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死亡, 陆时蓁经历过很多种。

  从小在医院这种地方长大,怎么可能没见识过死亡呢?

  可当湫湫的脑袋彻底无力的耷拉在了陆时蓁的手里的时候,她整个人还是轰的一下。

  巨大的悲恸就像是一座硕大的山, 重重的砸在了她的头上, 湫湫断断续续的说完了它告别的话, 就再也没有了反应。

  空间安静到了极致,陆时蓁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 怀里抱着湫湫。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 湫湫有一天会离开自己。

  这些年来, 湫湫跟在她身边,天南海北的逛。

  小猫摇着尾巴的影子同她的身影交叠在一起, 双份的美食挂在手腕上荡来荡去。

  陆时蓁一直觉得她跟湫湫之前的宿主不同, 她会跟湫湫很久很久。

  也根本想象不到她会以怎样的方式同湫湫分开。

  怎么可能会分开嘛。

  她有那么多的积分, 可以活好久好久。

  再不然,几千几百年后她延长寿命的积分用光了,那就再回系统给主神打工就是了。

  她不会跟湫湫分开的。

  不会的……

  可当结局没有到来的时候, 所有人都以为未来会一直这样下去。

  湫湫的过去没有任何宿主, 而她则成了那个和湫湫离开的“众多宿主”中的一个。

  曾有一天晚上她突然想到她跟湫湫会有一天以死亡的方式分离,可她却没想到死亡的那个是永生的它。

  这种完完全全意料之外的事情狠狠的打了陆时蓁一个措手不及, 泪珠不停从那双茫然的眼睛里掉下来。

  没有声音的哭泣将整个空间的氛围压低到了极点,许拾月默然的站在一旁, 心里很不是滋味。

  从她看到陆时蓁身边飘着的那个小球开始, 她就明白这个小家伙陪了陆时蓁很长很长的时间,比她还要久。

  后来重逢, 这颗球又变成了一只脸糊的暹罗猫。

  翘着尾巴, 笨笨的不怎么聪明, 装也装得不像。

  可它跟自己一样, 都是陆时蓁身边不可替代的存在。

  世上不只有爱情,感情的交集也不止人与人。

  许拾月微张着唇瓣,连轻盈的吐息都沉了下去。

  她就这样看着这个一动不动的背影,在心里想着劝说陆时蓁的话。

  可是在死亡的面前,语言真的显得太过苍白了。

  每一句宽解的话都好像是反复的在人心上鞭笞,提醒着对方重要的生命已经离世死去的事实。

  许拾月半垂着眼,眸色沉沉,微张着的唇,张开又合上。

  而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沈雁行在接到刚刚许拾月发来的消息后,匆忙的赶了过来:“拾月,突然……”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瞬间停住了,一个箭步冲到了昏倒在地上的陆时恩身边:“小恩,小恩这是怎么了?”

  许拾月不着痕迹的立刻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冷静的对有些慌张的沈雁行道:“刚刚那个东西以她的身体做媒介来了这里。”

  “什么?怎么会突然这样。”沈雁行知道好像比陆时恩多一些,惊讶中没有一丝对许拾月晦涩表达的疑惑。

  “具体情况我之后再仔细给你说。”许拾月稳了稳沈雁行的心神,吩咐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带陆时恩去医院做一套全面的检查,排除问题。”

  “对,你说的没错。”沈雁行点点头,没有做任何停留的半跪到了陆时恩身边。

  许拾月看着,接着就又计划道:“所以从现在起将这里整个彻底封锁,里面保持现状,保持供电。没有我的许可,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我明白,你放心我会全部部署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陆时恩平稳的呼吸与心跳,沈雁行的声音比方才刚到时冷静了几分。

  她跟许拾月回答着,接着便很是利落的就将陆时恩打横抱了起来:“那我先走了,之后联系。”

  说罢,沈雁行便抱着陆时恩离开了。

  小姑娘垂下的裙摆在墙上留下摇曳的影子,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沈雁行在这个地方连半分钟都没待够,匆匆的来,接着就又匆匆的离开了。

  这个风进不来的地方又恢复了安静。

  许拾月转头看去,刚才发生的事情仿佛并没有发生在陆时蓁的世界一样,她还是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小小的一只,像是一碰就要碎掉。

  许拾月沉沉的吐了口气,蹲在了陆时蓁身边,温柔的对她讲道:“时蓁,湫湫不是说它冷吗?咱们带它去暖和一点的地方吧。”

  日光渡在陆时蓁的半垂着的眼睫上,钝钝的抖落着金色。

  许拾月的这句话让陆时蓁有了反应,她抬起头来看向许拾月,又看了看团在自己怀里的这只小猫。

  系统商城兑换的猫猫形象没有消失,日光下的皮毛水光油亮,鲜活生动的没有一丝死亡的痕迹。

  是啊,它刚刚还对自己说她冷呢。

  这个地方的确不够暖和,冻得它四肢都有些硬了呢。

  她要带湫湫去更暖和的地方才行。

  可哪里才是最暖和的地方呢?

  南方,热带岛屿……还是非洲赤道?

  陆时蓁思绪苍茫的搜索着,一双手抚在了她的手背。

  有影子遮住了刺眼的日光,施施然将一层温和的暖意落在她的身上。

  许拾月轻声询问道:“跟我回家好不好?”

  那是一种呼唤的归属感,在那个地方有着足够的温暖。

  还有孙姨昨天刚做好的,湫湫特别喜欢的小床。

  陆时蓁恍然点头,摇晃的身子撑着许拾月递过来的手才勉强站了起来:“那我们,一起回家吧。”

  .

