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内做这行很没有意思。
这是我回国之前赵壹笙就和我说过的, 制度不同、国情不同,所面对的人性不同,这些我都曾做过心理预期。但实话讲, 就算我预期的下限再低,都没想到竟然这么低。
投行IBD的业务说一千道一万就是IPO和M&A,IPO基本上就是和局、所吃饭也就算了, 并购也是这样。在这种监管格局下,投行能做的事情基本还停留在材料阶段,怎么说呢, 不是不给你发挥空间的余地, 只是你发挥的时候要戴着沉重的枷锁,当然, 这个枷锁的名称很华丽,看起来很公平。
但内里, 还是万分令人作呕。
Phase 2 阶段可以说是从现场往SPA阶段走了,这些会议,真的, 真的太她妈烦了!!!
“今天先到这吧。”我扶着作痛的太阳穴,打断了他们的讨论。
不只是太阳穴痛,我整个人浑身都是痛的。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随着年龄的增长, 我的身体情况也逐渐下降。想站起来离开嘈杂的会议室,撑着桌子刚要站起来时,便感觉到眼前一黑。我扶着桌子, 稍稍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再次坐回了椅子上。
何耀见状,连忙走了过来。
我抬手制止住了他, 他过来目标很大,现在项目进展还算是顺利,没必要影响这些人的思路。睁眼瞥了眼,何耀身边站着的黄静瑶,我冲她招了招手。
这阶段黄静瑶一直跟着何耀,何耀是我的助理,她的带教经理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她见我叫她,走了过来,看到我还坐在位置上,不是很舒服的样子,她蹲下了身,低声问:“需要我帮忙吗?”
“麻烦你。”我将胳膊稍稍放在了黄静瑶的手上,借力站了起来。
以我现在的状态,我肯定是没办法自己开车回家的。回到办公室,重新坐回沙发上,黄静瑶出去给我倒水,我在思考要不要叫周易过来。
如果是曾经,我肯定不会叫周易的。
周易的工作不比我轻松,我向来不希望自己因为身体的事情麻烦她。过往也不是没有过突然生病的时候,大多数,我都是自己忍一忍,好的差不多了,这才回到家,跑到周易的怀里撒撒娇,告诉她自己病了。
今时不同往日。
我曾指责周易刚愎自用,不愿将自己的脆弱展露在我的面前,那我又何尝不是这样。一家人就是应该相互扶持、彼此照顾的,既然要重修,那就都要做好。
“需要我给周总打电话吗?”黄静瑶端着水杯进来,问我。
我点了点头,接过她手中的水。心底称赞还是姑娘比较细心,要是何耀,没有我的吩咐,他哪里敢主动将说给周易打电话。当然,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差异,也和这两个人的成长环境有所不同。黄静瑶家境好,学历好,胆子大不怕犯错,唯一差的就是经验。航运集团这个案子做好,这个案子她从头跟在核心组,如果能将学到的都灵活运用好,假以时日,她的成就不会比我差。
“周总已经在路上,你稍等。”
黄静瑶和周易的交谈我听在耳中,就算是面对周易这样的身份,她的态度也是OK的。或许,真的该放何耀去业务了。
我睁开眼睛,询问正要离开的黄静瑶:“有没有兴趣做我助理。”
当然不是现在,她现在的职级远不够到我助理。怎么也要再过两年,等到何耀能够独立做业务的时候,她过来,时间合适、职级也合适,这才恰好。
“我会努力的,谢谢你。”黄静瑶应下。
正常的人都不会拒绝,我摆了摆手,让她离去,而自己则是坐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了门外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看到了黄静燕身前的周易。
周易穿着针织衫和大衣,眉眼极为温柔。我靠在沙发上,缓缓地看着她,等到她到我面前,这才笑了起来。
“我们回家。”周易的语气温柔极了。
她的手搭在我自然放在一旁的手心中,外头明亮的月光洒在我们在一起的手掌上,恍惚中,我想到了大学的那年。她也是这样,在我睁眼的那一刻起,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没什么力气,周易将我搂在怀中,稍稍用力,便将我带了起来。我微微靠在她的身上,笑着问她:“最近在家去撸铁了吗?”要不然怎么力气这么大呢?
周易将我的手机和笔记本收好,拎着我的包,冲我挑眉,瞥了眼站在门口,并未关注我们的黄静瑶。缓缓地说:“我是1,忘了吗?”
