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淳嬷嬷有着宫城中最和善的笑, 可若细看,相比以往,还多了几许歉意。
她蹲个福道:“那几名不懂事的小宫女管不住嘴舌, 冲撞了皇后娘娘。太后知晓后, 重重责罚了她们, 还望娘娘不要放在心上,免得伤了身子。”
孟昭菀面上不咸不淡,实际意有所指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母后。”
兰淳嬷嬷神色未变:“太后时刻记挂着您,担心您如今有孕,还要管理偌大的后宫,太伤神,便在这些琐碎事上留了份心思, 好替您分分忧。”
“母后费心了。”
“太后还特意挑了几位嬷嬷送来, 她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当年伺候过好几位有身孕的太妃,”兰淳嬷嬷侧身站到一边,对着门口招呼道, “你们且进来吧。”
“是。”
几位嬷嬷在孟昭菀跟前排成排,垂首问安。
她们没有兰淳嬷嬷这般慈眉善目的长相,头发白掉一半, 在烛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刺眼的光,好像在炫耀她们早些年的成就。
好不刻薄。
孟朝菀心道,怪不得先帝爷儿女缘不好。
太晦气。
在宫里, 年纪大的奴才总是有点地位在。这几位伺候过太妃, 有的是吹嘘的资本,想必不好管束。
况且她们是太后派来的人, 明面上是伺候她,背地里铁定是盯着她。
请神容易送神难,就算她来日生完产,她们怕是也赶不走的。
孟昭菀可万万不敢受。
“本宫有书桃伺候着,又何必再劳烦这几位嬷嬷。”
兰淳嬷嬷体谅她心有顾虑,但太后的命令她亦无法忤逆,看了眼桌上丰盛的晚膳,道:“听闻皇上要来陪娘娘用晚膳,ʟᴇxɪ许是已在来的路上了,奴婢就不留这儿碍事了,这就回慈宁宫复命。”
孟昭菀听清她话底的意思,是暗示她,不妨跟帝王说道说道这事,再由帝王出面,把这几位嬷嬷退回去。
孟昭菀感激她,差书桃去送送她。
书桃跟着兰淳嬷嬷往外走,顺道还带走了几位嬷嬷,也没给她们安排差事,打发她们去水房,催她们烧壶水,泡壶好茶,一会儿帝王来了,好喝口茶解解渴。
几位嬷嬷在心里啐她唾沫,骂她小贱蹄子,张口闭口提帝王,摆明了是在拿帝王对万春宫的恩宠压她们。
用尖酸的语气道:“太后娘娘交代我们做事,我们哪里敢怠慢,还劳烦你在前头带路。”
书桃:“去哪?”
“皇后娘娘乃是将门虎女,会点拳脚功夫,有时起了闲情会舞刀弄棒,太后怕皇后娘娘哪日又起了闲情,伤及了腹中的麒麟儿,命我等将刀啊棒啊什么的,暂时替皇后娘娘收走。”
书桃退开一步道:“不急,皇上就快来了,我得赶去前头陪着皇后娘娘伺候,几位嬷嬷暂且去水房歇着吧。”
几位嬷嬷当场气得胸口疼,骂说当真是皇后一人得道,鸡犬也跟着升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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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帝王还是没有来。
孟昭菀不确定的问:“小银子真跟你说皇上今晚要来?”
书桃倚在门口眼巴巴的往外张望:“许是有急事耽搁了,要不奴婢跑一趟养心殿?”
“你去给皇上带句话,再不来今晚就甭来了!”
“娘娘,您可小声些,”书桃跑去捂住她的嘴,“几位嬷嬷说不定就在某处墙根儿边偷听呢。”
她不提还好,一提孟昭菀就感觉自己很窝囊,两只小脚在地上踏得咚咚响,索性亲自去养心殿。
一脸的“走快点,本宫等不及要跟皇上告状了”,人刚拐进养心殿外的长街,就见帝王在一众侍卫奴才的簇拥下坐上了御辇,去往的方向却并不是万春宫。
孟昭菀不耐烦的嘀咕道:“皇上这是又要去哪儿啊?”
书桃:“娘娘,我们是先回去等吧。”
孟昭菀化身一头小倔驴,非要跟追上去跟帝王闹上一闹。
这一跟就跟到了御花园的那颗紫薇花树下,和白日不同,不过半日的光景,树下就扎了一架秋千。
宁阳郡主依旧披着斗篷,并且还戴了一顶斗笠。
人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荡来荡去。
看样子,秋千准是宁阳郡主自个儿扎的。
也不知是不是孟昭菀的错觉,她隔着深深夜色,亦能瞧见宁阳乐郡主嘴角边那两个浅浅的酒窝。
她放慢脚步,往前挪了挪,意在听清帝王和对方的对话,专心的像是在“捉奸”。
帝王问,宁阳,你大晚上的干嘛穿成这样?
平乐答,我们江湖中人都这么穿,显得潇洒。
帝王显然是无语了,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下午朕跟你提及的事,你可考虑好了。
平乐跳下秋千,兴奋道:想好了想好了!这事一听就很好玩。
朱玉瑾又道:这事是秘密,知道的人不多,你绝不可透露出去。
由此,平乐就更兴奋了,竖起三根手指发誓:不透露不透露。
孟昭菀瘪瘪嘴,狗帝王,我才怀上麒麟儿三个月,你就背着我跟别的小坤泽有秘密了。
她撸撸袖子,预备冲出去给帝王一点颜色看看。
书桃及时抱住她,求她不要冲动。
孟昭菀挣脱了好几次都是白费力气,等镇定下来,帝王和宁阳郡主早就没影了,只剩下那只秋千,在慢悠悠的晃荡、晃荡……晃得孟昭菀思绪百转千回。
忽而悲从中来。
书桃观她神色,知她又犯了“孕中情绪不定”的毛病,当即哄了她几句好听的话,再半扶半抱着将她原路带回去。
帝王先她们一步抵达。
像一块望妻石,立在屋檐下等候,见孟昭菀出现,没忍住抱怨道:“你去哪了?叫朕好等。”
孟昭菀面无表情道:“不想等,你就回养心殿啊。”
“朕饿了,来你这用晚膳。”
“臣妾忘了,没为皇上准备。”
朱玉瑾指了指桌上的美味佳肴:“朕来的时候,发现饭菜全凉了,便命小厨房端去热了热,刚端上桌。”
“这是喂狗的。”
朱玉瑾:“……”
这小嘴毒的哟,跟抹了砒.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