  春日的院子已经铺满了青草,天空的湛蓝同草地的嫩绿交接在一起,就像是一幅静谧的画。

  只是风不怎么配合这份安静,橙红的飞盘随之横过蓝绿朝远处飞去,紧接着就被一只突然飞出来的狗狗叼住了。

  午饭时间还没有到,陆时蓁跟许拾月都不在,圆子缠着家里的佣人玩起了飞盘。

  也不知道是这只狗狗三分钟热度,还是怎么回事,在第三次佣人帮它丢出飞盘的时候,它追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院墙上爬满的蔷薇将院子外面的景色悉数遮掩,风撩过去隐约可以看到有黑色的东西掠过。

  许拾月跟陆时蓁回来了。

  圆子定站在草地上好一会儿,直到看到那辆今天早上载着它的两位主人离开的车子开进来,这才撒丫子一样飞奔了过去。

  那粗壮的尾巴疯狂摇着,一如既往的热烈欢迎着回来的主人们。

  只是这一次,落在圆子脑袋上的手只有许拾月的,没有陆时蓁。

  圆子有些疑惑的看着从车上下来的陆时蓁,却见她好像没有过去那样活泼热情,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又好像不是很懂,就这样摇着尾巴主动的去蹭她的手,像是在自助完成每日的回家仪式,又像是在安慰陆时蓁。

  它不希望自己的主人这样怏怏的。

  这让它也觉得不是那么开心。

  一行人没停留的从院子进到了别墅里面,湫湫已经被许拾月从陆时蓁怀里接了过来。

  圆子仰头看着那个躺在主人怀里的小猫,眼睛里都是羡慕,也很想找这个有点聪明的老朋友跟它一起玩,就这样跟着许拾月去到了它跟湫湫的房间。

  可它的主人好像不太想让它们玩,它的老朋友也没怎么理它,一直在睡着。

  孙姨昨天刚做好的垫子被最好的阳光笼罩着,新做的被子盖在了它的身上。

  “呜呜……”圆子看着昨晚这一切的许拾月,呜咽的向她提醒它被忽略了。

  许拾月闻声立刻停下自己要离开的步子。

  她就这样看着视线下方这只什么都不知道的狗狗,像是想到了些什么,朝它蹲了下去:“湫湫只是睡着了,你自己要好好吃饭,知道吗?”

  骨骼分明的手就这样指贴在白金色的短绒上,每一下抚摸都透着无尽的温柔。

  圆子趴在地上用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许拾月,像是能听懂一样,对她小小的呜咽了两声。

  “好孩子。”许拾月又揉了揉圆子的头。

  这次她有点用力,就好像平时陆时蓁揉它的时候。

  说话间,圆子跟湫湫的午饭时间就到了。

  许拾月正要离开,将佣人手里那份湫湫的午餐扣了下来,只让她给圆子放下了午餐。

  门随着许拾月的离开被重新关上了,圆子看着房间里唯一一份,且属于它的午餐,用鼻子拱着推到了湫湫旁边,一口就吃掉了最大的那一块鸡胸肉。

  好像是出于炫耀,却又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圆子夸张的咀嚼着,咀嚼着,可那皮糙肉厚的脸上迟迟都没有等来湫湫给自己的喵喵拳。

  投映在地上的影子依旧是那孤零零的一个,躺在床上的猫猫始终都没有睁开眼看它一眼。

  圆子囫囵着将藏在嘴里的鸡胸肉吐了出来,毫无保留的吐在了湫湫身旁,好像还担心湫湫不吃,圆子用它的鼻头用力的拱了拱,吐出来的舌头湿漉漉的贴着湫湫的脖颈,将它整圈毛都弄湿了。

  可湫湫就是没有任何反应。

  也不动,也不睁眼。

  再聪明的狗狗好像也不能理解死亡,只是以为它的老朋友睡着了。

  毕竟它的主人刚才也是这么说的不是吗?

  它的主人那样好,绝对不会骗它的。

  倒映在地上的巨大影子慢慢低了下去,圆子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脑袋放到湫湫的小床上。

  那黑溜溜的眼睛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盯着躺在被子里的小猫,微微垂下的眉头充满了困惑。

  可它什么时候才会醒啊?

  它都已经有五分钟没有理它了。

  .

  许拾月很久都没有感觉过这是世界有这样的安静了,明媚的日光落在她的视线中,周围的一切都静谧像精致的画作。

  她就这样从宠物房走出来,视线落在客厅,却没有看到陆时蓁的身影。

  她突然有些紧张,看着端水果过来的孙姨,问道:“孙姨,你看到十六了吗?”

  孙姨不紧不慢:“十六小姐?我刚才看到她好像在门口接了一个电话,好像是工作的事情吧,就立刻站住了,到现在还没进来。”

  “我知道了。”许拾月点点头,脚步一顿便朝门口走去。

  温和的春风随着推开的门在门廊翻涌,层叠的绿意铺满了远处的风景。

  一个瘦削的背影坐在小门廊的台阶上,旁边放着一个硕大的白色泡沫箱子。

  许拾月顿了顿步子,继而坐到了陆时蓁身边,轻声询问道:“这是什么啊?”

  “淀粉肠。”陆时蓁淡声答道,“我之前答应过湫湫,等它从主系统回来,我就给它做99根淀粉肠花。”

  轻促地吐息随风消逝空中,陆时蓁抬手摸了摸身边的箱子,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了这东西很久,才哑声道:“来晚了,它吃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