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消毒水味飘摇在周遭, 硕大的苹果带着点点凉意。

  许拾月迟疑地看着远处那位坐在轮椅上的小女孩,她看起来好像并不是那么健康,垂放着的腿上搭着一条小毯子, 枯燥单调的没有一点图案,微微脱线的边缘显得有点老旧。

  从她放在腿上虚握着的手来看,这个苹果应该是她掉的。

  小巧的鞋子缓缓敲在瓷砖地面上, 少女平静的判断思路被这具稚嫩的身体操纵。

  真的就是初生牛犊, 许拾月的步子小心, 却又大胆,像是要物归原主一样,拿着那颗苹果, 就这样朝对面的人走去。

  许拾月想这样也好, 她可以去问问这个小女孩是谁, 她这是怎么了。

  可就在她刚刚走到小女孩面前的瞬间,视线就像是突然拉近的镜头,一间方方正正的小屋子唰的一下出现在了她的视线。

  像是只有在无端的梦中才会发生的波动。

  又像是什么潜意识操纵的结果。

  这间屋子不大, 一眼就能看尽。

  方方正正的,连光都铺的格外均匀。

  那个她刚刚在走廊里看到的小女孩, 此刻正坐在窗边。

  柔和均匀的光从一侧打过, 衬得她每一寸的肌肤都透着稚嫩而干净的白皙。

  算不上浓密的头发就这样松散的垂在她脸上,被光下镀上一层浅浅的栗色, 脆弱美好的勾勒着小女孩稚嫩的侧脸。

  许拾月觉得小孩对世界露出的好奇是最美好的画卷, 就如此刻这个小女孩正静静地朝外看着, 一只纯白的鸽子停在她的跟前, 与她只隔着一块干净的玻璃。

  那浓密的眼睫一眨一眨的, 像是有星星藏在里面, 写满了对外面的好奇。

  盈着的一丝肉感的脸颊被太阳晒出了浅浅的红晕, 看上去就像手里的苹果一样可口。

  可就是这样的美好,许拾月却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那停在窗外的那只鸽子不曾动过一下,小女孩脸上的光影分布也不符合坐在窗前的样子。

  她就这样环视着这间不大的小房子,意识到了问题。

  ――小女孩面前的不是一扇真窗户,而是用画笔画出来的一幅画。

  “咚,轱辘轱辘……”

  许拾月正讶异于自己的这个发现,苹果便不堪重负的从那稚嫩的手中滚落在了地上。

  而后一下一下的滚到了小女孩脚边。

  小女孩就这样被这颗苹果打断了“看风景”的日程,熟练的将身下的轮椅调整好了角度。

  老旧的毯子被带着向下滑了几分,小女孩弯腰探手,重新捧起了掉落在她脚边的苹果。

  房间的灯光均匀没有偏差,绯红的苹果却无法将小女孩苍白的指腹染上颜色。

  她就这样失而复得般将苹果抱在怀里,对许拾月缓缓而浓郁的绽出一抹笑意:“谢谢。”

  小女孩的眸子漆黑明亮,像是拨开云雾般清晰明灿的倒映在许拾月的视线中。

  仿佛同什么记忆扣在了一起。

  有风从四四方方的房间里吹来,撩动起许拾月的长发。

  她听到了树枝摇曳发出的声音,忽的就醒了过来。

  光争先恐后的堆进许拾月的眼睛,柔和却又刺眼。

  在梦中才会出现的清晰骤然褪去,周围的景物又重新变得模糊不清。

  清晨的房间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回来敲门打扰。

  许拾月就这样从床上坐了起来,垂在脸侧的长发挡住了她沉默的表情。

  刚刚出现在梦里的小女孩是谁?

  刚刚的梦难道只是一场单纯的光怪陆离吗?

