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缉罪者(GL)>第54章 心理创伤

  林觉予面色一怔, 显然没想到一向口不对心的江起云居然这么轻易地承认了自己的心意,她反应过来后,笑道:“行啊你,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表白?”

  江起云没有直接回答, 反倒是问:“那你呢, 还打算一直单着?”

  林觉予撇嘴, “是啊, 单着不挺好, 无爱一身轻,自由人想干嘛干嘛, 不聊了,走,给咱王姨过生日去。”

  两人来到秦家, 进门后看见屋里聚集着一大堆人, 都是秦方明和王婉秦两家的亲朋好友, 还包括和秦方明私交很好的几名重案队队员,以及王婉秦手下带的几名硕士研究生。

  二十来号人聚集在客厅里, 热热闹闹的却也显得拥挤。

  王婉秦瞅见江起云来了, 立马从沙发上起身迎了过来, “小云!”

  江起云放下手里提着的礼物, 微微倾身回抱住王婉秦, “师娘,生日快乐,我妈今天有事来不了,这是我们为您准备的礼物。”松开王婉秦后, 江起云将礼物递出。

  王婉秦脸上露出慈蔼温柔的笑容, 她接过礼物后看向江起云身边的虞归晚, “这就是你们中队新来的犯罪心理学家吧?这么年轻呀,可真是年轻有为啊。”

  虞归晚礼貌微笑,“阿姨好,我叫虞归晚,您叫我小晚就可以了,这是送您的生日礼物,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王婉秦笑得脸上挤出微小的细褶子来,她一手接过虞归晚递来的礼物,一手挽住她的胳膊,亲切地说道:“我经常听我们老秦提起你,听说最近两起大案都多亏有了你,才能顺利破案,大队有了你可真是如获至宝啊,来跟阿姨来,阿姨给你介绍人认识认识。”

  王婉秦挽着虞归晚就把她带到了人堆中心,挨个的给她介绍人认识,对她的喜欢简直溢于言表。

  被落在玄关处的江起云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摇头笑了笑,虞归晚真是走哪儿都招人喜欢。

  这么想着,又有一股微妙的骄傲之情油然而生。

  大概就是那种,看啊,这就是我喜欢的人,如此美好而优秀的人的心情。

  江起云走进客厅,和认识的人打过一圈招呼寒暄完,也差不多倒了该就餐的时间了。

  一行人出门来到小区旁边订好包厢的中式酒楼,一共三桌人,江起云和虞归晚等人被安排在主桌,陪在秦方明和王婉秦身边,而这桌除了那些熟悉的面孔外还有一个气质成熟的陌生男人。

  王婉秦故意把男人的位置安排在了江起云身边,打的什么心思不言而喻。

  江起云不好直接拂王婉秦的意,只能飞快地向路啸递眼神,路啸接收到她的眼神后,趁男人起身出去接电话的时候一屁股就抢占了人家的位置,待男人回到包厢,他笑得贱兮兮地道:“哥们,不好意思啊,咱队长上次任务受了伤,我得照顾她吃饭,咱俩换个位置呗?”

  男人面色怔了一下,维持着表面的风度,走到了路啸的位置落座。

  路啸脸皮厚,根本也不怕王婉秦攒劲瞪他的眼神。

  王婉秦干脆换了目标,开始跟身边的虞归晚闲聊起来,不过大多都是她问虞归晚答,最后聊到了虞归晚的人感情生活上,问她有没有对象啊,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喜欢什么样的啊。

  虞归晚对于刚认识的长辈,又是在这样的场合,自然不能张口就来我不喜欢男的,只能委婉地拒绝王婉秦想要给她介绍对象的想法。

  一旁默不作声的江起云,看似默默吃着菜,实则注意力全在虞归晚和王婉秦的交谈身上。

  不过没聊多久,王婉秦就察觉到了虞归晚的态度,也没再坚持。

  江起云悄然松了一口气,看虞归晚没怎么吃东西,在包厢内的喧闹声中问她:“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夹。”

  虞归晚轻笑:“江队好会照顾人啊。”

  江队默了半秒道:“也不是谁都乐意照顾。”说完,她就转动了一下圆桌的玻璃转盘,停下来后用公筷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到虞归晚碗中,“我记得你以前爱吃来着。”

  虞归晚:“现在也爱吃。”

  江起云又夹了一枚玉米酥,“这呢?这也爱吃?”

