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在玻璃的折射下显得更加刺眼, 于墙上绘出了一只端坐着的猫猫影子。

  湫湫平静的声音罕见的带上了些沉重,陆时蓁拿出淀粉肠的手兀的顿住了。

  关于圆子的事情,陆时蓁一直都不是很放心。

  虽然说当初圆子正式工作的时候只有两岁, 但它那过于纯粹的血种既是它很好的一个起点, 却又为它的未来迈下了许多隐患。

  这些年陆时蓁都有在通过湫湫附着在它体内芯片的程序, 远程检测着它的身体状况。

  小狗身体状态很不错,有几次半夜里被系统判断为肠胃炎, 但也很快就得到了救治。

  所以陆时蓁从来都不觉得圆子会这样突然的发生什么变化。

  可现实却无比残酷的打到了她面前。

  陆时蓁最先的反应是不敢相信:“什么?这些年它的身体数据不都是很好的吗?怎么突然就情况不好了?是不是程序出问题了?”

  “没有。”湫湫摇了摇头, “我刚半个小时前就在监控, 这个变化虽然突然,但是逐渐变强的, 说明不是程序突然产生的问题。而且它的体征数值现在显示也有些异常, 有些趋向于……”

  说到这里, 湫湫顿了一下,陆时蓁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趋向于什么?”

  湫湫挪了挪自己的前爪,将它们并在了一起, 道:“趋向于死亡。”

  湫湫的声音有些郑重, 仿佛写满了生命的重量。

  日光从它背后投进来,泛着黑色的毛毛连成了一片, 窄而长的身子盘踞在桌子上放,居高临下的像是来宣布死亡的神明。

  陆时蓁感觉自己整颗心都顿住了,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还记得自己确定要准备离开时, 第一件事就是去叮嘱许拾月好好对待圆子,为什么它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回忆翻涌着, 停在了很久之前的那个夜晚。

  陆时蓁想起当初圆子为了不让许拾月担心, 故意装作没有事的样子, 要不是被人发现, 它还不知道要撑到什么时候。

  动物的忍痛程度总是比人要高,甚至还会在必要时候像人类一样掩饰自己。

  所以说狗狗聪明到了一定程度也不是什么好事,经常的就这样的让人心疼。

  “湫湫,你可以判断出它生了什么病吗?为什么之前还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是不是什么恶性跃变?”陆时蓁询问道。

  “我已经排除了人为意外的可能,确定很大程度是圆子身体内部出了问题,但无法判断出是哪里突发病变,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宿主能带着我去它身边检查。”湫湫道。“这些年我给自己的系统更新学习了不少动物学知识,可以判断百分九十八的疾病。”

  陆时蓁听到湫湫这样说,像是找到了定心的药丸,点了点头:“好,只要能判断是什么病,那我就可以去商城兑换对应的药水,无论多贵,我都能拿到。”

  只是这么说着,陆时蓁却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湫湫看着面前地图上,因为她们重回s市而定位的更加精准的监控接收信号,提醒道:“宿主,监控显示圆子现在还是在你之前住过的那幢别墅住着,咱们是不是要计划一下,怎么回去?”

  “好像是。”陆时蓁表情比方才还要沉重。

  她不仅意识到自己要以一个全然陌生的身份回到过去自己死遁前生活过的地方,还意识到,为什么圆子还会在那幢别墅居住。

  当初许拾月是答应了自己的。

  难道剧情的修正已经蔓延到了圆子身上,哪怕是一点跟自己沾边的东西许拾月都无法留下,留在身边吗?

  陆时蓁微垂下了几分眼睫,紧促起了眼眉间铺上了一层晦涩。

  不知道是因为担心圆子,还是又有什么别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心口很不舒服,像是有颗铅石坠在她心里,一下一下的扯着。

  湫湫正在快速的搜集资料,丝毫没有注意到陆时蓁表情的变化。

  她就这样看着面前的结果,给陆时蓁介绍它搜索到的别墅现状:“看远程卫星图片显示,现在这个地方没有人的活动迹象,应该是没有人住。”

  “但是物业这边显示……别墅的物业费电费水费什么的都按时交,而且走的都是陆家的账,应该是陆家为了纪念你,所以迟迟没有把这间别墅出售吧,派人也定期打扫什么的,荒草不多,还挺平整呢。”

  陆时蓁看着湫湫给自己铺展在视线里的图片表示,没有说话。

  那被她一直在回避试图忘记的记忆随着这些语句,钝钝的撬开了一条缝隙。

  是啊,她已经被人挫骨扬灰了嘛,除了这幢还有她痕迹的别墅,他们又该去哪里纪念她呢?

  她在这个城市留下的羁绊不多,本属于原主的亲情在某一瞬间曾经真实的包围着她。

  哥哥,小恩,妈妈,她卑劣的将这些人划做自己的亲人,享受着家人给予她的温暖,最后却还是毫不留情的离开了他们。

  这个别墅,就像一个大号的收藏室,琳琅满目的放满了关于自己的东西。

  尽管当初在离开的时候陆时蓁给他们都留下了礼物,希望能让他们不要那么的伤心,但是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留人打扫,会是孙姨吗?

  这些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种的那些玫瑰还在不在,它们能活过这么多个冬天吗?

  这个用水用电量,是其他人偶尔也会去那里小住吗?

  日光落在窗外枝繁叶茂的树上,微凉中又铺满了温馨。

  只是很突兀的一条狰狞的树枝在风的撩动中冒了出来,陆时蓁的大脑也随之突然冒出一个无关且莫名其妙的问题。

  所以,她也会来看自己吗?

