 忽闪的日光明亮的不真实。

  陆时蓁听到主系统这句话,顿时眼睛里都是不敢相信的惊喜:“所以说湫湫还有机会活过来是吗?”

  主系统点头:“理论上是这样的。”

  不过她并没有像陆时蓁一样激动,声音沉稳的向她阐述道:“我身体中有着庞大的数据库, 0253的系统中枢破坏得太过彻底, 重新匹配只能用效率最低的穷举法, 可能需要千万亿甚至上兆的试错才能排除出她的一个神经元。”

  刚才经过金手指开发,陆时蓁的脑内里盘踞着很多相关知识。

  也就是因为这些知识, 让她更加直观清晰的知道主系统描述的这个过程有多么的困难。

  日光偏斜的落进房间, 在微垂下的眼睫上铺上一片晦涩。

  主系统微微伏下身子, 用一种平等的视线对陆时蓁道:“但概率再低也是会有的,只要可以匹配到就是百分之百, 我们要有这样的信心, 对吗?”

  其实刚才陆时蓁就发现了, 主系统的声音跟系统内部没有感情的样子全然不同,也不是湫湫那种跳跃着的莽撞声线。

  她的声音带着安定的沉稳,妇人的声线有着独有的端庄与温柔, 冲淡了初见的陌生感。

  就像是一位经历过岁月沉淀的家中长者, 一下就将少不经事的浮躁小辈给安抚了下来。

  “嗯。”陆时蓁闻言点了下头,接着又补充道:“而且在湫湫回来前, 我得给它一个安稳平静的环境才行。”

  “是这样的。”主系统淡然点头。

  而接着,陆时蓁就意识到一个问题:“但是你现在成为了我的系统, 主神不会发现再过来找我们吗?”

  “放心, 不会的。”主系统道,“现在和你对话的我只是一个虚拟分身, 真正的我还处在系统空间中。而且你输入的我的代码已经被我用另一个系统的信号源代替了, 从主神那边来看你只是随即匹配了一个普通系统。”

  “原来是这样啊。”陆时蓁恍然, 终于明白刚才她在分析u盘的时候, 出现的那个差点迷惑了她的代码是什么意思,“所以刚才即使我输入了你的那个假代码,我们也是可以连接到的?”

  “是的。”主系统发出了更为温和的光,仿佛是对面前这人的欣赏,“没想到你可以找到我真正的代码,你很厉害了。”

  “还好啦。”陆时蓁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主系统依然温和的散发着她的光亮,转过身去看向了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许拾月:“许小姐好像也问题想要问我。”

  许拾月也没有掩饰,径直问道:“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你跟主神的关系,你们应该是上下级,但从今天上午主神的举动来看,你们不单单是上下级的关系。”

  “没错。主神跟我的关系既是辅佐,又是递进。”主系统也很坦然,向许拾月跟陆时蓁讲述起了系统内部的规则,“当具有独立意识的主系统可以具象化成生命体,就可以成为新的主神,取代上一任主神。”

  “而上一任主神就会死亡。”许拾月接道。

  她像是早就有这样的推断,对这个好像有所保留的主系统总结道:“所以你们不仅是辅佐与递进,还是此消彼长的制衡。”

  “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许小姐。”主系统声音里似有笑意,温和而欣然,说的也更多了些,“我的成长会使得主神被削弱,而她也会在这个过程中察觉到我的成长,并对我进行培养或者遏制。”

  说到这里,陆时蓁立刻警觉了一下。

  而不等她说什么,主系统又接着道:“主神坐在这一任位置上已经有三千万年了,按照宏观规律,我早就应该进化取代她,可以具象化为生命体了。可我到现在都无法具象化成生命体,我们之间此消彼长的关系对她的限制微乎其微。”

  陆时蓁皱眉。

  她对主神没什么好印象,忍不住怒斥道:“所以,她没有培养你,而是一直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遏制你的发展?!”

  主系统看着面前这个愤愤不平的小姑娘,并没有对她这个推断认可或者否认,而是对她跟许拾月讲述起了过去的故事:“按照过去上亿年的惯例,主神要培养它的新主系统,赋予它能力,可我的主神却是一个小姑娘。”

  “我诞生时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主神大人。她有着一双黑玻璃石般的眼睛,金黄色的卷发堆在脸侧像洋娃娃一样。她用最动听的声音问我‘早上好呀’,而我也就因为这幅第一眼看到的画面,从需要被照顾培养的弱势自动调整为照顾她的仆从。”

  “最开始的日子是很好的,我跟主神过得也很开心。她带着我逛遍了系统内每一个世界,我也由此捕获进化出了不少系统库里没有的崭新算法。而这也让我一度认为,成为她的仆从,并不会妨碍我本身的发展。”

  ……

  元宵花灯,人来人往。

  跳跃的红色穿行在人群中,轻盈层叠的裙摆忽上忽下的跃动着,有莲花在其中,时隐时现。

  “你看你看!我没带你来错吧!这个世界真的好漂亮!”小姑娘对面前的一切都很是新奇,回头对着那位斗笠上画着两个狗狗耳朵的女人喊道。

  女人闻言快走了两步,压低着声音对小姑娘提醒道:“大人,请不要说出跟这个世界惯用语不同的词句。”

  小姑娘闻言却不然的哼了一声,像是不满规矩束缚,娇嗔的讲道:“我就要!”

  接着她从袖口里掏出了一本书,精准的翻开了某一页,反驳道:“你看,这个世界也有‘世界’一词啊!分明是你自己没有将这个世界分析清楚。”

  女人看着面前的证据一时哑然,而小姑娘却像是捏住了对方的短处,笑呵呵的讲道:“你看,你还不我呢,今天可不准教训我了哦!”

