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什漾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偷偷给郝医生打电话, 之前在医院，沈文翊几乎寸步不离, 她根本没机会打给郝医生。
其实在医院, 两边爸妈都跑得很勤，还有保姆专门负责做饭送饭，沈文翊并不需要做什么, 就是单纯陪着她，不管是睡觉散步还是洗澡都陪着。
是的, 洗澡都陪着, 理由是帮她搓背。
姜什漾觉得沈文翊就是故意折磨她, 她又没伤腿没伤手的，干嘛非要陪洗澡？管杀不管埋，一指头的便宜都不给占, 太过分了。
幸好, 终于出院了。
郝医生听了她事无巨细的汇报, 称赞道：“做得好，胜利就在眼前，再接再厉。”
她也觉得自打她死里逃生回来, 沈文翊变了很多，虽然有时候看得出来还有些勉强, 可至少沈文翊在努力摆脱过去的阴影，努力让自己走出禁锢了她这么多年的牢笼。
说完沈文翊，郝医生话锋一转, 突然问道：“你最近还做噩梦吗？”
姜什漾道：“我看沈文翊情况好多了, 就没再装过。”
郝医生道：“我不是说装, 我是说你有没有再做噩梦？”
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
姜什漾道：“怎么突然这么问？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我都是装的，我没做过噩梦。”
郝医生道：“沈文翊可不是这么说的。”
姜什漾道：“她跟你说什么了？”
郝医生道：“再精湛的演技在深爱你的人面前都有失灵的时候, 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做噩梦，我以为你像你自己说的那样坚强的不得了。”
这嘲讽的语气，没记错的话，郝医生对沈文翊好像有点不一样的意思。
既然想到了这个茬，姜什漾干脆就问了：“你是不是喜欢沈文翊？”
手机那头传来呛到的剧烈咳嗽声：“咳咳！你有毛病吗？我有女朋友你不知道？！”
姜什漾道：“现在有又不代表以前有，再说你有女朋友还在电话里调戏沈文翊，还让她洗白白等你？”
郝医生难以置信道：“你偷听我们电话？！”
姜什漾脸不红气不喘道：“什么叫偷听？我正大光明听的好吗？”
郝医生道：“不可能！当时那种情况，你不可能在旁边！”
姜什漾道：“不巧我有顺风耳，就是听到了，所以你不否认对吧？”
郝医生气炸了：“我不否认个屁！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女朋友爱吃醋，我这么尽心尽力为你俩操心，你不能恩将仇报！”
看来上次沈文翊找她女朋友告状的事郝医生还记着呢。
姜什漾道：“我就问你是不是喜欢沈文翊？”
郝医生怒道：“不喜欢！”
姜什漾道：“现在不喜欢，那以前是不是喜欢过？”
郝医生气结：“以前也没喜欢过！我只拿她当朋友！”
姜什漾淡定道：“我不信，沈文翊那么漂亮那么好，你怎么可能不喜欢。”
郝医生怒极反笑：“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一个精神科大夫喜欢自己的病人，你觉得合理吗？”
姜什漾道：“这得看这个病人是不是美若天仙，再说你是心理医生，和精神科大夫还是有差别的。”
郝医生烦了：“够了stop！你还有事没？没事挂了！”
姜什漾正中下怀道：“那就挂吧，回头见。”
郝医生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说道：“等等，我问你噩梦的事你还没说呢。”
电话迅速挂断。
郝医生举着已经跳转到桌面的手机，眉梢抽搐了下：“真是拐着弯的给我绕圈，还真把我给绕晕了，不过这不更说明了你做贼心虚？”
郝医生放下手机，又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在做噩梦，就是不知道这次沈文翊看出来了没有。”
姜什漾收了手机靠在阳台窗棂，沈文翊去爸妈那边拿东西还没回来，她一个人在家晒太阳，午后的阳光晒得整个阳台都暖洋洋的，时间好像都在温暖中变得缓慢。
那海里的水是真的好冷啊。
1.0的沈文翊在那样冷的海里奋力挣扎，艰难死去，该有多痛苦。
她确实一直在做噩梦，最开始是因为打了沈文翊心里难受，后来则是欺骗沈文翊觉得愧疚。
她的工作其实不用那么忙的，也挺有胃口吃东西，只是为了给沈文翊治病才故意那样，这就是欺骗。
苏醒之后，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做噩梦，却总是频繁梦见沈文翊淹死在那片海域。
她总是心有余悸，总是控制不住想，如果没有系统，她的沈文翊，她那么好的沈文翊，也会像1.0一样痛苦地死在她找不到的地方。
