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萧瑾正置身于大尧皇宫内。
她伸出手,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变为透明体了。
对于能够伪装成隐形人,萧瑾并不感到欣喜,因为她记得自己进入回忆片段之前,好像正在浴池里洗澡来着。
萧瑾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很想出去。
不过很显然,出是肯定出不去的。
按照一般的网文套路来说,她必须得等到回忆片段结束之后,才能回到原先的书中世界。
这些道理,萧瑾懂的都懂。
然而她确实也没想到,回忆片段的活动范围实在是小得可怜。
本来想出去看看皇宫外面的景致,结果刚走出这个房间,就感受到了一道不容抗拒的阻力。
于是萧瑾既来之则安之,干脆就一直待在这里了。
也不知道在房间里待了多久,萧瑾终于看见了一个活人,定睛一看,那个人的面容还和楚韶极其相似。
只是楚韶的五官更为温柔,而此人的眉眼间尽是孤傲清冷之态。
女子身披的服饰华贵雅致,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隆重的典礼,不过奇怪的是,她的身边却没有跟着太多侍从。
仅有一名侍女上前,扶住女子的手:“容妃娘娘,您且仔细着些。”
萧瑾顿时明白了女子的身份:是楚韶的母妃,容怜。
容怜似乎不太喜欢说话,只是看了侍女一眼。
之后,容怜便住进了这座宫殿,并且渐渐开始在皇宫内走动,而萧瑾的活动范围也随之扩大。
萧瑾发现,容妃所居住的宫殿由琉璃筑成,在春光的照耀下,整座宫殿看起来通透又明亮。
观察了这么些日子,萧瑾知晓容怜从前是蒹葭楼里的舞女。
偶尔容怜会穿上舞衣,在琉璃殿内起舞,因得后背裸露,肩膀上的银蓝色花纹在帐缦间若隐若现。
萧瑾待在宫殿里看着,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以容怜的身份,就算舞跳得再动人,应该也不至于力排众议,被尧国皇帝册封为容妃吧。
直到那一日,萧瑾才知道了其中缘由。
容怜怀上身孕以后,便紧闭宫门,拒不见客。尧国皇帝楚裕忙于政事,也很少来看她,只是遣宫人送来许多赏赐和安胎药。
然而有一人,却能够轻描淡写地命令宫人打开朱门,踏入宫殿。
那女子身着绛紫袍服,外罩刻丝鹤氅,形容神态皆贵不可言,俨然是尧国的某位尊贵人物。
走近了看,萧瑾发现女子的眉心生有一粒朱砂痣,唇鼻好看得几乎有些锋利了。
女子的手上提着食盒,好像在笑,却好像又没有。
这种刻意的微笑,萧瑾总觉得很眼熟,然后她明白了,女子脸上的笑容简直和楚韶一模一样。
也就在萧瑾思考之际,绛袍女子已经穿过宫殿,走到了廊下。
彼时容怜正倚在桃花树下吹笛,绛袍女子只是站在远处听,也没有打算走过去看。
待到容怜吹完一曲,那女子才缓步上前,笑着对容怜说:“见过容妃娘娘。”
萧瑾瞧见,容怜收回玉笛的动作似乎顿了一顿。
而后容怜才说:“免礼。不知国师来此,所为何事?”
萧瑾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女子,就是尧国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
那个致使尧国灭亡的大奸臣?
国师神态自若,好像并不在意容怜的冷言冷语。她很喜欢笑,笑起来别有一番风情。
只不过容怜将目光移到了其它地方,并没有看她。
此时,萧瑾看着那位以残暴和冷血著称的大奸臣,正从食盒里拿出琉璃盏,捧起晶莹的一杯递给容怜。
琉璃盏里漂浮着桃花瓣。
国师笑着对容怜说:“臣听闻娘娘素来爱吃桃花羹,故而特意寻来一盏,还望笑纳。”
然后萧瑾这才发现,国师的手上缠着纱布和绷带,估摸着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割伤了手。
容怜没有接那一碗桃花羹,只是冷声对国师说:“大人,我不吃。”
国师笑问:“为何?”
