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充彻着哄闹声的病房骤然安静了下来。

  面对颜又青众目睽睽的承认,汪楚宁跟钟意都呆住了。

  她们怎么想也不可能会想到,身为纪检委老大的颜又青居然会跟她们说出这样的话。

  这个看起来一丝不苟,校服拉链都会按照规定拉到领口的少女居然会迈过她所遵守的规定,离经叛道只是为了得到池言。

  池言感受着来自己自己朋友的视线,莫名的有点害羞。

  她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打破了诡异的安静:“那个行了啊,给我留一点点隐私好不好……”

  说着她就转移了话题:“这件事我的确不该瞒着你们,这样吧,赔你们和一个星期的奶茶,行不行?”

  只是这话当然没办法转移汪楚宁跟钟意的注意。

  汪楚宁就这样看着池言,像是发现了什么,嘴角渐渐上扬:“言姐,你耳朵怎么红了?”

  池言顿时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就要去撩头发遮盖自己发烫的耳廓。

  去不想钟意早就忙顺着汪楚宁的视线看向了她,附和着笑道:“哎呦,害羞了?”

  “我没有!”池言炸毛,说着就要拨开两个人离开她们的夹击。

  只是因为害羞炸了毛的猫没什么实际伤害,钟意追着池言不放,“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言姐你也有今天啊。”

  走廊外飘散着消毒水味的安静,没有人察觉这间看似同样平静的病房正关着一屋子的笑声。

  少女们追逐打闹着,哄笑阵阵,就好像在医院存在的生离死别离得她们格外的远一样。

  既然自己家颜又青的事情已经被班上人知道了,池言也就再不躲闪了。

  夕阳西下,将橘红色铺满了放学校门口的天空。

  池言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载着颜又青离开了学校。

  尽管才只是初夏,风中却已经含上了丝缕温热。

  颜又青别在耳后的长发被风撩起,不再同平日里那样一丝不苟。

  她就这样看着视线中少女的背影,余光里是她熟悉到再也不能熟悉的校园。

  绑着绷带的手腕攀着套着蓝白校服的腰肢,有些破坏规则的张扬。

  但颜又青依旧不想挪开自己的手,还有此刻她注视着池言的视线。

  穿梭在行人中提醒避让的车铃里满是少女肆意又张扬的炫耀,还有正大光明的令人羡慕的暧昧相配。

  落日垂在了河流消失的尽头,池言载着颜又青又一次来到了她们每日分别的桥头。

  今天颜又青家的车来的有点早,远远的就看到那抹漆黑停在堤岸上。

  池言给颜又青叮嘱了几句关于她手的事情,扶着车子就准备走了。

  只是还不等她坐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池言。”

  颜又青站在风口处,河岸上吹起的风缭乱了她的长发。

  不知道是不是今晚夕阳的原因,她的眸色看起来比划过的黑发浅些,夕阳落在她的眼瞳中,带着些灰色的调。

  池言回头看着,有些茫然。

  她觉得颜又青仿佛有事要对自己说,却只听到这人仿佛确定般的向自己询问道:“今晚八点视频?”

  池言点头,“当然,八点不见不散。”

  颜又青闻言微微勾了下唇,轻声道:“那我等你。”

  .

  因为记挂着老池的事情,池言这一路回家骑得飞快。

  停在老旧楼旁树上的麻雀被少女风一样的速度惊起,不满叫嚣着振翅飞离了树杈。

  但池言才没工夫跟这些麻雀计较,停好车子便朝她家所在四楼奔去。

  钥匙打开家门,池言迫不及待的讲道:“老池,我回来了。”

  只是,落满夕阳的房子里回应她的只有安静。

  客厅桌子上放着池言缠着池叙封要了好多天的习题册,最上方的小票反过来放着,透着些墨迹的长条上利落的写着一行字:陈伯伯家有急事,我去替他值班,书已经买全了,饭也做好了,稍微热一下就行。

  池言看着这张纸条,整颗心仿佛失去了牵制一般,猛地就坠了下去。

  秒针咔哒的在钟表里移动着,齿轮的每一下转动都在绞着池言的心,她顾不得任何事情,匆忙把书包往地上一丢,拿着池叙封挂在玄关处的研究院备用钥匙门卡甩门而去。

  老旧的砖结构房子隔绝不了多少声音,也隔绝不了每家每户的晚饭。

  归家的味道交织在着昏暗的楼梯间中,凌乱的脚步声被炒菜的声音湮灭。

  蔷薇藤蔓挂满了生科院周围的栅栏,粉白的开满了一墙。

  又是一年五月。

  池言轻车熟路的骑到了池叙封所在的实验大楼,门口的公告栏张贴这一季度生科院的新闻。

  只是这种情况下,池言哪里还有功夫给自己的车子找她熟悉的停车位,甚至于她都没将车子停好,老旧的自行车被随便靠在了花坛边上,不堪重负的灌木丛被压迫着,发出沙沙的抗议声。

  只是这声音根本就是微不足道。

  尤其是同突然间在实验楼里拉响的警报相比。

  “铃铃铃——!!!!”

