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观在城外, 帝王尊贵,出城必定隆重。
金喜跑了趟兵马大元帅府调来车马和随从,忙前忙后好一阵, 队伍就妥当的候在门外了, 浩浩荡荡, 能从巷头连到巷尾。
朱玉瑾拉开门一瞧,当即面罩寒霜,这微服出巡,她不喜欢太招摇,要求金喜一切从简。
金喜掰着手指头数道:“您和娘娘可不是一般人,在路上若是渴了饿了累了怎么办,路遇刮风下雨怎么办, 奴才要把该带的东西统统带上, 一样也漏不得。”
朱玉瑾扯住他一边脸:“你是皇帝朕是皇帝?别磨磨蹭蹭的。”
于是金喜不情不愿的把队伍砍掉了一小半,却依旧是浩浩荡荡……
朱玉瑾决定再对金喜耳提面命一番,孟昭菀却是等不及了:“哎呀~皇上~再耗下去臣妾就生气了~”
朱玉瑾敛下脾气,笑道:“别气别气, 我们马上出发。”
她扶着孟昭菀上了马车,吩咐即刻上路,速度要快些。
进车一坐下, 就思量起该如何跟孟昭菀提记错孩子生辰的事。
这事其实挺棘手的,孟昭菀在意孩子,是以跟和孩子有关的一切都不能有误,且要说的委婉。
还是那句话, 等孟昭菀的兴奋劲儿缓一缓她再说。
是以等啊等, 等到花儿都谢了,孟昭菀的兴奋劲儿一点过去的迹象都没有。
马车上, 孟昭菀不停地摇晃她,非让她想一想,怀笙后头的两个崽子是弟弟还是妹妹,名字分别是什么。
皇子公主在出生前,内翰院会提前拟好名字送来请朱玉瑾过目,朱玉瑾得空,也会跟着想想。
二公主的名字叫怀轻。
三公主叫怀眠。
这其中只有三公主平安长大,十五岁时分化成出乾元品阶,同她一样是百年一遇的双甲级,她亦是对其寄予了厚望……
没想到是,前两崽是她此生的痛,而三公主却是一身气人的本事,天生的浑不吝,又加上孟昭菀的溺爱,平日里纨绔风流,放纵多情。
未纳太女妃前,就惹得弘京城内无数少女春心萌动,闺中愁怨一茬接一茬。
良娣、通房和外室,有名分的没名分的……全搬出来用算盘都算不过来。
朱玉瑾敢保证,只要她一驾崩,老三登基后,肯定是后宫佳丽三千的坚定实践者。
不过也多亏老三的风流多情,才成全了她儿孙满堂的愿望。
驾崩时,龙榻前皇孙们跪得满满当当,一个个哭的滋哇滋哇的,好吵好热闹。
让她生出了不枉人间走一遭的错觉。
唉,总共三个崽子,两个可怜一个混账崽,不提也罢。
孟昭菀注意到她神色恹恹,有些不乐意,无非是多问了两句而已,帝王就唉声叹气,脸色也不好看,这是嫌她啰嗦呗!
不挣馒头争口气,她气鼓鼓的挪到窗边,尽可能在这不算宽敞的空间里,和朱玉瑾拉开最大的距离。
朱玉瑾知她误会了,挪过去搂着她,挽救道:“怀笙后头是两个妹妹,都是乖巧懂事的孩子,一个叫怀轻,一个怀眠。”
孟昭菀才不准她搂,柳叶腰扭啊扭,一脸的“你再碰我我就咬你”。
朱玉瑾束手无策,妥协似的挪回去坐好。
孟昭菀对帝王的表现很满意,露出得意的笑容,兀自品味着三个崽子的名字,挂在嘴边反复念叨,怀轻怀眠,怀轻怀眠……
过了片刻,她问:“轻,可是取自‘袅袅娉娉何样似,一缕轻云’”
朱玉瑾点点头。
孟昭菀:“那她一定是个漂亮的孩子。”
朱玉瑾垂下眼,动容道:“她长得像你,朕怕她的性子也像你,希望她像一缕轻云,温柔些,不闹腾。”
此话朱玉瑾没说全,忍下了后半句。
“眠,该是取自ʟᴇxɪ‘野鸟窥我醉,溪云照我眠’”
“没错。”朱玉瑾挺自豪,她的小皇后真是有点文采在身上,一猜一个准。
当年连丧二女,她肝心若裂,对老三便不打算太苛刻,愿其能活得洒脱自在些,拟出的名字有十数个,几乎都蕴有这份期盼。
失策的是,老三洒脱自在过了头!
孟昭菀予以肯定道:“好听。”
当然好听了,这些名字是你亲自选的。
给崽取名字,不是个轻松的活儿,朱玉瑾和内翰院拟定了许多个,寓意皆好,却是迟迟拿不定主意,多亏孟昭菀泼辣果断,替他们做了决定。
在孩子一事上,孟昭菀向来亲力亲为。
朱玉瑾没话找话:“昭昭,你既然喜欢这些名字,等孩子出生就这么叫可好?”