  ……

  许拾月向来不在意梦境里的这些虚无缥缈,却不知怎么的唯独对这个梦很是在意。

  她还记得那双黑亮亮的眸子,小女孩对着自己绽出的笑容让她蓦地生出一种怅然。

  不过,不等她再去回想梦中的那些细节,视线下方就有什么东西对着自己摇来摇去。

  那是一条狗狗的尾巴。

  圆子昨晚一晚没离开,就这样小心翼翼的蜷在许拾月的床边睡了一晚上。

  它好像真的很害怕失去它的这个主人,寸步不离,又格外注意,一点响动它都能醒过来。

  就好像刚才许拾月不过是从床上坐了起来,那浅金色的耳朵就动了动,瞬间就撑着还在梦里的身体站了起来。

  狗狗的关心与在意总是最热烈又毫无保留的,许拾月觉得心口有一股暖流涌动。

  她就这样轻轻揉了揉圆子的脑袋,而后下床握住了它身上引导。

  .

  清晨的别墅透着一种有序的忙碌,厨房声音不断,一早孙姨就忙碌了起来。

  陆时蓁起得也早,精神饱满的坐在客厅吃着早餐,不停地跟湫湫翻出自己那100分的积分记录看。

  而湫湫从一开始的跟陆时蓁一同兴奋翻看,到现在已经有些麻了:“宿主,这些分不会跑的。”

  陆时蓁却不然,第二十五次翻起了记录:“我再看看嘛,这可是100分耶。”

  湫湫知道自己拿陆时蓁没有办法,也是真的替她高兴,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干脆不在劝了,抱着陆时蓁刚才偷偷分给自己的小块牛肉在她的头顶慢悠悠的啃了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许拾月牵着圆子从楼上走了下来。

  想着昨晚加了不少分,陆时蓁扬着一张格外友好的笑脸,主动问道:“醒了,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许拾月淡声回答道。

  “圆子早上好呀。”陆时蓁跟圆子打着招呼,热情的给许拾月介绍道:“孙姨今天做了牛排三明治,特别好吃。”

  许拾月点点头,拿起了孙姨刚放到她手边的三明治。

  因为原主的历史遗留问题,再加上平时早上要赶去学校,陆时蓁很少跟许拾月在一起吃饭。

  日光笼罩着相对坐着的两人,牛肉温厚的香气萦绕周围,让餐桌有一种平静而和谐的感觉。

  陆时蓁咬着自己的三明治,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许拾月。

  她依旧是平日那幅安静的样子,纤瘦的身子笔直的坐在椅子上,只有脸上贴着的医用纱布记录着昨晚经历的动荡。

  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陆时蓁在心里判断着,道:“你那把藏在花园后面的大提琴今天早上花房佣人整理花园的时候给找出来了。我看琴盒上面有些划痕泥土,就让孙姨送去检查保养了,过两天就能送回来。”

  许拾月当然还记得这是她为她的离开而做的准备,咬啮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还以为陆时蓁会对自己责难教育一顿,却没想到只是这样淡淡的通知。

  模糊地视线看不透面前人的想法,许拾月嗓音轻淡的讲道:“多谢。”

  陆时蓁轻抿了下唇,看着对面人吃的还没一半的三明治,道:“你要真的谢谢我,就多吃点。”

  “秦医生说了,你的身体要多补充营养才能好的快。”

  许拾月听到陆时蓁的这句话,微微蹙了下眉头。

  熟悉的叮嘱借口让她想起了许多不愉快的事情,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叮嘱。

  可陆时蓁却并没有感受到许拾月的这种反感,接着道:“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在这里把身体慢慢养好了,有力气吃饭才有力气做的别事情,毕竟……”

  陆时蓁顿了一下,笑着看向了许拾月:“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她想许拾月这样着急离开回去,是因为她太想要拿回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但这件没有被被主神写进剧本里的事情,是注定失败的。