  晦涩的想法将这句话的主语掩去了姓与名,掩耳盗铃的事情从来都没有断绝过。

  陆时蓁就这样看着这幢有些寂然的别墅庄园,垂下的眼睫抹去了眼瞳中的希望。

  怎么可能。

  原主不是人,一开始就对许拾月居心叵测,简直是司马昭之心。那些人都说她恨极了自己这个“囚禁”过她的疯子,谁又愿意回头来看看“囚禁”自己的牢笼呢?

  薄云慢悠悠的飘到了窗前,整个房间都暗了下来。

  无力感压在陆时蓁的心上,就像是那晚她压了压帽子离开时的心情。

  她讨厌甚至厌恶主系统对于既定剧情的死规,自己却又在主系统的体系下享受着它的馈赠。

  分裂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在陆时蓁脑海中挣扎了,像是有两股力撕扯着她,中间撕裂的缝隙被填满了自我厌弃。

  陆时蓁随手拿起了桌上花瓶里插着的玫瑰,绯红的颜色像火一样烧在她的视线中。

  而没有处理干净的刺似乎并不知道花朵被采摘下来就要死亡的命运,还在坚守着它的职责,猝不及防的就扎了她一下。

  就像是在反抗。

  反抗她,也反抗命运。

  “那就去一趟吧。”陆时蓁看着她被玫瑰花刺刺红的指腹,抬手重新将这支玫瑰放回了花瓶里,“可能咱们这次回来了就是人家说的冥冥之中的注定,注定了圆子命不该绝。”

  .

  出租车打着双闪缓慢停在了路边,一侧西式铁艺的院墙将这个郁郁葱葱的世界分隔开。

  陆时蓁背着猫包从车上下来,利用湫湫刷开了别墅区的门禁,很顺利的就进入了里面。

  好像是为了配合陆时蓁的行动,今晚的月亮也没有过去那样亮。

  静止的乌云遮掩着圆月散发的光,就这样朦胧的一轮挂在天上,倾斜的将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昏黄的路灯连在一起,将沿路上去的道路照的明亮。

  这还是陆时蓁第一次在这个地方步行,不知道是不是黑暗的环境隐去了许多细节,一路走上去,这里的风景还是如过去那般。

  接天茂密的绿波荡漾在风中,仿佛将本就间隔很远的别墅不断推远,又不断拉近。

  小孩清脆稚嫩的笑声从路过人家的院子里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中还缀着几声犬吠,粗狂中又含着几分温柔。

  陆时蓁隐约从栅栏中看到了那只狗狗的样子,是跟圆子一样的拉布拉多,但体型比圆子要小。

  强健的四肢奔跑在草坪上,哪怕是夜色深沉,也没能阻拦它的这份活力。

  几分羡慕在陆时蓁的眸子中流动。

  她想待会只要是她可以兑换到的,不管需要多少积分,她要都给圆子兑换,让它不要在病痛折磨中痛苦的死掉。

  陆时蓁也不是要违背自然规律,要圆子无灾无难长命百岁,就是想让它可以自然安详的老死。

  超出生命承载的年岁并不是什么好事,没病没痛,无论对人类还是动物,都是很好的结局了。

  “喵~(宿主,到了。)”

  走着走着,陆时蓁就听到背上的猫包里传来了湫湫的一声慵懒叫声。

  她抬头往远处看去,就看到了那幢在整个别墅区都格外显眼的建筑。

  整个别墅庄园的保养远远看着还不错,只是原本应该有人值守的值班亭里却没了人。

  虽然这免去了陆时蓁的一个困扰难题,但却让她心里有些闷闷沉沉的。

  就跟刚才进入别墅区一样,陆时蓁借助湫湫很轻松的就走进了院子里。

  不知道是因为疏于打理,还是因为春天来了,青绿的藤蔓爬满了院墙,浅粉的蔷薇在风中摇曳,翻涌出没在茂密的藤叶中,忽隐忽现。

  说是颓败,却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生命。

  好像有人一直在这里生活的样子。

  陆时蓁握了握口袋里的钥匙,又朝四周看了一圈。

  影影绰绰的光亮微弱的从周围的住宅中投射过来,勉强的将这幢偌大的建筑照亮,夜色昏昏,这幢漆黑死寂的别墅像是一只沉睡的巨人,被人遗忘着攀满了藤蔓。

  想着自己可能是多虑了,陆时蓁将过去的钥匙插进了别墅大门。

  众多电影中久无人住的大门被打开时发出的吱呀声并没有传来,可别墅的门还是被陆时蓁用过去的钥匙打开了。

  蹑手蹑脚的,陆时蓁走进了别墅。

  借着手机被调到最低亮度的光照,房间里的布局被勉强照亮。

  涌进来的夜风仿佛将尘土的味道吹散了,只剩下了如旧的陈设。

  陆时蓁看着客厅的布局,有些恍如隔世,纵然阔别已久,但当她的脚步踏进这幢建筑,一切就好像昨天一样,她也不曾离开。

  陆时蓁的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

  而就在这个时候,大门上锁的声音微弱又分外清晰的响了起来。

  近乎是下意识的,陆时蓁猛地回头看了过去。

  却发现有月光落下的玄关门口站着一个人影,高挑而瘦削,平静的气息中写满了熟悉。

  春夜安寂,许拾月亦然。

  她就这样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道:“你还想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