“既然是仙人的意思,当然不能随意更改。”
见她接了话,态度有了软和,朱玉瑾趁机挪近她几寸,手也徐徐伸过去,欲要试着重新搂住她:“昭昭啊,朕有事跟你说……其实怀笙的生辰,朕记——”
就在这时,马车途径南鼓市,一卖手帕的老婆子引起了孟昭菀的注意。
“皇上你看你看!”孟昭菀打断她,将窗帘掀开些,“那老婆婆的小摊前围着好多姑娘,手帕定是很漂亮。”
“昭昭,朕的话还没说完呢——”
“臣妾也去凑个热闹。”孟昭菀咻的跳下马车。
书桃一直随行在马车边,几步上前,为她整理略显凌乱的裙摆。
朱玉瑾耸耸肩,没办法,小狐狸调皮,一身窜来窜去的本事。
哎,再另寻机会说吧……
她追出去,就见孟昭菀已经挤进了人堆,正弯着腰在小摊前认真挑选。
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把市集挤得水泄不通,幸而书桃有个沉稳的性子,朱玉瑾命她去帮帮金喜的忙,把队伍指挥到街边停好。
“是。”书桃领命去了。
孟昭菀挑了块淡粉的菱纱手帕,在指间绕了两圈又松开。
“小娘子喜欢哪样款式?”老婆子头发花白,精神倒是不错,“以前没见过您,想来不是弘京人士吧。老婆子的手艺在这南鼓市颇有点名气,手帕的用料也讲究,别看我这摊子小,许多富贵家的坤泽都是我的常客,您啊,放心挑。”
孟昭菀左右瞧了瞧,还真发现围在小摊前的姑娘公子个个衣着考究,且有小仆跟随。
看来所言非虚。
她扭头,称呼朱玉瑾为阿瑾:“你来帮孩儿们选一选,她们一人一条手帕,总共要选三条,我要在上头绣她们的名字。”
老婆子挺吃惊,问:“小娘子看上去年岁尚轻,居然生有仨孩子了。”
孟昭菀不反驳,不大好意思的嗯了一声。
而后才反应过来,拉下朱玉瑾的耳朵,悄悄问:“这老二老三……臣妾是何年纪生下的?”
朱玉瑾暗笑她心急,也悄悄的回她:“怀笙刚满四岁时老二就出生了,至于老三嘛,你需等到不惑之年。”
孟昭菀目瞪口呆:“我那么老了还能生啊!”
“不惑之年哪里老了?”
她们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惹得周遭的坤泽们好生艳羡,目光有意无意往朱玉瑾的脸蛋上瞄。
呀!
也不知是谁家的乾元,竟然生得如此一副好皮囊,对爱妻也是呵护有加。
朱玉瑾对旁人的打量熟视无睹,与孟昭婉十指紧扣道:“不用挑了,我为你通通买下来。”
周遭的坤泽:啊,漂亮体贴还多金体,酸了!
朱玉瑾微抬下巴,向刚停好马车的金喜招招手。
金喜会意,跑来掏出钱袋,把一枚雪花银拍在老婆子的掌心。
老婆子的眼睛瞬间亮了,她活到这等岁数,还没见过如此大的一坨银锭,立马把自己的竹篮送给金喜,好用来装手帕。
又见朱玉瑾和孟昭菀手挽着手走远,斗胆跟金喜打听:“小哥,敢问你家主人是哪里人士,老婆子在弘京城里呆了一辈子,从没遇见过此等出手阔绰的小姐,改天有了好货,我给你们送到府上去。”
金喜忙着装手帕,随口道:“江南。”
老婆子和其余坤泽一起倒吸一口凉气,七嘴八舌起来——
“听闻两月前,有位江南来的富家小姐,豪掷六箱金银,买下了二十一家青楼的头牌,该不会就是你家主人吧。”
“瞧你家主人的体贴模样,这二十一位头牌,是否是买给自家小夫人解闷的?”
“天呐,她不光漂亮体贴多金,还为了哄爱妻高兴,甘愿头戴绿帽,当真是乾元楷模啊!”
想拥有!!
金喜才不听她们的叽叽喳喳,装好手帕提上竹篮,却怎么也找不着帝王的身影了。
他挠挠后脑勺,跑到马车窗前踮踮脚,探头往里看,也没有人啊!
有个好心的坤泽往前指了指,道:“她们进那间成衣铺子了。”
金喜作揖:“多谢这位公子。”
他小跑过去,刚跨过门槛,朱玉瑾就回头对他道:“你来的正好,铺子里的东西我全买了,给钱吧。”
孟昭菀犹豫道:“太破费了……”
朱玉瑾:“你为孩子买绸缎做新衣,怎会是破费,是你辛苦了才对,脚走累了吧,要不要找家茶铺歇一歇?”
“不累,我们快些去玄清观吧,谢过仙人赐子,为咱们三个孩儿祈福。”
金喜眼睛瞪得像铜铃:“!!!”
什么!皇后娘娘有喜啦!还是三胞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