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缉罪者(GL)>第34章 过往与今

  休息室内明亮的大灯没开, 只有桌上一盏小台灯散发着暖黄的光线,虞归晚穿着一件贴身的白色背心坐在床边,露出的双臂纤长,肩头圆润, 轻薄衣料贴附着的腰身, 线条曲致流利, 暖色系的光影笼在她整个人身上, 像是镀了一层薄薄的柔光。

  江起云走到距虞归晚床边一米的位置站定, 问:“伤还没好?”

  “已经结痂了,就是有点痒。”虞归晚扭转上身, 露出小片柔韧的腰肢,“江队,能麻烦你帮我上个药吗?在腰后面, 我看不太见。”

  即便看不见, 其实也并不影响擦药, 但江起云好似没有察觉到这请求的不合理处。

  她默了几秒后,走过去拉过椅子面朝虞归晚坐下, “在哪儿?”

  虞归晚将提着的背心下摆又往上拉了拉, 后腰近腰椎处的光洁的皮肤上, 有一条碍眼的五公分长疤, 一端结痂掉落了些许, 新生长出来的软肉有着和白皙肤色不同的粉红。

  江起云低垂下眼皮,挤出一点药膏抹在指尖,俯身伸手,指端触上虞归晚腰上粗糙的疤痕, 涂抹期间, 又会触到疤痕旁泛着温热体温的肌肤。

  “江队。”

  江起云头垂得低低的, 也不抬头,只“嗯”了一声。

  虞归晚放低声音,轻声慢语道:“已经结痂了,不疼,就是痒,你这样太轻了,我会更痒。”停顿不过半秒,她继续道:“所以你可以重一点。”

  江起云指尖一抖,胡乱想着盛夏来得真快啊,也就六月的天,为什么光是坐着就叫人生汗了。

  她无意识吞咽了一下,缓解口干舌燥,飞快地擦完药后收手,拧回药膏的盖帽,“好了,不想留痕的话最近注意点饮食。”

  虞归晚放下衣摆,双臂撑在膝头,捧着脸问江起云:“你吃东西了吗?”

  “没。”江起云目光掠过虞归晚的脸,一闪而过后又回落到她右臂肩头的一处,那儿有一块不规则的伤痕。

  江起云紧皱起了眉,“这儿是怎么回事?”

  虞归晚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右肩,随口回道:“一次小意外留下的,没什么。”

  三言两语揭过,显然是不想深聊这个话题。

  江起云盯着那处伤疤,沉默了两秒又问:“那你吃抗抑郁的药又是怎么回事?”

  虞归晚怔了一下,垂落眼睫,声音平淡,“没什么,现在这个社会上的人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心理问题,只是程度轻重不同罢了。”

  江起云没再追问,心口堵得发慌,她承认,在虞归晚才离开的那两年,她不是没有在心里幻想过虞归晚在国外过得并不好,继而后悔自己的选择,可现在似乎幻想变成了现实,她的心里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畅快,只觉得心中酸涩,这股酸涩的意味窜到喉咙和鼻腔,带着她的声线也多了一丝暗哑,“你……”

  虞归晚像是看穿她所想,眼梢下弯,语气柔和,“已经没事了,回来之后,虽然因为工作原因不能保持规律的作息时间,但至少已经不需要药物辅助助眠了,在床上酝酿一会就能睡着。”

  “所以已经没事了。”虞归晚又重复了一句,像是在安慰江起云不必为她担心。

  江起云拢紧的眉头稍松,她表情有过短暂的踌躇后,抬眼正视虞归晚,神情透着一股严肃劲,语气也是一本正经,“睡不着也没关系,你可以像上次那样,发信息给我,我陪你聊天。”

  虞归晚笑了,眉眼都融在灯影里,“好,知道了,那江队到时候可别嫌我烦人。”

  江起云难得一次心口如一,“不会。”她起身往门边走,“好了,准备下班吧,明天还要审费华,早点休息。”关门之际,她又添了一句“等会一起吃了饭再回去。”

  没等虞归晚应好,江起云就先回办公室拿了车钥匙,路过办公区时喊了一嗓子:“梳理完明天要做的工作内容后就下班吧,费华不见得会老实交代,二十四小时传唤讯问的时间,到时候可能得轮番上,回去了都早点睡,为明天养精蓄锐。”

