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瑾不好喝酒, 但蓬莱天口感醇厚缠绵,且回味甘甜,闲来小酌几杯着实让人心旷神飞。
听了这话, 顿时来了精神, 问说酒在何处?
苏焉雨:“小女一进门就交给小银子公公了。”
“既如此, 苏姑娘可愿在这藏书楼里与朕一同赏雨品酒。”
帝王的要求哪能拒绝,苏焉雨恭敬不如从命。
暗处的上官敬即刻去跟小银子传令,蓬莱天很快就被端上了桌。
帝王所用的东西必须很讲究,即使是不醉人的蓬莱天也要装在华丽精致的琉璃酒盏之中。
与其一起被端上来的,还有几道爽口的下酒菜。
朱玉瑾记得苏焉雨好像爱吃甜,特意将白玉糕移到她跟前:“你喜欢就多吃些,不够的话朕再让厨房多做些来。”
她语调轻轻, 显得热络, 像是在和久未相见的故友攀谈,一点没有帝王高高在上的架子。
苏焉雨感到意外,迟迟不敢动筷子。
朱玉瑾叩了下桌子,用自责的口吻的道:“朕忘了, 你胃不好,不能喝酒的。”
苏焉雨微愣:“皇上……怎知小女不能喝酒的?”
“安怀告诉朕的。”
朱玉瑾往前倾倾身,意图拿走苏焉雨手边的琉璃酒盏。
“有劳皇上挂心, 小女小酌几口也无妨的。”
“胃要好好养,不然等你年岁大了,可有你好受的。”
朱玉瑾这话可不是唬人的,她曾亲眼见过苏焉雨在年迈时因胃疾受尽苦头, 为此还特命太医院研配出了好几样药方, 替苏焉雨医治,可终究治标不治本, 除不掉病根。
“能与皇上对饮是小女的福气。”
“你呀,就别逞强了。”
朱玉瑾又吩咐守在一旁伺候的小银子,去厨房让厨娘熬几道养胃的汤羹和清粥来,各做两份,一份送到皇后房中,一份送来此处,后又转回眸子道:“朕看天色不早了,你若没有别的事,不妨就留在锡兰小院多吃些,当是陪朕用晚膳了,也可同朕说说话。”
“小女多谢皇上恩典。”
朱玉瑾摆摆手:“你是昭昭的好阿姐,她最爱和你亲近,不瞒你说,她与朕闹了好几日的脾气,你可要帮朕好好劝劝她。”
苏玉瑾眼中亮起的光,攸地熄灭了,抿了下唇道:“小女……明白了。”
“甚好甚好。”朱玉瑾搓搓手,有了苏焉雨的帮忙,她相信自己定能和小皇后和好如初。
窗外虽然烟雨蒙蒙,但她心里已是雨过天晴,端起琉璃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酒水入喉,不烈且有回甜。
真好喝。
朱玉瑾美滋滋自斟自饮,一壶蓬莱天很快喝的一滴不剩,于是又唤来一壶,直把白嫩的小脸蛋喝得粉扑扑。
“皇上不能再喝了,喝太多,即便不烈的酒也能醉人。”苏焉雨咬了口白玉糕咽下。
朱玉瑾不好喝酒,大抵是酒量太差的缘故,一壶蓬莱天下了肚,脑袋真就有点晕晕乎乎,忙夹了两筷下韭酒菜塞进嘴,又问起江南好不好玩?