  陆时蓁知道原文中许拾月像现在那样没有操之过急,是因为原主给她造成了巨大的阻碍。

  但现在的她却不是许拾月路上的绊脚石了。

  路上太顺,步子太快,也容易摔跤。

  陆时蓁觉得自己作为知晓剧情的人,不如鼓励引导一下许拾月,做一个合格的战备后勤人员。

  而且许拾月这样一个如玉般的人,本就不应该遭遇原文中的那些事情。

  既然是玉,就应该被人好好养护,这样散发出的光芒才是最坚韧又干净的。

  并且……这样刷好感也会很快的。

  湫湫慢悠悠的啃着手里的牛肉,滚了滚自己的身子,嫌弃的用小翅膀捂住了耳朵。

  它表示自家宿主这算盘声打得,它都听到了。

  “而且……那个能帮你报仇的人跟机会,说不定要过一阵子才会出现。”

  陆时蓁想再隐晦的给许拾月透露一点未来的事情,将她的心彻底安定下来,继续对她“预言”道:“你不在意了,它自己说不定就冒出来了。”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强求求不得。”

  陆时蓁一连说了好几句,想要表达的意思层层递进着。

  没有苛责教育,没有强硬指挥,声音透着的只有认真。

  抗拒厌恶就像是口腔中残留的牛肉的味道,慢慢被分解淡化。

  许拾月觉得有些意外,这人竟然只是在单纯的鼓励开解自己。

  许拾月知道陆时蓁这个人阴险狡诈,是最会花言巧语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这话在理,她听着又一次想要去试着相信一下。

  “嗯。”许拾月淡淡的应了一声,算是给陆时蓁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许是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久了,陆时蓁也明白许拾月这声“嗯”的意思。

  欣然跃然浮现在少女的脸上,她就这样微微倾身朝许拾月看去,试探着,又期待着:“那你要不要留下来?”

  清晨的日光透着一股崭新的干净,窗外的伸过的一支树枝轻轻摇晃,许拾月低垂的视线中落着一个朝自己看来的模糊身影。

  算不上对她有多么的好感倾向,但……

  也算不上讨厌了。

  顿了一下,许拾月轻声道:“可能要再多叨扰陆小姐一阵子了。”

  “汪!”

  圆子的反应比陆时蓁快。

  它像是从两人的对话许是感应到许拾月不会走了,高兴的绕着桌子转起了圈圈。

  细微的滑动声从许拾月耳边传来,堆满蓝莓的玻璃碗被陆时蓁推到了她面前。

  漂亮的玻璃碗折射着光线,许拾月看到有一只错位的尾巴摇在陆时蓁的身后。

  “多吃点,对眼睛好。”

  许拾月轻抿了下唇,刚想要说什么,却被电视突然响起的新闻播报打断了:“昨天晚上在化工路与一号大道的十字路口发生了一宗严重追尾的交通事故。”

  霎时间整个餐厅都安静了。

  陆时蓁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示意孙姨将电视声音放大。

  “前车司机为避让横穿马路的行人紧急刹车,紧跟在后面企图超车的后车司机反应不及,辆车直接追尾,根据后车同伴描述,后车司机一直不服前车司机在前面开着,这才想要超速追她……”

  “事故造成一人轻伤,两人重伤。在这里我们呼吁大家,开车请保持平静的心情,不要为一时泄愤而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电视里的画面处于黑夜,女记者站在路灯下字字清晰的报道着刚刚发生的事故。

  事故现场处理格外迅速,陆时蓁看到那背景画面里只剩下了汽车残骸。

  孙姨看得仔细,指着不远处的那个熟悉的车牌,道:“小姐,这不是……”

  陆时蓁当然也看到了。

  而且她还注意到了黑夜里不被人察觉到的血迹。

  这样严重的交通事故,罗寂的情况应该算不上很好。

  如果后期许拾月很重要的助手丧失了战斗能力,结局会怎样?

  陆时蓁的心兀的沉了下来。

  而就在这则新闻播放完毕的瞬间,电视画面忽的就被暂停住。

  别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缓步进门。

  他就这样看着正在餐厅用早餐的许拾月,笑道:“许小姐昨晚,真的好大的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