呵呵。
我就知道我宣扬自己是0,早晚有一天会有反噬。
身体不舒服,我和周易都没有太大的心思开玩笑。她搂着我,慢慢地往外走。
周易今天并没有带我回大院,而是回了江边那栋房子。
“先回家休息一阵看看,要是还不舒服,我们再去医院,好吗?”周易给我妈发了消息,说我们留宿这边,这才给我系上安全带。
对于周易的安排我没有意见,她向来善于规划,那种稍稍有点小不舒服就去医院,简直是浪费医疗资源。而且我的身体情况现阶段,就是最近这阵子加班太疯狂,有点累到了。
“你不是后天回三番吗?”窝在位置上,我想到周易的行程,问她。
“改签了。”周易说的坦然,“Final bid这一阵子就会有结果,等结果出来我再走。”
Final bid离手后就是纯粹的SPA和transition了,一切能轻松一点。然而这和身为顾问的周易有什么关系呢?她不过是担心我的身体,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
这不争气的身体没有和我预想的一样,睡了一晚上的结果就是,我被周易叫醒了。
“简臻,醒醒……”
睁开眼变得很困难,我的喉咙火辣辣的痛,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我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周易。
这张素来让我失了分寸的脸,布满了焦急的神情。她望着我,声音温柔却又带了点急切:“你发烧了,来吃个退烧药再睡,好吗?”
我顺从地喝下了水和药,再次往下躺下时,抓着周易,令我躺在了她的怀里。
她自然没有反抗,将水杯放到了柜子上。人也躺进了杯子里,她半靠着床头,搂着我。
这样的姿势,对我来说很是舒服。
我蹭了蹭她的肩头,再度闭上眼睛。
原来,生病就可以解锁这样温柔的周易啊。我忽然很想看看周易眼中的自己,于是我睁开了眼睛,抬起头,缓缓地看向她。恰在此刻,她正垂眸看着我。
之前说过,我喜欢桃花眼。周易的眼睛一直被我说是小鹿眼,看着很减龄很可爱,现在这双可爱的眼眸里,是我。她眸光中的温柔是我根本没有办法用形容词来形容的,我见过了太多太多模样的周易。认真工作充满气势的她、夜深人静满是欲/望的她、人际交往高贵沉稳的她,她的每一面都是那样令人着迷。上天剥夺了周易父母对她的爱,却给予了她旁人难以企及的美貌,何其有幸,她眼中的人,是我。
我们二人静静地对视,周易没忍住,率先低下了头。
吻马上就要落下,我却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张开:“传染。”
我的妈,这谁的声音?
宝娟,我的嗓子怎么了?!
不光是我没反应过来,就是周易听到我这个动静也吃了一惊。随后她就很不是人地笑了起来,就很离谱。我锤了锤她的肩膀,不让她再笑:“别笑了!”
周易的脑袋还埋在我的脖颈,我推开她,有些不高兴。
见我有点不高兴,周易抬起头,抿唇,强忍住自己的笑意。或许是因为忍得辛苦,她的脸都红了起来。就离谱!
不想理她了。
“睡觉!”
我翻身,背对着她。
周易从背后抱住了我,细嫩的胳膊从我的身下穿过,最终落在我的腹部。她温热的气息洒在我的耳边,她就这样抱着我。
摸了摸她在我肚子上的手,我再次闭上眼睛。
睡觉吧,睡醒了,我的嗓子就好了。
梦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一晚过去,我的嗓子并没有好!反而更加严重了!
呜呜呜怎么会这样。
在周易半强迫的眼神中,我把那个要了人命的阿奇霉素吃了下去。一边吃一边控诉周易滥用抗生素!
“给你挂了个号,中午我去你们公司接你,今天上午,你先老老实实的做个安静的董事吧。”周易给我系着衬衫的扣子,看到我控诉的眼神,解释。
不做个安静的美女子能怎么办,难道要让我用这种破锣嗓子骂人吗?那丢人的可不是被我骂的的下属,而是我。
生活不易,简臻叹气。
如果说我过去不相信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么今天就是了。
一进公司我便看到了坐在一楼大厅的郑志新,他东张西望的,好像是在找寻什么人一样。见到他,我下意识看了眼周易。好在,周易并没有把车停进来,她把我送到楼门口便离开了。
既然周易没有看到,那就无视好了。
郑新志看到我,眼睛一亮,大步向我走过来。
没有分寸的狗男人这是在干什么?病急乱投医?懒得想他的行事逻辑,我刷卡进了电梯。
JPM门禁森严,没有允许,郑志新舞不到我的面前。
如果说就这样就结束了,那就不叫连夜雨了。刚一下电梯,我就收到了李航的微信,看到微信上的内容,我昨天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更痛了。
【李】:VREa被做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