  “嗯。”

  江起云化身夹菜小能手,不停地给虞归晚夹菜。

  这一幕被对面的林觉予尽收眼底,她扫了一眼桌上的其它人,完全没有察觉到江起云和虞归晚两人间隐秘的小氛围。

  她咬了咬筷子尖,沉着眉头,表情有些难耐,喵的,真好磕,完了又转念一想,关键她还不能跟人说,真是憋死个人。

  生日宴结束后,一行人陆续离开酒楼,在街边寒暄道别。

  “小晚,以后有空常来阿姨家玩哦。”王婉秦笑着对虞归晚道。

  “好,谢谢阿姨,今天多谢您款待了。”

  王婉秦摆摆手,“别客气,去吧,回家的路上小心点。”

  江起云和虞归晚又和秦方明打过一声招呼后才打车离开。

  回到小区时,天已经黑了,白天的燥热随着太阳落山渐渐散去,晚风拂来带着一丝清爽。

  两人漫步在小区里,都默契地放慢了脚步。

  夜空清朗,不见乌云,显得月光和星光澄净明亮,夜风拂过,带来一片林叶的簌簌声。

  江起云觉得此时特别的舒适惬意,又因为身边多了虞归晚的缘故,她总希望这段回家的路能更长一点,又或者,她们以后回家的路能够是一条。

  思绪飘得远了,回到现实的时候不免觉得自己畅想能力过于丰富。

  八字未有一撇,就联想到关于两人的家了。

  她笑着摇摇头,引来虞归晚的询问声:“在想什么?”

  江起云收敛笑意,“没什么。”

  虞归晚没再多问什么,两人又安静地走了一小截路,来到了该分开的小路岔口,虞归晚顿足,指向斜前方江起云在早上呆过的那片儿童娱乐区。

  “陪我去坐坐?”

  “好啊。”能延续两人在工作时间外的独处时间,江起云自然是乐意之至。

  两人走到娱乐区,脚下踩着松软的沙砾,发出微小细碎的声音。

  两人走到秋千处坐下,虞归晚双手拉着秋千绳索,脚尖掂了掂地,带动秋千轻轻摇晃了起来,“今天是我回来以后第二次这么高兴的日子。”

  江起云歪过脑袋看她,“嗯?那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虞归晚笑着朝江起云家所在的单元楼方向抬了抬下巴,“上次走到那里,你以队长的身份正式接纳我,欢迎我加入警队的时候。”

  “那今天是为什么这么高兴呢?”

  虞归晚安静了两秒,目光眺望到小区里三三两两并行着散步的人身上。

  有老人,有小孩,蔓延着一片欢声笑语,他们身上都带着一种平淡幸福而又鲜活分明的生命力。

  虞归晚收回了目光,轻声说道:“今天看到秦菲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同时又十分感慨,在她的身上我看到了我爸爸从警的信仰所在……”

  她忽而转过头,直视江起云道:“阿云,或许我该对你更坦诚一点的,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开始学习的犯罪心理学吗?”

  江起云不禁打直了身子坐正,其实在今天之前,她是很想知道这十年来关于虞归晚的过去的。

  可现在,她忽然没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了,她冥冥中感知到,这些虞归晚不曾提及的曾经其实是一道道陈年的伤疤。

  这些看似愈合的伤疤会在记忆里反复翻涌,不断地令人陷入挣扎、脆弱、自我动摇和否定的痛苦心境中。

  她不愿意虞归晚陷入其中。

  于是她沉默了几秒道:“如果你愿意讲,我当然很愿意听,但如果提起这件事会让你觉得难受痛苦的话,可以不讲的。”

  虞归晚笑了笑,笑容清浅,“我确实没有对这件事释怀,之前不愿意和你讲是不想把这些心理负担累加到你的身上,但这是非常主观自我的想法,我想比起我对你的隐瞒而言,你会更想要我的坦诚。”