当初因为顺利救出了沈文翊，又一直担心沈文翊的心理状况，根本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可如今直面过另一个世界死亡的沈文翊，感受过另一个世界姜什漾的痛苦，她越来越怕，控制不住的害怕。
她知道海难已经过去，沈文翊没有死，沈文翊的父母也没有死，一切都改变了，可就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放下心。
姜什漾1.0的痛苦曾经就在她的体内，虚浮又真实，她就像是神经迟钝一样，当时无法感同身受，如今却越来越刻骨入魂。
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就是1.0，或者已经和1.0合为一体。
可她知道不是，她不是1.0，她也没有和1.0合为一体，没有原因，就是有那种感觉，好像双胞胎的心有灵犀，你很像我，甚至和我一模一样，但你不是我。
*
沈文翊收拾好东西从楼上下来，康美娇和沈高宏都在客厅坐着。
沈文翊道：“我回去了。”
康美娇道：“好歹吃了午饭再回去。”
沈文翊道：“不了，姜什漾应该已经醒了，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康美娇想说，那么大的人了有什么不放心的，可张了张嘴，突然又说不出口了，俩孩子的感情是真的好啊。
沈高宏神色凝重道：“你先别急着走，我有话跟你说。”
沈文翊见沈高宏这么严肃，放下手提袋，坐了下来。
沈文翊道：“什么事，爸？”
沈高宏很少抽烟，尤其在家里，可这会儿却摸出根烟，又摸出了打火机，打火机打了两下，没点，又放了回去，烟卷依然夹在手指间。
沈文翊看在眼里，感受到了凝重的氛围，越发正襟危坐。
沈文翊道：“有什么就说吧爸，我听着呢。”
沈高宏深吸了一口气，转眸看向她，“我希望姜什漾退出娱乐圈。”
沈文翊的心瞬间沉了下来：“爸这是什么意思？是嫌弃她是戏子？觉得辱没了你沈家的门楣？”
康美娇赶紧在一旁道：“瞎说什么呢？姜什漾可是神仙，咱们怎么会嫌弃她？她能渡你成仙，我跟你爸感激都来不及。”
沈文翊神色稍霁道：“那为什么要让她退圈？”
沈高宏道：“爸担心的是她的身份暴露，她虽然是神仙，可别人不知道。上次海难，还有这次突然出现在医院，都是爸插手擦了屁股，下次呢？下下次呢？总有爸顾不上的时候。”
康美娇在一旁补充道：“你爸就是担心她的身份被发现，咱们知道她是神仙，别人可就不知道怎么想了。如果是普通人，就算被人发现也很容易掩盖，可在娱乐圈根本没有秘密，很多事情都会被放大，咱们沈家虽然能出面粉饰太平，可就怕万一出了什么差池……”
沈高宏道：“爸妈可能是多虑了，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爸妈都是过来人，思虑总比你们年轻人周详一点。”
康美娇道：“原本我们是想直接给姜什漾说的，她为了你肯定会慎重考虑，可我们想了下，还是不要越过你自作主张了，就先跟你说，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劝劝姜什漾，这件事毕竟牵扯到姜什漾的安全。”
沈文翊原本紧绷的心，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扶额笑了。
“好了爸，妈，你们不用担心，这样的事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
康美娇道：“你怎么知道不会发生？之前姜什漾也说不会再用仙法，说用仙法会损伤元神，这才说了几天？这不就又用了？”
沈文翊止住笑，听到“损伤元神”几个字，不知怎么，心脏像是被猛地攥住，很痛。
沈文翊道：“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因为……”
因为已经没有坐标兑换符了。
“因为再继续使用仙法，她会灰飞烟灭的。”
康美娇和沈高宏诧异地对视了一眼，担忧道：“那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危险？”
沈文翊道：“她为了救我们全家元神受损，本来就已经很不好了，又为了……为了替我们全家应劫，再次勉强自己，现在元神岌岌可危，所以才昏迷了整整七天。她暂时是没有生命危险，但也不能继续损伤元神。”
康美娇担忧地朝沈文翊这边挪了挪，道：“那怎么办？怎么能补回来？需要什么，咱们沈家都去买。”
沈高宏沉吟了下道：“你说她是为了给咱们全家应劫才第二次伤了元神，她不是为了救那个姓焦的吗？怎么跟咱们家扯上关系了？”
沈文翊没法解释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她的尸体，所以瞎编道：“海难原本不该那么早发生，因为姜什漾来渡我，改变了我的命数，所以提早发生了。姜什漾第一次救咱们全家，是改变后的命数。这次则是原本应该沉船的日子，需要她来替咱们挡下来。”