  那曾经深埋在池言记忆中的铃声无比真实的响了起来,她站在实验楼的外面,看着里面的门突然被人打开,放大的声音同如鱼涌般的人一同从里面冲了出来。

  池言定定的看着这些人,逆着人流迈出了这些年她做梦也想要真的迈出去的那一步。

  周围都是混乱,所有人都在向外逃命。

  记载着数据的纸质资料在凌乱中从研究员的手中掉出来,纯白的被人踩上了脚印。

  池言逆着人流,不停的拨开周围人,在这片混乱中朝警报深处跑去。

  而是这个时候,一只手拉住了池言,惊讶的喊道:“言言?!”

  那是一个女Alpha,是她家老池研究组的组员。

  池言跟她见过几面,忙问道:“姐姐,我爸爸呢?”

  “池老师在传输数据,马上就出来了,你快点跟着我……”

  说着这个组员就要带池言走,只是她话还没有说完,池言就甩开她的手,执拗而坚定的朝里面走去。

  池言清楚的知道这个“马上”绝对不会实现的。

  十年前他们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将待在池叙封办公室的自己带走了。

  而后每一次午夜梦后,她都在想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那么听话该有多好。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听话的人。

  本来就不应该抛下她家老池一个人。

  实验室的最初爆炸只是这次事件的导火索。

  被判断为致命伤害的更大一次爆炸距离现在还有二十分钟。

  还有时间。

  她还有时间。

  她不能再让老池离开她了。

  她就应该今天什么都不干,守着老池才对的。

  懊恼,痛恨。

  各种负面情绪萦绕在池言的眼瞳中,让她的眸子像是被淬炼过一般,变得愈发坚定。

  “言言!”

  那人急切的呼喊着池言,只是这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直到同这逐渐没有人出现的走廊一样消失不见。

  池言的实验室就是过去老池的那间,密码也一直是老池在世时一直用的密码。

  ——她妈妈的生日。

  爆炸并没有波及大楼的重要电路,实验室的大门在刺耳的报警声中缓缓打开。

  只是池言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看到那原本整洁的空间里一片凌乱,巨大的柜子倒在地上,而在它下方正砸着池言此行誓死也要拯救的人——池叙封。

  “爸爸!”池言着急忙慌的跑到了老池身边,想要唤醒看起来仿佛昏迷的他。

  而不幸中的万幸,池叙封听到池言的声音勉强着抬起了他的脑袋。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被柜子撞击到的脑袋顿顿发懵,迟了半晌他才意识到现在自己自己身边的真的是自己的女儿。

  池叙封顿时大惊,气若游丝的讲道:“言言!你怎么来了……”

  池言的心被这声音扯得一揪一揪的,带着些愤愤的反问道:“我不是说了不让你来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池叙封却勉强的勾了勾他的唇,道:“我要是不来,这些资料可就是都要丢了……这些资料可是能拯救上千个像你妈妈那样的Beta的……”

  池言何尝不知道池叙封是怎么想的,只是此刻的她站在另一个角度。

  长达十年的生离死别让她格外珍视如今跟老池在一起的日子,也对他原本写在命运里的死亡格外的想要改变。

  “资料资料,这些资料到底有多重要啊!你连我都不要了吗!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在世界上有多想你!”

  池言没忍住,声音都比平时大了几分。

  池叙封看着面前这个拼命在给自己挪开身上柜子的孩子,脸上那抹为了宽慰而宽慰的笑意落了下去,勉强抬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颤动。

  比起过去体力算不上很好的Beta,池言现在到底是S级的Alpha,压在池叙封身上那个看起来很是沉重的柜子,还是被她拼尽全力的挪开了。

  “砰!”

  柜子被推翻到另一边,发出沉重的跌落声。

  池言也顾不得让自己喘息一口,看着手腕上的手表,忙扶起瘫在地上池叙封。

  希望,就像是在他们头顶亮着的那盏灯……

  “滋滋——砰!!!”

  灯管发出电流不平稳的声音,忽的一下就炸碎了开来。

  而池言则刚刚将池叙封扶起,正要将他背到自己背上带他出去。

  一盏,两盏……

  破碎的灯泡碎片在空中炸开,紧接着第二次爆炸就以电流的不平稳为开端,从远处波及而来。

  “砰!”

  整间实验室又一次陷入了剧烈的晃动中,池言根本就站不稳,只摇摇晃晃的勉强护着羸弱的池叙封,忽略了从头顶掉落的灯。

  闷疼重重的砸在池言的头顶,吃痛的她猛地攥紧了自己的手掌。

  她感觉到了疼,但她不能让池叙封听到。

  可他还是察觉到了。

  他就这样看着那笼罩在自己头顶的阴影,吃力的唤道:“言言……你,你有没有伤到啊……”

  “没有。”池言摇头。

  而就在她话音落,下一条温热的线在她的额上滑落。

  鲜红的在她视线绽开,麻木的额头还是传来了痛感。

  以及被重物砸到后的眩晕。

  总有一些时候会让父女间的血脉感应变得格外清晰。

  池叙封吃力的抬起自己的手,向外推着保护着他的池言:“好孩子,别管爸爸了……你赶紧……走吧……”

  池言摇头。

  余震逐渐平息,她就这样勉强着自己想要接着背起池叙封,却是一个趔趄,自己跪在了地上。

  而就在这时,大门开启的声音在这混乱的实验室响了起来,有光从外面的走廊投了进来。

  池言抬头朝光投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在她右眼视线的血腥中绽开了含着海盐晨露的花。

  突然出现的人影就这样被光勾勒着,在动荡中朝她走来。

  眩晕拨动着上一世断掉一段的记忆,丢失的拼图终于在此刻严实合缝的落在了空缺的那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