容怜看向国师:“你送的东西,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下毒。”
国师似乎愣住了。
她笑了几声,略有些惋惜地看着手中的桃花羹,随后琉璃盏脱手,摔在地上,碎成了很多瓣。
“可惜,你既然不喜欢,那么这东西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还请娘娘安心养胎,微臣先行告退。”
国师拂袖离去,而容怜倚在桃花树下,又吹了很久的笛子。
那之后,萧瑾通过宫人们的议论,大概知晓了容怜进宫的缘由。
原来尧国近年来天灾不断,国师寻了巫祝夜观天象,观测到唯有祥瑞之星,方能消解灾难。
巫祝说,祥瑞之星是一个人。
那人是一名女子,她的肩膀上纹有银蓝色花纹,和带有菱边的雪花一样漂亮。
她说,尧天子只有将此女迎进琉璃制成的宫殿,册封为妃,才能消除萦绕在尧国多年的天灾。
几月后,容怜诞下一名女婴,尧帝赐名为韶。
公主韶和容怜长得一样好看,不过容怜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她,所以常是侍女在看管楚韶。
萧瑾看着坐在庭院里看ʟᴇxɪ花的楚韶,望着对方漆黑的大眼睛,心中有些唏嘘。
因为楚韶此时已经五岁了,性格很是安静温柔,完全看不出具有长成变态的潜质。
楚韶坐在庭院里,躲在院子里看着桃花和杨柳,撑着下颔听容怜吹笛子。
听着听着,她睡着了。
容怜把楚韶抱回房中,楚韶窝在对方的怀中,问:“母妃,您吹的是什么曲子?”
容怜收起紫笛,看了楚韶一眼,波澜不惊地回答:“长相思。”
晚上的时候,楚韶偷偷地打开了容怜的箱子。
里面装了很多支笛子,她随意取走一支,轻轻地在院子里吹起了乐曲。
笛音滞涩,技巧也不足。
萧瑾倚在杨柳树上,垂眸看着底下的楚韶,勉强能听出对方吹的是长相思,也是楚韶那晚在游船上吹的曲子。
凉风习习,楚韶吹了许久,总算奏出了连贯的曲调。
片刻后,她的唇边扬起了笑容,对着空旷的院子问:“你觉得好听吗?”
“……”
萧瑾一惊,差点从柳树上掉下来。
楚韶收起笛子,笑得很甜:“从小你就一直待在我身边,所以你肯定知道我长什么模样,但这样好像有些不公平,因为我还没有见过你呢。”
萧瑾反复确认了自己确实还是个透明人的事实。
然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楚韶要么会通灵,要么就是开透视了。
院子里只有楚韶一个人。
楚韶天真地笑着,轻声说:“可惜我吹得不好,让你见笑了。”
“等我长大了,再把好听的曲子吹给你听,好不好?”
“……”
萧瑾从杨柳树上跳了下来。
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幼年版楚韶,不由得伸出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
当然,她是透明的,所以摸了个寂寞罢了。
萧瑾看着含笑的楚韶,认真地说了一句:“傻逼。”
楚韶没有反应。
萧瑾点点头,现在她可以确定了,楚韶没有超能力。
楚韶一笑:“好奇怪,你站在我面前,却不说话,那么我就当你答应了。”
萧瑾:“……”
还没来得及惊叹楚韶恐怖如斯的洞察力和直觉,之后她就再度失去了意识。
……
浴池内,楚韶眉峰紧皱。
她看着半个身子潜入浴池中的萧瑾,像是第一次认识对方似的,看得十分仔细。
从额前湿润的发丝,一直到紧抿的薄唇。
浴池里蒸腾出的雾气带着药草味。
一颗碧色的水珠,从萧瑾的眉尾一路流至下颔,然后滚落在那条纤细修长的脖颈上,滑入衣襟。
雪色中衣在池中摇曳,很像一朵生长在碧潭里的芍药。
颜色甚是洁白,衬着池底若隐若现的双腿,那具身躯难免就显得有些娇弱了。
然而再往上看,这个人却顶着一张淡漠到近乎不带任何感情的脸,也只有在热气蒸腾的浴池中,眉眼才会显得柔和几分。
就连平日里略显苍白的嘴唇,都在水雾中变得嫣红湿润起来。
萧瑾的脸没有任何问题,唯一有问题的,是那段被中衣包裹的细窄腰身,还有那一处明显过于柔软的领域。
楚韶望着萧瑾,眉眼展不开。
她垂下眸,看着那滴水珠顺着萧瑾的脖颈滑入衣襟,在雪衣间留下了一道深色的痕迹。
于是楚韶试探着伸出了手,如同掀开一层掩映着倩影的帷幕,缓缓挑开了萧瑾的衣襟。
一瞬间,萦绕在浴池里的浓雾消散了。
楚韶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看着萧瑾藏在衣襟之下的那寸肌肤,静默地注视了良久。
半晌后,楚韶才收回了眼神,轻轻替萧瑾拉好衣襟,像是想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难题,眉峰渐渐舒展开了。
萧瑾好像陷入了沉睡。
漆黑的发丝散落在水面和玉砖上,眉眼间依然满是冷淡,几颗水珠却沿着脸颊缓缓下坠。
滴进池水中,比珠玉落盘更为清脆。
楚韶看着那颗水珠砸在水面上,泛开一圈涟漪,唇畔不自觉地弯起微笑。
末了,伸出手,将指腹轻轻抵在了萧瑾的嘴唇上。
“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