她的父皇最喜爱江南风景,尤其爱江南那娇滴滴的美人,每每离京出巡,必会南下。
而她只在刚被封为皇太女那一年,与父皇随行时去过一趟。
父皇把她看得比命还重,从不准她离开视线半分,所以总是玩得很拘谨。
反正她现在困在梦中,又答应小皇后暂时不寻短见,说不定可以带着小皇后去一趟江南,痛痛快快的玩一场。
“青山隐隐水迢迢,江南自是有许多有趣的去处,可真要论繁华盛景,当属弘京。”
朱玉瑾回忆道:“朕也是去过江南的,那时安怀还是朕的太女伴读,她也陪着朕一块去了。”
当时,她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总存了点顽皮在骨子里,游说安怀陪着她摆脱奴才和侍卫,溜到街去玩,半路上见有小贩挑着扁担吆喝售卖蓬莱天,她们就买了一坛。
又怕一堆奴才侍卫追上她们,便七拐八绕的跑进一条小巷。
安怀轻功不错,带着她跳上了矮墙,爬上了屋顶。
她们就躲在那片青瓦之上,喝光了那坛蓬莱天,因着年纪尚小,有些不胜酒力,安怀最先喝醉,非要拔出腰间的短剑,在房顶舞上一段。
江南有雨,风亦湿润,配上这杂乱无章的剑舞,却是富有一番诗味,令人身暖心定。
朱玉瑾闭上眼,从过往中抽回神思。
前尘往事啊,并非尽数是遗憾与纷乱,也有一份美好在。
她把这故事讲给苏焉雨听,对方用手捂住嘴,笑得浑身直抖。
由此也不再有先前的拘泥了,眉眼弯弯道:“这事安怀从未跟小女提过。”
“她怕出糗呗,朕是主子,即便犯了错,也要是她来受罚,父皇当时气急了,下令打了她十个手板,她的双手都肿成了猪蹄,大半个月才养好,唉,是朕对不起她。”
“皇上不必太自责,您对安怀的好,小女全看在眼里。”
朱玉瑾的视线跃出窗帘,望向灰沉沉的天,自言自语道:“真要说起来,那天也是这样的细雨蒙蒙,也是这样的一坛蓬莱天,偏偏眼下少了一场剑舞……”
“皇上想不想再看一回。”
“再看一回?”
“孟大人尚武,即便是在这藏书楼里,也总能找出一两件宝贝的,”苏焉雨撑着桌案起身,白裙翻飞,像一只轻盈的白鸽穿梭在书架之间。
不一会儿人回来了,手里捧着一柄剑:“此剑并没开刃,皇上可愿观赏小女这场剑舞。”
“好啊。”
“小女斗胆,冒犯御尊了。”
苏焉雨言罢,绕过桌案,握住了朱玉瑾的手腕,轻功一展,便带着朱玉瑾翩翩然的飞出窗户,翩翩然的飞上了屋顶。
雨丝敲在脸庞,清清凉凉,朱玉瑾的酒意散开两分,定睛一瞧,自己竟然站在了藏书阁的楼顶上。
呀!
好高!
苏焉雨:“皇上怕高?”
帝王尊严神圣不可侵犯,朱玉瑾努力站稳:“不怕。”
苏焉雨当即拔剑出鞘,来了一个轻捷的腾空翻覆,身法飘逸如风。
下一瞬,她长剑刺破雨幕,招式中带着势如破竹的威势,剑身的寒光闪烁间,漫天的雨色四散飞扬。
此剑此舞,令风起,令云动,似沙场铁马金戈,似豪杰笑傲天下。
朱玉瑾看得入神,真是好一场气吞山河的剑舞!
与此同时,兵马大元帅府的府门前,围满了“表面求见皇上,实际是来给孟佩南添堵”的老臣们。
门房拦着他们,死活不让他们进府。
这其中依然有上官阁老,他老胳膊老腿了,站的腰酸背痛腿抽筋,使劲撑了个懒腰,舒展舒展身骨,微微仰头时,看到隔壁街的一座楼阁屋顶上……站着有两个人……
一个握着剑跳来跳去,一个在旁边干看着。
……后者还有点眼熟……
……好像是皇上啊……
他老眼昏花,又隔着雨,着实看不清楚这两人的样貌。
好巧不巧,公孙国师这回又排在他前头,他用手肘捣了捣对方:“国师,你快看那边的房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