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酒店内,郑亭林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头靠墙闭上了眼。
室内暖气充足,然而寒意还是止不住地沁入体内。
落地窗外华灯璀璨,星点相连如夜空银河,傅令君的声音通过漫游信号失真传来,她说:“我也想你。”
郑亭林笑了声,抱膝有些可怜地问:“我们能一起过春节吗?分一天给我就行。”
“我们会一起过年的。”傅令君笃定的话传来,又问:“你现在在哪?我订了后天的机票。”
郑亭林答:“我在京城。”
京城偌大,傅令君顿了顿:“在酒店?”
“嗯。”郑亭林垂眸,“我不想回郑家。”
往年的春节,除了在国外那几年,她几乎都是在京城郑家度过。然而自重生以来,她一次郑家的门都还没有踏入过。
她不喜欢冷清得毫无人气的郑家,更不想和郑清面对面相处。
这段时间里,郑亭林认真理了理自己账户的财产,把郑清每月打来的大笔金额另外存了起来,决定成年后一次性全部还给他。
至于以前的花销,她按照模糊的记忆算起大概数额,打算以后慢慢还给郑清和谭雅平。
郑亭林把他们当做一笔巨额贷款,时间到了,她还请了,从此就与两人再无瓜葛。
如果她脸皮厚点,完全可以只算成年后的开支,毕竟在此之前都可以算作他们的义务。
她没有把这些计划同傅令君和盘托出,只期待着到时候自己能一身轻地奔向她。
郑亭林忽地笑了一声,傅令君再一次问:“你要来季家吗?”
“不要。”郑亭林利落拒绝,咕哝起来,“我去像什么话,太怪了,你家应该有很多亲戚吧,问起来多尴尬。”
傅令君笑:“他们不会在意的。”
郑亭林还要说什么,傅令君问:“你不是想和我过春节吗?”
“……一天就够了,比如初三。”郑亭林小声,“我那天和京城交响乐团有合作演出,在首都剧场音乐厅。”
傅令君略显意外:“你春节还接了演出呀。”
像是回到了上一世时,郑亭林拼命三郎一样接着各大商演或邀约,一年各地连轴转个不停,连过年也不歇息。
“是啊,难得有主动找我的。”郑亭林吭声,“积累一点演出经验。”
这话完全是借口,十七岁的她面向公众的演奏寥寥,但二十五岁的她早已时全球各大音乐厅的宠儿。
这回主要是为了出场费,郑亭林想要赚钱了。
傅令君没再说什么,也没答应初三去看,只说:“等我回来。”
挂断电话后,当天夜里又下起了雪,寂静里,郑亭林抱着橘猫公仔睡了过去。
白天出门,京城春节气氛愈发浓厚,到处是春联红贴纸,大街小巷一派喜气洋洋,小雪还在下,酒店的公共露台积的雪还没清理,郑亭林走近时,看到几个小孩在堆雪人玩。
她饶有兴致地围观着,自有记忆以来,她从没玩过雪——郑清说会冻伤她的手。
雪人堆得很高,几个小孩滚着雪球接续着,用手指比划起脸上轮廓来。
郑亭林站在一旁看了很久,有小孩问她会不会堆雪人,郑亭林遗憾摇头,临走前,她给这群小孩们一人点了一杯热可可。
廿八后是大寒,大寒后是除夕。
傅令君的航班长达十几个小时,落地京城时正是除夕的上午。
郑亭林订了一早的闹钟赶去机场,远远地看到气质拔群的傅令君,笑逐颜开想要挥手,下一秒却看到一旁和她低语的教授,刚举起的手垂了下来。
她出现在傅令君的老师面前合适吗?郑亭林杂念一闪而过,然而傅令君已经看到了她,抱歉地和教授说了什么,快步穿过了机闸。
正逢春节客流量顶峰时节,周围人群拥堵,郑亭林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人,不真切感让她愣在原地,差点被急着穿过的旅客撞倒——傅令君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你总是这样不小心吗?”她眸底带笑,扶着郑亭林的手改为抓住她的手腕。
郑亭林终于反应过来:“……对啊,可你说过的,只要我在你的视线内就没关系。”
傅令君望着她,四目相对间,阔别的生疏在这一刻散去,像是回到了无数次跌撞的从前。
“那你以后也要继续待在我的视线内。”傅令君说,“你太不小心了。”
郑亭林眼睛笑成月牙儿,点头:“那你也不要离开我。”
她说完这话,踮脚侧头看后面,和傅令君同行的教授不紧不慢地走到了,看到来人有些惊讶,笑眯眼看傅令君:“这位是你朋友?”
他的语气很是欣慰。
傅令君扣住郑亭林的手腕,笑着答:“是的。”
郑亭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规规矩矩问好:“老师好,我是来接傅令君的。”
教授挥挥手,让她们快点回家准备团圆饭过除夕。
路上郑亭林帮忙拖着傅令君行李箱,问起这一趟的感受,傅令君参加的学术前沿论坛她早就上网搜过,英文单词和中文翻译什么都没看懂,只能问问无关痛痒的日常琐事。
傅令君强撑着时差带来的疲累,耐心作答,抬头见网约车正开向季家所在的高档小区,问:“你现在住哪?”
