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环境将人的视线剥夺了大半, 时间好像被拨回到了当初视线受损的日子。

  干净的皂角香气像是潮湿中生出的白色小花,淡淡又明显的落在许拾月的鼻尖。

  这是陆时蓁身上的味道。

  而那只扶在她腰间的手,也是这人。

  有车开过路口, 搅动起的风裹着潮湿与微凉倏然掠过了这里。

  昏暗的灯只勉强照着狭窄的路口, 提醒着车辆这里不能通行, 而在这幽径站着的人也并不能被人注意到。

  潮湿昏暗的环境中,铺着与之相悖的清香, 还有微妙的甜意。

  暧昧总是在这种情况下, 蔓延开来。

  被拉过来的猝不及防让人心跳不可避免的加速跳动起来, 急速缩短的距离贴着温热。

  许拾月就这样从背后被陆时蓁搂在怀里,根本没想到她会有这般突然又主动的行为。

  而陆时蓁会这样做, 还真的是个巧合。

  陆时蓁平时下飞机都是直接去规定的打车点打车, 也不知道机场周围的每一部电梯都对应着不同的地下停车场位置。

  行李箱轮子卡拉卡拉的声音写着主人的迷茫, 陆时蓁看着手里的导航有点迷糊。

  本来她想给许拾月发个定位让她来找自己,毕竟有司机在,认路也比自己靠谱。

  而一旁消防通道灯却在这个时候, 那仿佛短路般的, 一闪一闪的擦过陆时蓁的视线。

  接着,又在她茫然看过去的瞬间, 彻底定住了灯光。

  就好像在特意让她看过来一样。

  陆时蓁看着手机导航里的地图,意识到这好像是一条去许拾月所在入口的近路, 于是便大了大胆子, 沿着忽明忽暗的漆黑,抄近路去找许拾月。

  行李箱有点沉, 昏暗的路也有点恐怖。

  湫湫不在身边, 陆时蓁胆子就一指甲盖大, 说不害怕是假的。

  只是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跟许拾月见面了。

  所以步伐也变得轻快了。

  终于有明亮的光出现在了远处, 车流穿过的风掀起了陆时蓁的裙摆。

  潮湿的昏沉被流动的风吹走了大半,前面就是她要到的那个出口了!

  陆时蓁一边往外走着,一边就想给许拾月再发一个定位。

  却忽的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车流撩动起的风穿行在昏暗的地下停车场中,微弱的光下远远地走来一个人影。

  那老式旗袍的裙摆随着略快的步子微微荡起,轻盈的布料滚着暗红色的边,看不太清的团花纹样在墨黑色的底布上灿然绽放着。

  陆时蓁想,如果不是过分强大的气场,是压不住这样浓墨的花色的。

  可是偏偏穿着这条旗袍的人是许拾月。

  只是一张被风缭乱了发丝的脸,就足够压下这片花团锦簇。

  乌黑的卷发下是一枚殷红的唇,明明清冷的不可一世,却又在这颜色下绽放出浓烈的气势,风情万种,摇曳生姿,却又生人勿进。

  周围灯光昏黄,不断有车流穿过她身边。

  远远看着,像是从老粤语片子里走出来的主角。

  陆时蓁知道许拾月是为了接自己,特意打扮过的。

  而她现在又是为了快些找到自己,从堵在外面的车上走了下来。

  只是这一次不是她找到了自己。

  而是自己找到她了。

  陆时蓁就这样揽着被自己拉到怀里的许拾月,将她从自己怀里转了过来:“没想到我会在这里等你吧?”

  许拾月自然被陆时蓁圈着,四目相对的同她点了点头:“是啊。”

  这两句话结束,陆时蓁的脸上就浮现出了不少委屈。

  她将自己的下巴往许拾月肩上一放,有些得寸进尺:“我还以为许小姐为了迎接我会特意早到很长一段时间,心里还内疚的不得了,没想到是我来迎接许小姐,还走了好一段路。”

  “抱歉,会议拖得有点久……”

  许拾月温声说着,却突然被凑到脸侧的轻嗅声音打断了。

  陆时蓁眉头微微蹙起,靠在许拾月肩上的脑袋转到了她面前,道:“你抽烟了?”

