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陆时蓁听到许拾月这句话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没有许拾月那样的冷静, 起身便朝门外走去。

  而许拾月就跟在她的后面,走的有点慢。

  她的脚原本就崴了,这两天的功夫也没有彻底恢复好。

  刚才察觉到圆子不对劲匆匆走上来, 给脚腕施加了不少压力,现在又疼了起来,根本没办法跟上陆时蓁的步伐。

  幽静的光将黑夜里的走廊照亮, 缓慢的步子给许拾月的心里添了一层焦急。

  虽然她知道陆时蓁已经过去了, 但到底还是不放心。

  她不想再失去些什么了。

  窗外青黄的树叶在夜风中正经历着一场摧残, 吃痛的感觉随着慢慢变快的步伐变得明显。

  许拾月面色平静的走到了走廊尽头的楼梯前,刚刚要迈下第一节 台阶,紧接着就有一抹温热落在了她的手臂, 替她的脚踝撑住了她小半个身子的压力。

  “是我。”不等许拾月疑惑, 陆时蓁便先自报家门。

  她就这样向上走了一台阶同许拾月站在一起, 问道:“脚腕更疼了,是不是?”

  许拾月脸上划过一丝诧异。

  不知道是因为陆时蓁突然出现,还是因为陆时蓁居然看破了自己的伪装。

  尽管不是很想承认, 顿了一下,许拾月还是点了头:“嗯。”

  而许拾月根本不会想到, 陆时蓁能这样准确地说出来, 是因为她这双耳朵。

  许是太过想要一双好腿,陆时蓁总是习惯于观察每一个人的腿, 甚至于对方的走路方式, 久而久之, 她不仅能听出这是谁, 还能听出这个人的腿是不是有问题。

  只是当陆时蓁转过头去想要去找许拾月的时候, 却看到这个人依旧是平日里那幅平静的样子。

  她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到了过去无聊打发时间时看的动物世界。

  他们说猫科动物善于掩藏, 对疼痛一类的负面感受有比人类高出数倍的阈值。

  就好像只要它们不表现出来, 就没有这回事,进而也不会被它们的天敌看出破绽,死于非命。

  陆时蓁知道许拾月的天敌是谁,眼睫就这样微微垂下了。

  有些挫败。

  但那负积分摆在那里,不被信任也是有的。

  情绪对于陆时蓁来说总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接着她便反手让许拾月撑在了自己的胳膊上,道:“我扶着你下去,别着急。圆子要是看到了,肯定会内疚的。”

  她想让她知道,这个地方已经没有她的天敌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陆时蓁做许拾月的“导盲杖”了。

  少女那微凉的掌心就这样贴在温热的肌肤上,传递的温热更像是上一方对下一方的索取。

  陆时蓁依旧是有分寸的同许拾月保持着距离,让她放心的将左腿上的压力落在她的手臂上。

  可能倒塌的信任也是需要被一点一点重新堆起来的,许拾月这一次犹豫了一下,却也没有拒绝。

  .

  两个人从二楼下到一楼也没有费多少时间,许拾月刚刚站稳昏暗的视线中就亮起了光。

  陆时蓁先是动作利落的打开了控制灯,接着就扶着许拾月走向了圆子在落地窗下的窝。

  灯光亮起,圆子也察觉到了有人出现。

  它就这样这样躺在窝里,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起了头。

  那动作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的吃力,尾巴却没有一如既往的摇起来。

  只不过从它这边的视线看过去,最先看到的是许拾月。

  它这样的表现仿佛是担心会吓到它看不见的主人一样。

  圆子就这样看着,直到陆时蓁走到了它身边坐下。

  那熟悉的掌温就这样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狗狗感觉到了安全感,这才呜咽着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了她的腿上。

  “圆子,你是不是很难受啊。”陆时蓁一边柔声对圆子问道,一边观察着它的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那短毛浅金的毛色有些暗淡。

  圆子的头是靠在陆时蓁的腿上的,身子却微微弓着,黑黢黢的鼻头触碰着也有些干燥发烫。

  许是察觉到了陆时蓁的动作,许拾月在一旁讲道:“刚才我来的时候它就醒着了,我摸了摸它的耳尖,有些发烧。”

  陆时蓁听着点了点头,眉头却依旧紧蹙着。

  俗话说久病成医,她常年生病住院,对这些事情也有些了解:“主要是这些天圆子也没有受凉,不排除是体内炎症……”

  “对。”许拾月点头,这也是她刚才这样着急去找陆时蓁的原因。

  她记得孙姨曾经说过,圆子是一只纯血种的狗狗。

  就在两个人交流的时候,厨房那头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孙姨听到响动,从保姆间走了出来:“小姐,怎么了。”

  “圆子看起来生病了,情况不太好。”陆时蓁道。

  孙姨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是不是吃坏了胃胀气啊?它中午吃了好些肉,要不要我拿些健胃消食片给圆子?”