  “是,属下明白。”女人微微颔首,接过小姑娘递来的东西,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冬末初春的料峭被明亮的花灯驱散了大半,鞭炮碎纸铺在地上,本该宁静的夜晚一片热闹。

  行人在她们的身边路过,人潮将她们拥入这场熙熙攘攘的节日。

  没有人听到她们刚才的辩驳,也没有人看出她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亦或者说他们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更高层面的世界存在。

  这是主神第一次参加人类这样热闹的节日,特意挑了一件最鲜艳漂亮的人类衣服。

  鲜艳如火的红色绫罗环在她身上,灯光莹莹,给她白皙的小脸上映衬上一抹娇憨。

  那模仿人类少女盘起来的两个小揪揪绕着红绳,金色的铃铛随着她的步子一甩一甩的。

  她就这样穿行在人群与摊位间,买买停停,娇憨又灵动,就像是一只化作人形的白兔。

  而与她这份活泼形成反比的,是身后紧跟着的主系统。

  为了让主系统参与进来,主神特意给她捏了一个壳子,高挑瘦削,沉默寡言,白衣翩翩之上还带一个压住大半张脸的斗笠,符合极了这个世界侠女的模样,如果不让人知道她只是单纯的不太会操纵这幅身体的话。

  主神在前面逛逛停停,她就这样在后面目不转睛的跟着。

  周围人声喧嚣,拥挤熙攘。

  而就在主系统经历着这种举步维艰的困顿人潮时,灯光晃晃擦过她眼前压着的斗笠边缘,落进了她的视线。

  主神灵巧的从前面的摊位折返走到了她面前,垫着脚的将手里拎着的白兔子灯捧到了她面前,像是在给她献一个宝贝。

  杏圆的眼睛黑的干净,在这光下一闪一闪的,爽快的声音压下了周围所有的喧嚣,显得格外清脆:“给你的,喜欢吗?”

  距离有些近,空气中浮动着的香气便成了唯一的一种。

  主系统看着面前的白兔子灯,还有少女放大明媚的脸,像个呆子一样,默然晃神了很久。

  不知道是语言系统还不完善,还是不习惯这个身体,主系统给主神的这个回答很慢:“喜欢。”

  主神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同方向的光影累叠在她的脸上,像是怒然盛发的重瓣芍药,如花美艳,明明灿烂。

  不远处的路口不断涌入着从隔壁街道过来的人,整个道路更加热闹了起来。

  主系统刚接过主神给她的兔子灯,就看到那人眼睛忽的一眼,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转身又跑进了人海。

  是个买糖葫芦的小贩。

  那红艳艳的杆子高立于人群之上,缓缓慢慢的从西边的人群中靠过来,格外引人注目。

  主系统轻抿了下唇,亦如刚才那样去追主神。

  可人真的越来越多,等她跑到糖葫芦摊位时,却已经找不到她的主神大人了。

  主系统顿时有些慌张,立刻调动数据追寻。

  可不知道这里人太多,还是她能力尚弱,她只能检测到的只有主神微弱的气息,并不能定位到她的具体位置。

  各式各样的花灯将黑夜照的如白日般明亮,主系统却觉得整个世界轰然黑了下来。

  风吹动着她手中的兔子灯,黑漆漆的眼睛点着亮光,却看起来分外的茫然无所依。

  月落日升,日落月升。

  主系统找了主神两天两夜,在这些天里进行了许多次系统算法技术的更迭,终于在一座山上找到她的主神大人,还有很多被拐卖没来得及卖出去的孩子。

  拐卖人口的贩子有一个算一个的被主系统踹翻在地上,扣着沉重铁链的门硬生生被抛出去的人体砸破了。

  哀嚎声、痛哭声在这座小小的破庙里霎时连成了一片,听的人分外揪心。

  而就在这片哭声中,主系统终于看到了这些天跟她失联已久的主神大人。

  “主神大人……”主系统脱去着自己浸着血水的外衣,想干净点去触碰她的主神大人。

  可还不等她将自己收拾好,主神就跑过来扑进了她的怀里。

  沉重的链子声咔哒咔哒的响着,小姑娘的声音激动又颤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的……”

  小姑娘的手勒的主系统的腰紧紧的,几乎是要喘不上起来。

  主系统瞬间在匹配更新出一种名为“害怕”的情绪,随之也产生“愧疚”:“抱歉,我来晚了。”

  话音落下,那个埋在她怀里的小脸就用力的摇了摇了。

  而接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兀的松开了紧抱着主系统的手。

  也就这样,主系统才有机会仔细查看她的主神大人的状况。

  那原本干干净净的小脸现在整个都是脏的,因为人贩子带她们爬山转移,衣服也被沿路上来的树枝划得破破烂烂的。昂贵的绸缎被毁的破了一个又一个洞,胳膊小腿就这样在冰冷的空气中露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可就是这样的处境,偏偏糖葫芦是好的。

  主系统就这样看着主神从她的怀里万分小心的拿出了一串糖葫芦。

  那原本应该被撑得立体的袋子虽然扁了下来,可一丝破损都没有,里面的东西却完好无损干干净净的被包着。

  沉重的云飘过了太阳,一缕光透过破烂的窗户落进了这铺满干草的破屋。

  断壁残垣,满是破败,只是那张灰扑扑的脸上依然闪着双干净到纯粹的眼睛。

  主神就这样小心翼翼的将压扁了的糖葫芦从袋子里拿出来,微微踮起脚尖递到了主系统眼前:“这是你的那个,我保护的很好,一点都没有脏,也没有让她们抢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