  江起云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的,你讲吧,我会认真听着。”

  虞归晚正回了头,缓缓讲述起她出国后的那段回忆:“出国到大学报道后,我没有住宿舍,选择在学校附近的社区租了一间二居室的单间,和我合租的是同校同级地球科学学院的一名华裔女生,她叫tana,性格十分外向开朗,我……”虞归晚小小停顿了一下后才继续道:“我那段时间情绪状态并不好,很大程度是因为她释放出来的热情和友善帮助我逐渐适应了国外的生活。”

  江起云知道虞归晚刚才停顿的背后代表着什么,十八岁的虞归晚和十六岁时并无不同,内向且不擅交际,甚至在不久前还失去了自己的父亲,突遭人生变故后又独身一人去到了国外生活学习。

  当时的她所经历的面对的不可能仅仅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情绪状态不好。

  江起云不由地攥紧了秋千的绳子,愧疚和心疼密密麻麻地缠绕在心间,她深吸了一口气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和她成为了朋友,我在国外的生活也安定了下来,一切都步入正轨,但命运总喜欢和人开玩笑,平淡安稳的生活下总是酝酿着意外和危机。”虞归晚垂了眼,声音飘渺了几分,“我不知道你看没看过前几年国外的一则新闻,媒体用的普遍标题是一华裔女子被一白人男子绑架遇害,遗体下落不明,而这则新闻里的被害者就是tana。”

  江起云瞳孔紧缩了一下,她对这个案件有印象,因为这个案子当时不只在国外引起轰动,在国内同样引起了沸沸扬扬的讨论。

  “意外发生在大三那年,结束夏季期末考后,tana准备回她父母居住的州看望他们,她的机票买在晚上,我陪她收拾好行李后原本打算送她去机场,但临出门前,下雨了,她就不要我送。”虞归晚的气息明显上下起伏了一下,她闭了闭眼,平复气息后继续道:“两个小时后,是飞机落地的时间,但她一直没有在通讯软件上联系我,直到她母亲打电话问我,我才知道,tana根本就没有登机,并且……她失联了。”

  虞归晚垂下了头,那些回忆随着她自己的叙说在脑海里不断重现,与之同时,又出现了那个曾在无数夜晚侵扰过她的声音。

  一遍遍地诘问着她,为什么当初不坚持送tana去机场,为什么?

  江起云起身走到虞归晚身前,又蹲下身子,抬头注视着虞归晚变得湿润的眼睛,她伸出手去,握住了虞归晚的,把对方发凉的手指包裹在掌心里。

  虞归晚微启唇瓣,继续道:“报警后,警方调取了监控,确认Tana没有上预定的网约车,而是上了另外一辆陌生车辆,警方找到了车辆信息登记的车主,一个叫亚伯的白人男性,通过询问和调查,指向就是他绑架了tana,但你也知道,国外人权主义盛行,警方在侦查取证过程中行动十分受限,整整过了一周才获得了调查涉案电话、涉事车辆的搜查证以及监视监听他的权限。”

  “这期间,tana的父母也来了,我陪着他们等待着警方下一步的调查结果,结果没出来之前,我们都只能安慰自己往好的方面想,但很快,警方最新的调查结果就打破了我们的幻想,警方监听到了他承认自己绑架Tana的语音。”

  “抓捕他后,他承认了自己的绑架罪行,但拒不交代tana的下落,他甚至为自己请了律师做无罪辩护,展开了漫长的庭审阶段。”

  “那段时间,我一直陪着tana的父母,我眼睁睁看着他们眼中不断累积起绝望和痛苦却无能为力,甚至到最后,他们主动申请去见了那个男人,我到现在也仍然记得他们用了怎样的卑微语气去恳求那个男人,可不可以告诉他们,他们的女儿在哪里。”

  虞归晚声音带起了哽咽,“他们甚至不敢问tana是不是还活着,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一个已经没有答案的问题了。”

  “后面FBI找了石教授对嫌疑人做心理侧写,推断出他有着很严重的杀人幻想,家中收集了大量的血腥暴力影片,以及经常在网络论坛上搜索绑架杀人乃至处理尸体的信息,石教授判断这是一起有预谋的绑架杀人案,执法部门也采信了石教授的推断,认为tana已经遇害死亡。”