  “好嘞江队。”办公区一溜人齐声道。

  江起云下楼走到停车场,靠着车门等虞归晚,几分钟后,虞归晚的身影出现在刑侦大楼大门外,门口处的顶光是高亮的白光,映在虞归晚身上,衬得她清瘦高挑,走动时,夜风勾起衣角,又带起几缕柔顺黑发。

  江起云望着对方的目光缥缈了几分,感觉此时的虞归晚身上似乎又多了几分少女时期的影子。

  怀念的思绪总会让人变得心软,江起云不愿虞归晚察觉到自己这份心软,所以在虞归晚走近时,便先上车了,等虞归晚也上车后,她边启动车子边问:“去吃那家大排档吗?”

  “嗯,打包回去吃吧。”

  开了几百米,到达大排档所在的街边,江起云将车泊入停车位,下车后看见今天大排档生意并不怎么好,门市里零零散散坐了几桌客人,老板宁净正和几名服务员收拾摆在门市外露天的桌椅板凳。

  江起云抬头看了眼天,乌云堆积,夜风呼呼,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宁净也很快瞧见了她们,笑着问:“江警官,虞警官,今天怎么就你们两人啊?”

  江起云上前回:“下班,顺路打包点吃的回去。”她回头问虞归晚:“你吃点什么?”

  “蛋炒饭吧。”

  江起云楞了一下,转头对老板道:“两碗蛋炒饭,打包,谢谢。”

  宁净放下手里的塑料靠椅,跑去店里吩咐后厨。

  一滴雨点砸落,天空也闪白了一下,江起云开口道:“你先回车上吧。”

  江起云拿起一只折叠椅收折好,看见虞归晚也帮忙收拾起了桌椅,她看了两眼后,收回视线,加快手下动作,麻利地帮着服务员将露天的桌椅餐具都收回了门市里边。

  宁净谢道:“啊呀,真是太麻烦你们了,这样,免费送二位警官一包八宝鸡,是咱店准备推出的新品,二位帮忙尝尝味道,提提意见。”

  江起云对宁净的印象挺不错的,也不忸怩,便大方接受了,“那谢谢老板了。”

  几分钟后,宁净提着打包好的两盒炒饭以及一盒真空包装的八宝鸡走出厨房,递给江起云,“江警官,这鸡肉是熟食真空包装的,直接热热就可以吃了。”

  “谢谢。”江起云接过。

  宁净露齿笑:“客气了。”说完他望了眼门市外,已是大雨瓢泼,“两位警官要不要拿把伞,雨有点大。”

  “不用了。”回答的是虞归晚。

  “那两位警官慢走啊。”

  站在门市屋檐下,江起云估量着到马路边的距离和雨势,怎么着也得淋个半湿。

  思索间,她听见虞归晚问她:“江队,跑吗?”

  偏头看去,虞归晚朝她伸出了手,屋檐下正好掉落一滴雨珠,掉在了虞归晚白净的掌心,又顺着掌心纹路滑落到地上,只留下掌心的微末水痕。

  江起云抬眸看向虞归晚的脸,那张和背后漆黑的雨夜形成反差的盈盈笑脸。

  她盯着虞归晚被大雨湿气浸润的眼睛,恍然想起在高中一个普通的晚自习下课后,突下暴雨,许多学生聚集在教学楼大门处,等待有伞的同学来接,她和虞归晚是走读,她正发愁要不要打电话叫贺玫来接她们,虞归晚就像现在这般朝她伸出了手,发出无声的邀请。

  两人在大雨中狂奔,周身衣物和鞋子吃水变重,心却是轻扬快乐的,到家后两人都变成了落汤鸡,换了吊带和短裤盘腿坐在床上,互相给对方擦头发,虞归晚当时问她:“会不会觉得这样很傻很非主流。”

  江起云撇嘴说:“很酷。”

  “江队?”横跨过回忆的声音拉回了走神的江起云,她正回头去,长腿一跨,大半的身子入了雨幕中,肩头衣物迅速被雨水浸出深色湿痕。

  虞归晚以为她这是拒绝的意思,正要收手,斜前方却伸来了一只手,不等她反应,那只手紧握住了她,一发力带着她跑入了瓢泼大雨中。

  雨势凶猛,雨水打在手背冰凉凉的,可两人贴在一起的掌心却是温热的,虞归晚盯着江起云笔直的肩线,轻快的背影,似乎和少女时期并无什么不同。

  世界下着雨,心里却开满了花。

  两人上车后,江起云打开车内暖风,拿出纸巾擦拭身上的雨水。

  大雨打落在车顶车窗上,噼啪作响,车厢内却是一片静谧祥和的氛围。

  虞归晚抬手解衣服扣子,解到露出锁骨的位置,江起云突然大声道:“你干嘛?”