  许拾月目光一顿,罕见的有些心虚。

  她的确是抽烟了,心虚也是因为知道这样不太好。

  可当她反应过来自己会抽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这些年来那个束缚引诱的力量试图控制过许拾月很多次,但几乎没有成功过。

  唯独这个,许拾月失算了。

  那是许拾月心上无法填补的空洞,烧白了的灰烬虚无缥缈的在其中飘荡。

  每当夜深人静,思念至极的时候,这东西就成了麻痹她,让她能够重新睡下的“良药”。

  而后便是在白天,在某个压力大的时候……

  慢慢的,慢慢的,这东西渗透进了她的生活。

  “我唔……”许拾月思考着该要怎么解释,可等她刚开口说出第一个字,唇就被蓦地封缄。

  上次这样不设防的人还是陆时蓁,这次陆时蓁就成了埋下陷阱的那个人。

  正要说话的唇舌为偷袭提供了便利,陆时蓁轻而易举的便探身吻住了她。

  这吻有点温柔,但更多的是竭取。

  陆时蓁狡黠的撬开了许拾月的齿关,就这样一寸一寸的在她口中扫荡。

  平淡的清香裹着裹着薄荷调的烟草,随着那人的轻挑统统被卷了起来。

  吻着的人像是要将这些味道统统带走,一寸一寸的扫荡变得越来越深。

  有氧气时不时的携着温吞潮湿穿过交叠的缝隙,渡入许拾月的口腔。

  她从没有觉得一个人的吻可以这样深深而撩人,陆时蓁就这样掠夺又给予,吻的她舌根发麻,腿都要软了下来。

  而陆时蓁也接着顺势托住了许拾月的腰。

  那轻薄的真丝料子,贴着就能摸到温度。

  衣料微凉,温润细腻的肉感如珍珠般抵在陆时蓁的掌心,温热又携着花开般的香气。

  又一次渡气,陆时蓁微微抬起了眼眸。

  许拾月正沉溺在她给她的吻中,被打破的清冷细碎的散落在她的眼睛里,楚楚可怜,又分外勾人。旗袍给她营造出了一种遗世独立的孤高清冷感觉,而她又让她闪烁出破碎的模样。

  霎时间,陆时蓁好像看到了她曾想象过的书中的许拾月的样子。

  关于许拾月抽烟这件事,陆时蓁在读原文的时候就知道了。

  过去她只觉得这样一个强大到恐怖的人,在抽烟时卸下心房的样子,破碎慵懒的很是勾人。

  可现在她却觉得,这样的美丽是在以消耗健康为代价的。

  而且对于她来说,人生第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持健康,她太知道一个健康身体的重要性了。

  陆时蓁就这样吻了吻许拾月的耳垂,贴在她耳边用粤语讲道:“许小姐,你知不知道,抽烟短命啊。”

  许拾月气息并不平稳,也听不出陆时蓁有点蹩脚的发音。

  她明白陆时蓁话的意思,氤氲的眸子在陆时蓁脸上游走,同样用粤语回答道:“那要麻烦十六老师以后帮我戒了。”

  许拾月的粤语清清冷冷,不知道是不是呼吸不平,嗓音里还带着些温柔。

  那发丝垂下来扫在陆时蓁的鼻尖脸侧,淡淡清香,让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蛊惑了。

  温吞缱绻,那放在腰上的手轻握了一下。

  陆时蓁就这样垂眸揽着许拾月,同意般的问道:“那我们该规定好,这算是惩罚,还是奖励?”

  然而都不是。

  “契约。”许拾月答道,说罢就微微点脚,往陆时蓁唇上印了印。

  过去她抽烟是因为这可以麻痹想念,但她知道她现在不需要了。

  这些天她都在有意识地克制这件事,而她也并不介意陆时蓁帮她。

  甚至欣然。

  .