  “三个月后,陪审团以“绑架致死罪”起诉了犯罪嫌疑人亚伯,但他一直拒不认罪,他的律师又提出多项理由为他辩护,原本定在次年一月的审判日期一推再推,直到一年后开庭,虽然法庭认定了绑架和谋杀罪成立,但陪审团无法就判处死刑达成一致,最终判处他为终身**不得保释。”

  虞归晚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时至今日,tana的遗体仍旧下落不明,你或许没有看过活人活得像死人是什么样子,但我在tana的父母身上看到了,他们原本在唐人街经营着一家中餐馆,有一个优秀出色的女儿,一家人幸福美满,但一切都毁了,我开始不停地想,要是我当初送了tana去机场,我是不是就可以阻止这场悲剧,又或是,我能看穿那个男人阴暗的内心,我是不是就可以问出tana现在在哪里……”

  手指的颤栗蔓延到了肩头,虞归晚身子微弱地抖动起来,“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虞归晚几乎已经藏不住喉腔的哽咽了,“我没有勇气再去面对tana的父母,我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浑浑噩噩度过很长一段时间后,偶然看到了网络上转发的关于案件的后续追踪报道,媒体采访了凶手的亲友以及他的前女友,他的前女友称他存在严重的暴力倾向和幻想症,时常宣称自己是某种化身,身上具有特殊的使命,曾经提出过非常疯狂的想法,希望外科医生能在他的头骨上帮他雕刻一朵花。”

  虞归晚声音收紧,盯着江起云问:“你知道他想雕刻的是什么花吗?”

  江起云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想,拢起了眉峰。

  虞归晚轻点了点头,“对,就是你想的那朵花,红色的曼珠沙华,我之后找到了男人的前女友,和她进行了确认,她和我描述的花纹图样和十年前北滨江边连环杀人案凶手留下的曼珠沙华花样极为相似,我接着又去拜访了给男人做过心理侧写的石教授,石教授出于保密原则,不能告诉我详情,但他很隐晦地提到这个花纹确实和凶手的犯罪心理成因有关。”

  “从那之后,我就决定了转向修习犯罪心理学,我不能再逃避了,我会找出来的,这个花样背后代表的含义,以及当年江边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之后我就申请了石教授执教学校的硕士,开始修习犯罪心理学。”

  讲完一切,虞归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沉重的心绪有所缓解又像只是为了不让江起云担心。

  蹲的时间久了,江起云小腿有些麻痹,但她还是保持着蹲立的姿势没有动,小声地叫虞归晚:“小晚。”

  虞归晚抬眼看她,眼睛里闪闪烁烁的水光就快要坠落。

  江起云心尖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飞快地站起身来,用手掌托着虞归晚后脑勺将她整个人轻轻地按向自己。

  虞归晚的头就贴在她的腰腹上,说话时带动着胸腔的震动和鸣声传进虞归晚的耳朵里,“我帮你挡着,所以没人看得见,不丢人。”

  虞归晚自小就是个不喜欢流泪的人,或者说,不想让别人看见她掉眼泪,江起云同样如此,她们都不愿意轻易将自己的脆弱示人。

  虞归晚怔怔地睁着双眼,眼眶含不住的泪就这么无声滚落下面颊,她缓缓地抬起手臂,拉住了江起云腰间的小片布料,像是抓着此时唯一能够救她于水火的救命稻草。

  她放松身体依偎在江起云身边,汲取着对方温热身体传递来的力量。

  江起云垂着眼眸,手掌落在虞归晚头上,带有安抚意味地抚了抚,“我们没有办法改变很多已经发生了的事,它们成为了我们一生都无法修复的遗憾,但这些遗憾的存在,不只是为了让我们谨记那一刻失去的痛苦,而是为了从中领悟和习得。”

  “你看,就像现在你把这些讲出来,不是代表要放下它忘记它了,而是为了短暂地腾出心理空间给到此时此刻和未来,让我们能够用崭新的面貌去留住它们。”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忙了,更晚啦,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