  虞归晚手一顿,迷茫地眨眨眼,颇为无辜道:“脱湿衣服啊。”

  江起云瞪她,表情有几分凶又像是在忍耐什么,虞归晚看了她两秒忽而一笑,轻声:“放心,里面还有一件贴身的打底背心,刚刚你不是在休息室看见了吗。”

  江起云绷紧的下颌线一秒柔和了下来,低声嘀咕:“我怕什么,不都是女的。”

  “这样啊。”虞归晚一边擦手臂上的水渍一边说道:“那今年年底,队里的团建活动能申请去泡温泉吗?”

  江起云发动车子,“那当然是尊重大多数人的意见。”

  “嗯。”轻飘飘的一声嗯像是隐藏着笑意。

  江起云不知道虞归晚在乐什么,但觉得这笑音多半是针对自己,她踩下油门,在暴雨中驾车回到公安家属小区。

  吉普车驶入泊车位停稳,虞归晚下车关上车门后又敲了敲车窗,江起云按下车窗玻璃,看见虞归晚那张被雨水洗涤后干净清亮的脸,对着她说道:“啊对了,不管什么团建,江队下次还是别喝酒了吧。”

  虞归晚笑着停顿了一下,继续又开口:“毕竟江队喝醉之后还挺磨人的。”说完,便挥挥手转身离开了。

  坐在驾驶位的江起云面部表情有些石化,磨人?什么意思,难不成虞归晚那晚知道自己是装醉的?

  怎么知道的?那当时她岂不是把自己当傻子一样看?

  心里百爪挠肝,如坐针毡,江起云想追上去试探一下虞归晚的口风,又或是主动解释一二,但又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给摁在位置上动弹不了。

  理智告诉她追上去无异于自取其辱、自揭老底、自丢脸面。

  一生要强的江队最后还是拉着脸回到自己家,坐餐桌边一边扒拉蛋炒饭一边尴尬得脚趾抓地。

  一顿风云残云后,饱腹带来的满足感暂时压下了浑身的焦躁,江起云坐着休息了会,情绪也渐渐恢复平静。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只要自己不觉得丢脸,丢脸的就是别人。

  极度擅长自我洗脑的江起云很快完成了自我开导,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到客厅电视柜前蹲下,拉开抽屉翻翻找找。

  细小的动静吵醒了睡着的贺玫,贺玫打开房门拍拍哈欠问:“找什么呢?”

  “没什么,我动作小点,你继续睡吧。”

  贺玫回身关门,“你自己也早点睡啊。”

  “嗯。”

  又打开一层抽屉,四下翻找后,江起云拿出一盒崭新的未开封的药膏,是前两年贺玫托朋友在国外带回来的,说是用了什么最新技术复合因子材料研发的淡疤除痕药膏,江起云当时看了眼密密麻麻的说明书,需要配合什么保险液,每天涂几次,涂完又要怎么护理,实在没那个闲心和时间,就闲置了。

  她拿着药膏盘腿在地板上坐下来,低头看了眼包装外的保质期,还没过期。

  食指无意识摩挲着棱角分明的盒子,她思忖着明天怎么把这个东西自然而不做作地拿给虞归晚。

  “收拾东西碰巧找到的,我用不上,给你了。”江起云在脑子里勾勒出这副画面,手臂立马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这也太做作了。

  她搓搓手臂,后仰倒在地板上,伸手将盒子举到半空,盯着它小声喃喃:“有什么可拧巴的,你以为你送出去她会多想什么吗,不过就是说一句谢谢而已,用得着这么别扭吗?”

  用得着吗?江起云这样问自己。

  可心里却给不出答案。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