  陆时蓁跟许拾月从通道里出来时,已经过去了高峰时间。

  司机接上两人离开机场的时候,路上早就已经不堵车了。

  陆时蓁做到上车,总觉得司机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时不时地偷瞄自己。

  她不由得在心里嘀咕许拾月这个司机请的不太行,不得已拿起手机避免着这种别扭。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动作整个顿住了。

  一抹鲜艳的红色就这样倒映在屏幕上。

  是那种即使不用镜头看也能无比清晰的注意到这抹惹眼的红,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从哪里蹭到的红。

  “……”

  铺天盖地的窘迫朝陆时蓁袭来。

  她发现她好像冤枉错人了。

  很突然的,陆时蓁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往哪里放,嘴巴上的口红应不应该抹去。

  顿了一下,她干脆将手机往口袋里一放,掩耳盗铃般的扭头看向了窗外的风景。

  比上次来,这里的春意更浓了。

  浓郁的绿色铺满了人迹罕至的郊区道路,垂柳荡漾在风中。

  “滋滋——”

  正当陆时蓁用春意自我疗伤的时候,耳边久违的突然传来了系统启动的声音。

  那机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感情,却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了陆时蓁的头顶:【检测到宿主严重破坏破坏主角感情线路,行为主动,情节恶劣,惩罚将在五秒后开始,惩罚时间:十分钟,惩罚等级:壹,倒计时:00:00:5】

  “……?!”

  陆时蓁整个人都懵了。

  她震惊的不是因为主系统又对她进行了惩罚,而是这突如其来的,不预告,直接开始的惩罚。

  这个机场是s市去年刚开通的机场,地处东郊,建筑不多,相对宽阔。

  陆时蓁就这样看着窗外一望无尽的未开发的绿,除了自然灾害,一时间也想不出……

  正这么想着,一辆满载的大货车就从小十字路口一侧拨开连亘的绿意朝这边行驶了过来。

  它的速度看起来有些快,闪烁着转向灯像是要转弯过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它此刻的打弯弧度很小,而且也很急。



  就像是车子发生了什么故障,亦或者……

  主系统操纵了它,要让它朝着这条路上唯一的这辆车冲来!

  倒计时咔哒咔哒的在陆时蓁耳边倒数着,她发现,她跟许拾月做的这辆车的司机很明显的也被主系统控制了。

  他预判了大货车的到来,车子却是朝右打方向盘。

  按照人的第一反应,遇到这种事情是要朝最能保护自己的方向转弯,司机坐着的地方是左侧,他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左打方向盘。

  可主系统要保护的主角,惩罚陆时蓁,车子避让闪躲的方向就要跟陆时蓁所位于的左侧相悖。

  纵然司机想要躲闪,但这辆车子依旧不会躲闪过去,大货车就会撞在车中后部,陆时蓁必死无疑。

  而她也会用自己的死亡为一旁的许拾月营造出一套完美的保护肉盾,让她幸存下来。

  在主角庞然巨物般的既定路线前,任何人渺小就像是一粒尘埃,随时都会被这该死的命运碾压过去。

  死亡在无限逼近着陆时蓁,倒计时也在这时结束了。

  亦如过去每一次惩罚那样,她的腿被主系统剥夺了。

  那瘦削的身体突然变得格外沉重起来,陆时蓁慌乱的大脑里满是无力感。

  她才刚刚吻过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跟她重逢没多久,她奋力的想要求生,可她身体却愈发动不了了。

  其实如果能护住许拾月,也是一种不错的落幕方式。

  就是,就是……

  忽然吹进来的风胡乱的揉着陆时蓁的头发,她乱糟糟的开始想起了自己的悼词。

  只是再怎么坦然心里也还是不甘心,重复着的“就是”像是卡住的齿轮,满是不甘的横在了陆时蓁的心里。

  就是,就是真他妈的想把主神给干掉啊……

  而就在这时,陆时蓁突然感觉到一股力扯过了她。

  她这才发现那凛冽的风是因为右侧的车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绷紧身体,保护好自己的头部,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许拾月的声音清晰的传入陆时蓁的耳中,冷静的就好像预知到了这场主系统主导的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