郑亭林报出一个酒店名,在首都剧场附近,和季家离得有些远。
“留下吧。”傅令君道,“爷爷奶奶都很欢迎你。”
郑亭林连连摇头:“我不要,我会紧张,还是让我跨年放松点吧。”
季家人对她很好,但这丝毫不能缓解她面对季家人时的紧张,尤其还会有季培风的父母等亲戚在,郑亭林光是想想自己可能面对的问题就头皮发麻。
她宁可一个人窝在酒店看春晚,也不想面对长辈。
不用谨言慎行,不用全程带笑,她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好吧。”傅令君没有勉强,伸手把她低下的头抬起,“我晚上会来找你。”
“跨年我们一起过。”她的声音有些疲惫,但依旧坚定。
郑亭林望着她,瓷白的皮肤此刻有些憔悴,眼下乌青,一看就是有段时间没休息好了。
“你时差还没倒呢。”郑亭林道,“不要勉强自己,今晚好好休息。”
傅令君忍住哈欠,过了一会儿道:“现在比较困,晚上就不困了。”
她花了好几天才勉强适应美国东部时间,回到国内作息又混乱起来,这段时间动不动就浑身疲累。
郑亭林对此也很有经验:“你回去之后别立马睡,天黑再睡,这样坚持几天就好了。”
傅令君答应下来,然而拖着行李回到季家后,招呼都没打全就回房倒头大睡,一直睡到年夜饭开始,才被喊醒下楼。
她掬了把凉水往脸上泼,清醒许多后上桌落座。
圆桌热闹,都是熟悉的近亲,聊起天来无所忌惮,季培风这几天一直充当家里的年货司机,没有去接机,顺口问起傅令君今天怎么回的。
傅令君正看着微信,随意道:“亭林来接的我。”
“哦豁。”季培风哼了哼,“看来关系进展不错啊——等等,她在京城啊?”
傅令君嗯了声,季家二老纷纷看过来:“那怎么不带人过来吃饭?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让人着急。”
傅令君没应答,倒是季培风母亲看不过去了:“是那个很有天赋的小提琴手吗?人家肯定也有自己家的团圆饭呀,怎么怪起令君呢。”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这小姑娘呢,老听你们吹有多厉害多懂事的……”
桌上几人聊起来,傅令君仿若置身事外,一一翻过郑亭林下午发来的微信,回:[刚睡醒。]
郑亭林秒回:[猜到了,不过你应该再坚持一下的]
傅令君:[可那样今晚就见不到你了。]
郑亭林的意思是让她坚持到天黑再睡,熬过去几天就能把时差快速倒回当地常态,不然可能就要断断续续煎熬好一段时间。
可傅令君今晚不想睡。
除夕夜的春晚已经开始,桌上季家几人见到在餐桌上露出笑意玩手机的傅令君,默契地忍住好奇,轻咳了几声。
季培风不满地喊:“为什么傅令君就能带手机上餐桌,你们这是双标!”
然而傅令君充耳不闻,慢条斯理地把碗里的菜吃完,起身和众人打了声招呼后,起身取下外套快步出了家门。
留下一桌子人面面相觑,季姥爷率先开口:“……令君也长大了啊,随她去吧。”
与此同时,郑亭林窝在酒店套房,春晚刚刚开始,门外传来一阵铃声。
她起身开门,很快餐桌上铺满她预订的“年味团圆饭”,服务人员还贴心送上了生肖发卡和发箍,并祝她“兔年吉祥,动若脱兔”。
郑亭林哑然失笑,看着这一桌卖相极佳的年夜饭,坐下刚动起筷子,胃口就忽地失去了一大半。
她的对面没有人,身边也没有人。
一桌的限定套餐铺得满满当当,显得冷色调的室内更加凄清。
客厅电视里放着春晚,郑亭林从来没认真看过,但每年郑清都会按时打开,这是过去十几年里郑家年味的唯一来源。
此刻,郑亭林独自坐在空旷的高层酒店套房,身边人讲的都是熟悉的汉语,从落地窗往下看是熟悉的京城地标,这是她过去生活了十七年的故乡。
然而如今,她不在异乡,却如异客。
巨大的孤寂感袭来,她无趣地反复开关手机屏幕,直到傅令君的微信跳出:[酒店房间号。]
郑亭林的心脏一瞬间被揪住,酸胀还是清甜,她分不清,舌尖只尝到了丝丝涩味。
她飞奔下楼,电梯的数字一点点变小,“叮”的一声响起时,门缓缓滑开——
时间似乎有瞬间的静止,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声音湮灭,两人之间无一障碍。
大厅前台的傅令君蓦然回首,遥遥相望,灯光明亮处,郑亭林朝她冁然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最近更新可能会比较晚呜呜Orz
对了,最近想改个书名,点击实在太差了,我怕我会坚持不下去……如果大家有合适的建议可以说一说,取名废材头秃好多天,实在想不出来了哎。
最后贴贴各位小天使们~差点忘了,补一个六一快乐!
感谢在2022-05-30 23:23:02~2022-06-01 23:3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毕竟你不及我美、7258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析塬 28瓶;3811 20瓶;匿星、辰七 5瓶;xxxs 2瓶;Xy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