  “不是,它发烧了。”陆时蓁否定了,想着再动用一次自己的钞能力,“这个时候还能联系到现在还开门的宠物医院吗?或者喊他们开门。”

  “可以的小姐。”孙姨也看到了难受的靠在陆时蓁腿上的圆子,说的格外利落,“您放心,我这就去办。”

  拖鞋哒哒的声音匆匆逐渐远去,落地窗前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氛围。

  陆时蓁并没有干等着,而是将手小心翼翼的探到了圆子弓起的身子下方,轻轻的揉了一下它的腹部,问道:“圆子,这里痛是吗?”

  她们早就见识过圆子的通人性,它就这样靠在陆时蓁的怀里,点头似的应道:“呜呜。”

  感觉到圆子绷紧的身体有些许的放松,它的回应不是假的,陆时蓁放心的使起了力气:“那我给你揉一揉。”

  灯光温和的在许拾月的视线中模糊的画出一圈轮廓。

  记忆里的色彩涌上来,将她此刻的昏暗添上了颜色。

  那个曾经在她视线中永远都是一副纨绔讨人厌的大小姐此刻正蹲下了她“金尊玉贵”的身体,亲自帮圆子揉起了肚子。

  先不要说她一个纨绔的千金大小姐,就是家里的佣人也很难会有她此刻的细心。

  这人的“阴晴不定”这一刻变成了温柔的属性,纯粹的,没有藏在下面的病态,也没有故作温柔的假惺惺。

  就好像她最近对自己的温和也不是为了讨好自己的惺惺作态,而是寻常。

  这无疑又一次刷新了许拾月对这个人的认知。

  客厅纯粹的灯光铺在许拾月的视线,她就这样看着视线里那道影影绰绰的身形,总觉得面前的这个陆时蓁有什么不一样。

  却又说她究竟有哪里不一样。

  “它肚子有点疼,揉了揉现在状态看起来好多了,眼睛也比刚才有点神了。”

  许拾月这么想着,陆时蓁的声音就将她拉了回来。

  像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她将她的判断说给了自己。

  许拾月闻言不动声色的将自己视线收回,淡淡的“嗯”了一声,推理道:“刚才孙姨说它中午贪嘴了,所以不排除是吃坏了肚子,引发肠胃炎的可能。”

  “对。”陆时蓁点点头,表示同意。

  两个人的对话结果一致,不知怎么的许拾月轻松了一口气。

  她就这样半蹲在模糊不清的世界里,没敢擅自蹲下去抚摸圆子。

  她看不见,也做不到。

  月光将屋子里的景象倒映在窗玻璃上,站在一旁的少女有点孤零零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许拾月忽的感觉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被人牵了起来。

  那手带着熟悉的温热,牵引着自己落在了那层微微发热的短绒上。

  许拾月感受得到圆子略微急促的呼吸,耳边传来了陆时蓁的声音:“你也来摸一摸它。你是它的主人,它感觉到你的关心,可能会更好受一些。”

  许拾月愣了愣,没有说话。

  这人总是这样莽撞无礼,偏偏却误打误撞的,恰好填上了她方才那一瞬间的空洞。

  让人有一种她好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一样。

  而就在这个时候,孙姨拿着电话脚步匆匆的走了回来。

  她的语速有些快,一边招呼着另一名住家女佣,一边向陆时蓁交代道:“小姐,我已经拨通了最近的宠物医院的电话,那里的院长表示他现在已经往宠物医院赶了,大概十五分钟就可以给咱们开门。”

  “我刚刚已经吩咐司机将车子开出来了,我们也快带着圆子出发吧。”

  事不宜迟,陆时蓁忙点了下头:“好。”

  孙姨跟女佣的动作很是利落,两个人合力默契的将六十多斤的圆子抱了起来。

  清脆匆匆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房间好像又恢复了过去夜里的安静,许拾月忽然就感觉到视线里的灯光暗了下来。

  陆时蓁她们好像走了。

  许拾月轻眨了下眼睛,像是有什么的东西坠了下去,扯着她心口空了一下。

  想来也是,圆子情况这么危急,她们照顾圆子一个就很费力了,又怎么会想带着自己这个眼睛看不见的累赘呢?

  宠物医院不是家里,她去了不仅不能帮上什么忙,还有可能会成为障碍。

  刚才陆时蓁这样的紧张圆子,就算是它有什么大问题陆时蓁也不会轻易放弃它的。

  她不跟着去,应该也没有问题。

  应该吧。

  月光淡淡的点在玻璃上,在许拾月的眼瞳抹过一抹暗淡。

  而接着她的手腕处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力气,陆时蓁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与独断,伸出手来就握住了她的手腕:“怎么,不要跟我一块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