明明是瞎编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编的时候她根本没过脑子，顺嘴就说了出来，就好像这一切都是事实。
说完这些，沈文翊也不知道自己又跟爸妈敷衍了些什么，等她恍恍惚惚回到家，推开房门，看到的是窝在沙发睡着的姜什漾。
姜什漾抱着简洁的有些寡淡的抱枕侧身躺着，黑发随便散在身后，身体弓得像只虾米，睡得很熟，开门锁门都没有吵醒她。
沈文翊轻手轻脚换了鞋，脱了外套挂好，无声无息走到沙发边，憋了一路说不清的情绪，在这一刻缓缓消解。
她歪头看着姜什漾，下意识地想要微笑，可笑容还没来得及浮出唇角，视线定格在了姜什漾眼角那滴悬而未落的眼泪。
沈文翊的心口突然一阵剧痛，难以形容得痛，她伸手推了推姜什漾，轻声唤道：“姜什漾，醒醒，做噩梦了吗？”
姜什漾睁开了眼，定定地看着沈文翊，像是还没从梦中回神，那滴眼泪滚出了眼眶，下一瞬间，更多的眼泪漫了出来，眨眼就是泪流满面。
沈文翊道：“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哭成这样？”
沈文翊慌了神，上手想帮姜什漾擦眼泪，却突然被姜什漾抱了个满怀。
“还好你还活着，还好都是梦。”
话音未落，姜什漾急切地吻上了她的唇，急切地摸索着。
沈文翊道：“你这人，刚出院就……”
沈文翊还没从姜什漾的眼泪中出来，突然被这样，无语捂着姜什漾的脸想推出去，却摸到了满手的湿漉。
沈文翊的手松了下来。
唉，算了。
*
所以就说，没有什么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问题，实在不行就睡两觉。
一觉醒来，姜什漾神清气爽，1.0带给她的那些负面情绪，在餍足之后，全都烟消云散。
沈文翊就在她怀里，活得好好的，危险已经过去，她还怕个什么劲？
最让她高兴的是，沈文翊因为她表现出的脆弱，反而支楞了起来，看来适当的示弱还是很必须的。
沈文翊好，她就好，她好，沈文翊也跟着好，恶性循环终于走进了良性循环，守得云开见月明。姜什漾春风得意，真是坐在垃圾桶旁边都觉得空气很清新生活很美好。
她大大方方给郝医生打过去了电话，把情况说了，郝医生无语的差点没直接撂了她的电话。
“敢情我这边替你忧心忧肺的，结果你就是×欲熏心给憋的？！”
姜什漾道：“你看你这话说得难听的，那肯定不是啊，我这分明就是emo了要抱抱，不给抱抱就没有安全感，抱了就通畅了。”
随即，姜什漾揶揄道：“郝大医生还替我担心了呀？我都说了我坚强得很，虽然前些时候的噩梦不是装的，但吃不下饭绝对是装的，为了控制食欲，你知道我多难吗？”
郝医生气噎：“滚！”
姜什漾笑道：“哎呀，别这么凶嘛帆帆，沈文翊好不容易情势大好，你让我滚，我还怎么请你吃饭？”
郝医生道：“我算是看透你了，你这人就是报喜不报忧的典范，真有事的时候屁都不放一个，现在好了没事了你滚过来跟我嘚瑟了。还有帆帆是你叫的吗？”
姜什漾道：“你这语气，这态度，可一点也没业内专家的修养气度。你克制一下，让你的病人看到你这样子，会对你的专业能力不信任的。”
郝医生气笑了：“你这么毒舌被你的粉丝看到也会脱粉的。”
姜什漾道：“我粉丝都知道呀，我跟沈文翊可是对家，当初没少撕。”
郝医生说：“行了行了，还有事没？没事挂了。”
姜什漾道：“这句话好耳熟啊，郝医生最近对我的态度可是相当不耐烦，我好歹也是病人家属，你这样可是有违职业操守。”
啪。
郝医生挂了。
姜什漾啧舌笑道：“我还没说哪天请吃饭呢，挂这么快，这脾气怎么当的心理医生？”
沈文翊从厨房探出身子，眯眼看着她：“干嘛呢你？”
沈文翊难得下厨，姜什漾赶紧笑着过去帮忙：“没事，闲得无聊气气郝医生。”
沈文翊无奈道：“你气她干嘛？”
姜什漾理所当然道：“我怀疑她以前觊觎过你，我吃醋。”
沈文翊无奈变无语：“她不喜欢我，你别瞎想。”
姜什漾道：“那是你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知，而且女人的第六感是很灵的，她以前绝对喜欢过你。”
沈文翊道：“就算她以前喜欢过我好了，人家现在有女朋友，已经不喜欢我了。”
姜什漾道：“我知道啊，所以我没去她女朋友那儿煽风点火，还不够意思吗？”
随即姜什漾又道：“不对，她凭什么移情别恋？你这么好，这么漂亮，她居然还敢移情别恋？不行，我还是得找她女朋友！”
沈文翊：“………………”
挂了电话准备接待病人的郝医生莫名其妙打了个寒战，吸了吸鼻子，心道衣服穿少了？
成功扇完风点完火的姜什漾心情愉快，不做人的感觉简直再没有这么好了！
正高兴着，李姐的电话打了过来。
“祖奶奶，看看热搜吧，休假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